第三十一章 醞釀
荊州,七月正煙雨。
劉表立在窗前。縱然已近古稀,他的身子依舊高大挺拔,只臉上幾道刀刻般的深紋,襯一雙渾濁的眼。
極目遠眺,目光所及之處明明一片安寧,他卻雙眉緊皺,寬厚的唇抿起,引得唇邊兩道溝壑更深。
“老爺,”環佩叮噹間,繼室蔡氏走近了他,柔聲道,“您是在憂心曹軍或將南下的事么……”
劉表嘆一口氣,道:“我雖與他勢不兩立,卻實在不是他的對手。他若南征,荊州必然首當其衝。如今黃祖去了,劉備斯人,也不知是否可放心託付……”
“要妾身說的話,還是後嗣之事更要緊些,”蔡氏平日甚得劉表寵愛,此時便親昵地挽了他的手臂,嬌嗔道,“那劉備終究是個外人,您定了承繼大業之人後,便可不必再憂心其他,只管跟妾身閑雲野鶴就是了,那該多好。”
“你這可是婦人之見了。”劉表拍拍她的手,“若是曹操大軍真的壓境,你我如何還能悠閑快活?一想到這事,我便寢食難安,唉……”
蔡氏眸光流轉,想了想又道:“這事不該您獨自操勞,不如把琮兒喚來,讓他陪您一起細細謀划,您覺得如何?”
劉表閉了閉眼,道:“嗯,你去,去把琮兒喚來,再派人去江夏給琦兒送信,讓他速歸。”
聽到還要叫劉琦,蔡氏唇邊笑意一僵,欲待說些什麼,思索了一番卻還是屈膝道:“是,妾身這就差人去辦。”
繞過帷幔邁出門去,蔡氏的笑容斂起,揚手便召來了心腹丫鬟:“去把琮少爺叫來,另外,跟瑁弟說,若老爺派人去請琦少爺,便找個由頭把人絆住,萬不可令琦少爺順利歸來。”
丫鬟領命去了,蔡氏站在煙雨朦朧的廊下,眼神發冷。
她想起劉備曾向劉表進言,說什麼自古廢長立幼,取禍之道。不可因為溺愛而立幼子。卻被她聽了個正着。
其後,她與弟弟蔡瑁定下計策,假稱邀請劉備赴宴,本欲席間除掉他,誰曾想卻讓他逃了。
算他好運一次。
劉琮娶了她的侄女,那便是自己的兒子一般了。
不管怎樣,她絕不會讓劉備,還有劉表那個死鬼前夫人的兒子,阻了她侄女婿劉琮承繼大統的道路。
新野,天**朦朧。
“主公好生有情致,這迷濛細雨與如此悠閑的青梅酒,倒甚是相配。”來人不緊不慢地搖着羽扇,笑着坐在對首。
劉備並未抬頭,只一心一意地守着六角亭里的小火爐,咕嘟咕嘟的蟹眼小泡,每綻開一個都化作一陣誘人酒香:“天氣好與不好,酒該喝都是要喝的。先生既來,不若共飲一盞罷。”
“劉景升欲以荊州託付於主公,您為何卻辭而不受?”孔明不急着接杯盞,卻問。
劉備遞過酒盞的手一頓,卻只道:“景升待我,恩禮交至,我如何能趁亂取了他的荊州?”
話雖如此誠懇,他語罷卻低下頭,掩飾眸中一抹銳利之色。
奈何孔明何人,怎會瞧不出劉備眼神的變化?
想必是那劉景升並不信任主公,以荊州託付,只怕也不過是試探。當年主公投奔,他將主公獨自安排在新野也並非出自信任,不過是想讓主公成為他對抗北方曹操的緩衝地帶罷。
想清楚這些,孔明便也不再深究劉備的閃爍其詞,只道:“劉景升先夫人之子劉琦曾數次問計於我,道其後母屢進讒言,導致其父對他日漸不喜,這般內憂,他當如何自安?”
“哦?”劉備抬起頭,饒有興趣,“那先生為他出了何妙計?”
孔明羽扇抵在下巴,笑道:“我只與他說,‘你不見到春秋時期申生在內而有危險,但重耳在外卻可得安嗎?’”
劉備一思,便呵呵笑出了聲:“不錯,若只求自安,那麼他請命遠離荊州自然是最好的辦法,先生妙計。”
“據我後來所知,黃祖被吳軍所殺后,,他便上薦為江夏太守,外求自保了。”孔明繼續道,一雙睿智的眼睛灼灼,只望着劉備。
“唔,先生喝酒。”劉備再次將二人酒盞滿上,騰騰的熱氣,在微涼的六角亭中緩緩擴散。
“主公,劉琦懵懂尚憂慮自保,若曹軍真的南下,您可有何打算?”孔明見他有意迴避,便直接問了出口。
劉備卻端起酒盞,滿飲了此杯:“這酒的味道,依舊如此甘冽。”將空了的杯盞放下,他方回視孔明灼灼的目光:“先生可知,我與那曹操,當年也曾煮酒論英雄?”
孔明點頭,這他大略是知曉的。
“當是時,我寄人籬下,一味謙恭,卻仍招來曹操的猜忌。他邀我至小亭,以青梅煮酒,且論當今英雄事。我雖欲掩飾志向,然而他卻道,‘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一句話便昭示了他對我的防備之心。”劉備仰天長嘆,“我佯裝惶恐不已,連筷子都掉落在地,最終還是給我逃過了這一劫。”
小火爐因為長久不添炭,已漸熄滅,其上沸騰的酒面亦平息了下來。
“如今,我依舊寄人籬下,他若當真率大軍南下,我卻在劫難逃。”劉備又灌一盞冷掉的酒,悲嘆道。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主公唯今只要一心擴大勢力,其餘問題,自然迎刃而解。”孔明端起酒盞,“敬主公一杯,孔明既追隨明主,自當盡全力輔佐主公大業!”
兩盞冷掉的酒,於空濛的天色中,輕輕卻堅定地碰在一起。
莞兒想,如若不是在行軍途中,眼前的這般景緻瞧來定然更美一些。
曹相決定原地停留一天,莞兒便終於得了機會好好休息休息。
然而,這一天一夜,她身心都經歷了一番波折,驟然閑下了,倒又一時睡不着,便央了曹植帶她去附近的河邊散心。
啁啾的鳥兒,潺潺的溪流,高低錯落的樹頂有半黃有蔥綠,還有一些掛起了青澀的果子,甚是清爽的景緻。
莞兒瞧着這山間小景,只覺得心境都輕鬆了許多,便跑到河水邊,掬了清涼的水來洗臉:“哥哥,這水好乾凈好涼!”
曹植跟在她身後微笑,穿着男裝的莞兒,葛布腰帶將腰身束得纖細,烏髮高高挽起,一張清麗臉龐上水珠晶瑩,平凡的衣着竟也有一番昳麗的姝色。
好久沒有見莞兒這般開心了。
“莞兒,”他笑着叮囑,“你當心些,掉到水裏我可不救你。”
“嘁,誰要你救,”莞兒沖他撇嘴,“我自己會游泳,哼。”
“對了,”曹植與她笑着,卻突然想到了什麼,“今日在帳中,你跟父親說此次南征的關鍵人物,竟不是劉表?這是為何?”
“這只是我自己的猜想罷了,”莞兒走過來,稍稍收斂了笑容道,“劉表這個人,雖不能說胸無大志,卻也差不離。這樣一個人物,似乎還不值得勞丞相如此興師動眾,所以我便思量着,會不會劉表身邊隱着個更厲害的人物,他才是丞相真正想要打壓的?”
曹植聽了她所析,倒沒有細想,只抬手拍拍她的發頂:“小腦袋裏裝這麼多東西,你也不嫌累。”又正色道,“莞兒,以後真的不可再在父親面前如此大膽、如此毫無保留了,答應我。”
莞兒疑惑地看着他。
“言多必失。”曹植只簡單地說了四個字。
莞兒有些懊喪地低下頭去,小聲道:“我也知道,可是不說我總忍不住……”
“母親真是白給了你八面玲瓏。”曹植無奈,一個爆栗彈在她光潔額前,“總之,以後真的要注意,嗯,就當……就當……”
“當什麼……?”莞兒看他吞吞吐吐,好奇反問。
“咳,就當……就當是為了我罷。”曹植轉過眼去不看她,耳朵卻紅了。
莞兒一愣,待瞧見曹植彆扭的臉與緋紅的耳尖,她卻忍不住心中一甜。
曹植真是……太可愛了。
見莞兒不作聲,曹植疑惑轉過臉來,卻見莞兒嘴角掛着一絲壞心的笑,只管盯着自己緋紅的耳朵瞧,霎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可不能被小丫頭拿喬住了。
當下,曹植便正色問道:“莞兒,你看我身後,是不是有人?”
“啊?”莞兒疑惑他突然這般問,便探頭看看他身後,“一個人也沒有啊,怎麼了?”
“哦,那便好。”曹植一笑,上前幾步,不待莞兒有所反應,一個輕吻便落在她眉心。
極輕的觸碰,帶着溫熱的吐息。
莞兒一下愣怔。
眼前所有景色彷彿皆融進少年的胸膛,他落在眉心的唇溫熱濕潤。
這一方天地間,是不是只剩下了他二人?
曹植本想只作弄莞兒一番,然而見她尚未回神,小巧的臉蛋上還維持着驚訝的表情,一雙大眼睛迷迷濛蒙,他便總忍不住,想靠她更近一些。
溫熱的唇下移,落在莞兒蝴蝶般輕顫的睫毛,飛揚宛如鳳翼的眼角。
曹植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是如此渴望靠近她。
莞兒卻覺得自己要立不住了。
這次明明沒有人飲酒,她迷濛地想,可是為何她覺得自己又被酒香蠱惑了呢。
卻也沒有機會再想其它,曹植的唇已經停在她的唇畔,毫不遲疑地纏繞上來。
他以為自己會輕柔地吻他的莞兒的。
然而少女的氣息宛如半熟的漿果,青澀包裹着甜美,只引得他再也無法自制,愈發深入地品嘗與索求。
摩擦。輾轉。
莞兒覺得自己幾近窒息,甜蜜又痛苦。
她伸出手想推開曹植,可又捨不得。猶豫間,手已被他握住,按在胸口。
她緋紅的臉頰。
他如鼓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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