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護誰
這夜琉璃本是想着在隨着高孝瓘從軍前一同再來見師兄一面告知於他，請他不要惦念，並且想要拜託師兄能趕回吳興郡在師父墳前敬香三柱，替自己訴說一份愧疚與惦念之心。
誰料與非要跟來怎樣都甩不開的高孝瓘一同趁夜前來時，卻恰巧聽得了骨七師伯與琤玙師兄的交易，而這交易倒是正正好好與她骨琉璃相關。
家傳數代的族譜拿到骨七手中時，呆在屋檐的琉璃是真的忍不住了。誰料不光自己暴露了行蹤被骨七威脅，連依舊在屋檐屏息凝神的高孝瓘都被骨七察覺，成為了威脅琉璃的籌碼。
“丫頭當這樣便能糊弄過我去了？”骨七渾濁雙眸有意無意地掃過外面漆黑一團的夜空，“還是盡心護佑你那個小主子，保他不要出什麼差錯比較好。”
他發現了高孝瓘！琉璃聞言狹長雙眸不由得一縮。
琤玙聞言也有些訝異，怎的師妹的主子也一同前來了，難道……師妹把骨家的一切都告訴他了？！
這怎麼可以！琤玙糾結，琉璃這樣做……萬一那個人不可信，最終害了琉璃可怎麼辦？
然而對於琤玙師兄此刻在想什麼琉璃倒沒注意，一雙亮得驚人的狹長雙眸只顧緊緊盯着骨七，壓低了嗓音道：“你想怎麼樣？”
骨七聞言淡然一笑道：“我能怎麼樣，不過是想好心提醒一番丫頭罷了，並無什麼深意，丫頭可不要多想了。”
琉璃捏緊了拳，這個蝙蝠一樣的男人，分明就是在拿高孝瓘的安危來威脅自己，若是自己不順順利利放他帶着族譜聽得到的罷，離開，只怕他便不會讓高孝瓘順順利利地離開了。
都怪這個傢伙，非要跟來，最後可不要扯自己後退才好！
心中一陣暗罵，琉璃卻也忍不住有些僥倖心理，骨七的話，高孝瓘應當是能聽得到的。以他之聰穎，應當會先離開保全自己的罷……
抉擇一番，琉璃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還是先阻攔骨七把族譜搶到手才是上策。
這樣想着，她便抬眼與骨七道：“你的意思是，若我今日讓開順利放你離開，你便……”
“我便當做今日小丫頭你根本沒有來過，一切還是招我與琤玙賢侄所約定好的那樣辦。”他說著，又看了一眼琤玙道，“況且，男子漢大丈夫，失信於人可是品行不端了。丫頭，你不要陷你師兄於不義之地才是。”
琉璃聞言沉默了一瞬，才仰起臉道：“你說的……不錯，是我讓師兄為難了。”說著，她彷彿還面露愧疚一般，瞧了琤玙一眼。
而幾步之遠的琤玙卻不僅僅接觸到了她歉疚的目光，同時還敏銳地注意到，琉璃緊緊扣在夜弓弓身上的纖細手指，微不可察地動了動。
中指固定不動，食指與無名指同時橫划，同樣屬於昔日兩人的那一套暗語。這個意思，是她二人前後夾擊，一同阻攔骨七！
腦海中又清晰浮現出當年兩人相配合纏鬥師父，最終艱難取勝的那一次，琤玙心中登時有些激動澎湃，師妹還記得！
如他一般，這樣深刻的記憶，一同親身的經歷，果然是時空相隔所難以泯滅的啊。
“動！”正在琤玙心潮澎湃時分，卻見琉璃一聲輕吒，琤玙忙收斂心神，箭步移到了果真有些猝不及防的骨七身後，在這樣狹小的房間內，與立在骨七正前方拉滿了長弓的琉璃形成了前後夾擊之勢。
“呵呵，這樣大的陣仗，不錯，不錯。”骨七被兩人夾在中間，雖有驚詫，倒也不甚慌亂，“怎的，以為這樣便能攔住我了？”
“若你把族譜交出，我便讓開這裏。”琉璃沉聲道，綳得如滿月一樣緊的長弓上，兩枚銳利的箭頭正好指向了骨七渾濁的雙眼。
“哦，原來是這樣，”骨七卻恍然大悟一般笑道，“原來你那小主子的安危，相較起這一本老舊的族譜來還是差上了一截啊。”
“只可惜，這個族譜倒是毫無知覺，不能體會到丫頭對它的一片苦心了。”
這話倒是明顯的挑釁了，而琉璃卻一臉不為所動的樣子：“看來你是不交了。”
“我可是重誓都發下了，若是這族譜也交出去，那我豈不是還賠了夫人又折兵？”骨七一挑眉，“我雖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如你們年輕人，不過若單單是你們倆，我倒不是沒有把握勝了。”
說著，他還向房間門外瞧了一眼，琤玙一愣，頓時想到了骨七是在忌憚誰。
是孟姑娘罷。
“不用別人，我二人足以。”琉璃說著，手一松，兩支利箭便穿破屋內昏暗燈光，呼嘯着向骨七飛去！
骨七見狀雙目一凝，將那褐色的包裹塞入懷中，手伸出時便多了把寒光鋥亮的匕首。
琉璃只覺得寒光一閃，自己的箭便被骨七以匕首之窄迅雷不及掩耳地擋去了一邊，帶了細微的嗡鳴插進了一旁的桌子裏。
而骨七卻絲毫不顧及身後還有個琤玙，徑直便執了匕首向琉璃飛掠而去。
琤玙袖中的毒粉緊緊捏着，卻沒法子甩出去——骨七與琉璃靠得太近，毒粉這東西撒出去卻不像暗器，萬一連琉璃也傷到了……
再者說，不光是毒粉，暗器也有傷着人的時候不是嗎。
他實在沒法像師父所教授的那樣，一動手便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這畢竟不是平日的練習啊！
迎上骨七的琉璃一見琤玙還愣在原地躊躇，心中便一陣惱火道：“師兄！”
琤玙忍不住狠狠咬了舌尖，還是將毒粉一收，袖中一甩便有兩枚飛梭射出。
屋內登時一片混亂。
而此時屋外倒是一片靜穆，子時已過，朦朧月色逐漸西沉，正是各家睡得最熟的時刻。
孟九姬立在隔壁黑暗的房間裏，指尖閃着微光不聲不響地將整個客棧籠罩，面上神情卻難得地有些無奈。
這些人，是覺得自己的動靜很小嗎？
不過，自從認識了這一世的琤玙，她的情緒變化似乎正慢慢增多了起來。
原本以為自己將帶着古井無波的心境就這樣一直熬到羽化，在誰人也逃脫不出的輪迴中萬世沉寂。誰料一身紅衣絕艷的琤玙卻在自己這般心灰意冷的時刻跳脫纏繞，令自己本已經盲了的雙眸中，一筆一筆地，又增添了這許多的斑斕色彩。
喜怒哀樂，人生百味，這些本與她沒甚關係的詞彙，卻通過琤玙，慢慢地來到了她身邊。
如何能不感激他。
孟九姬雖忘卻了很多，卻知曉這世間曾有一人讓自己流幹了所有的淚，從此雙目模糊，再不辨這世間所有顏色。
那個人，似乎叫做九辭。
九辭，九姬。如此相似的名字。
自己是三界的幽冥之神，掌一方死生記憶輪迴，而九辭，他又是怎樣的存在？
下意識地將小几上的青瓷茶盞端起把玩，孟九姬心中不由得有些煩亂，雙目也隱隱地刺痛——只要一想到與九辭有關的事情，她便會如此。
她當初，到底遭遇了怎樣的事情？！
雙眸周圍越發刺痛起來，孟九姬下意識地輕輕搖頭，揮去這些思緒。
不努力地去探究什麼，便不會痛了。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她想到了上次前來尋了琤玙的那個女孩子，他的師妹，骨琉璃。
這樣美的名字，琉璃，不曾想卻是個小大人一般的丫頭，面色冷峻，思緒活絡。
那日她出其不意地傷了骨玉，便足以叫孟九姬對她刮目相看。
可是為何腦海中卻突然跳脫成骨家後山那遮天蔽日的灼灼木棉。鮮艷的紅色宛如血液，自每一棵樹的枝椏緩緩淌下凝聚，最終卻成了個立在樹下紅衣如花灼灼的背影。
烏髮高綰，紅衣如火，轉過身來，一雙狹長眸子眯成閃電般凌冽。
她又是誰？！
孟九姬一怔，卻覺得青綾下的雙眸一瞬間宛如火燒，灼熱的痛竟令清冷如她也忍不住小聲叫了出來。
“啊……好痛！”
這個人，是誰！是誰！她在心中呼問了數遍，卻只覺得雙眸更加疼痛難忍，一時間指尖屏蔽試聽的法術都不可控制地失靈，她微微顫抖着跌倒在地，緊緊閉起的雙眸中，竟然隱隱滲出了兩道血跡。
這邊房間裏，骨七不愧是宣帝身旁的暗衛，身手之了得，饒是琉璃琤玙聯手也難以在他手裏討到什麼便宜去，兩人早已處在了下風。
而恰巧是此時，原本一直沉寂的隔壁房間卻突然傳來數聲輕微的痛呼，雖是微不可察一般，卻還是被琤玙敏銳捕捉到了。
這……是孟姑娘的聲音，她怎麼了？
琤玙登時心急，孟姑娘雖瞧來是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其實確實及其剛強的，能令她痛呼的事情，必然不小。
想到這邊自己與琉璃想要攔住骨七已是無望，琤玙低頭閉了閉眼，有些歉疚地對琉璃道：“師妹，抱歉。”
說完還不待琉璃反應，他便率先從三人的戰圈中抽離，拔腳衝出了房門。
“琤玙師兄，你！”琉璃一愣，卻在猝不及防間被骨七拍在了肩膀上，頓時吐出一口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