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曖昧
琉璃也從未想過自己的嘴皮子竟也會如此利索,一口氣不打磕連珠炮一樣地道:“哦,公子真是個小肚雞腸心胸狹窄又幼稚得可以的人,也不知以公子這樣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冠絕京城的絕世容貌該如何駕馭手下兵將們,大約到時候一天要被人挑戰八百次罷!還有也許會有人傾慕公子的音柔貌美,朝思暮想相思成疾……”
“停停停!”高孝瓘額角爆起青筋,連忙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本公子只不過叫你想想而已,腹誹你懂么?!”
琉璃這才住口,面不改色地瞧着他。
高孝瓘才不甘心被這丫頭拿捏,瀲灧雙眸一轉,便抿了潤澤的唇,將一張精緻得過分的臉湊近了她,直到琉璃通透雙眸里能看得見自己的小小倒影,才笑道:“怎麼,琉璃你真是這麼想本公子的?”
他靠得這樣近,讓琉璃登時覺得周身溫度都升高了。
“真的?真的?”見她不說話只要躲,高孝瓘便追問道,眸子裏的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住,亮得攝人心魄。
琉璃有些窘迫地避開他的眸子,掩飾道:“自然了,屬下可不敢與公子撒謊——公子你靠這麼近做什麼!”
直到她兩頰都不由自主地飛起紅暈,高孝瓘才滿意地抽身離開,笑道:“瞧瞧,你分明就是覺得本公子秀色可餐玉樹臨風,不要再妄圖掩飾了。”
“……公子,你太自戀了。”
“反正不管你說本公子什麼,不準去就是不準去,除非……”
“除非?”琉璃聞言懷了一絲希冀地接道。
高孝瓘睨了他一眼:“除非我與你一同去。”
這下琉璃卻傻眼了:“這怎麼可以?”
“那你就不準去,多簡單。”
高孝瓘這廝真是……可是眼下琤玙師兄畢竟還在鄴城,她尚有許多事情想要詢問師兄。更何況,這次一別,真的不知何時才能見到了。
琉璃下意識地摸摸袖中那支木簪子,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道:“好,那就公子與我一同去。”
“這樣才乖嘛。”高孝瓘見狀便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他可是想見見她那個師兄好久了,不曉得有沒有他這樣的一幅好相貌,或者也是個武功頗高的?
不過看一眼琉璃的樣貌,她師兄應當也差不到哪裏去才是。
不曾想高孝瓘心裏如何打算的,琉璃除卻這件事外,還想着若是能去師父墳前祭拜一番,才能了卻自己心中最大的遺憾。
然而鄴城距離吳興郡千里之遙,她如何能說去便去?
到時候還是得託付師兄了罷!
見琉璃面色又不是很好,高孝瓘思量着也是她在想着亡父的事情,一時也沒什麼對策了,畢竟那樣千里迢迢,他是決計不能放任琉璃去冒險的。
對於琉璃即將離開鄴城一事,琤玙還是半點都不知曉的,骨七一離開,他便對立在窗邊作看風景狀的孟九姬道:“孟姑娘,師父當日給你的東西……我能過目一番嗎?”
孟九姬聞言轉過身來,語氣里是自己都難以察覺的輕哼:“這東西我只不過是保管,你要便拿去罷,反正都已經許給別人了。”
琤玙卻聽出她語氣中的疏冷,下意識地搔搔後腦道:“呃,你生氣了?”
孟九姬倒沒生氣,只是想到自己方才那樣維護他,而他卻不領情的樣子,再加上他甘願將骨十一交予他的骨家最後的秘籍隨意地交換了出去,只為求師妹一個平安,心中便實在是有些不痛快。
不過見他開口問了,孟九姬也不再多說,寬大衣袖一揮,骨十一交給她保管的那個方方正正的包裹便落到了琤玙手中:“東西在這裏,物歸原主。”
琤玙見她前一刻還有些生氣的樣子,后一刻卻又輕易地將東西給了自己,實在有些摸不准她是怎麼了。
呃呃,師父曾說過,女人心是最為善變的,眼下孟姑娘可不就是這樣?
不過,還是看看這秘籍上究竟有沒有對於解開骨家歷代傳承的烈毒有用的東西比較急迫些,若是能找到些好方法,那就好了。
想到這兒琤玙忙伸手將那褐色包裹層層解開,最後呈現在眼前的赫然是一簿緞面發黃的舊書。
“這是……”琤玙一愣,“這東西好像是我骨家的族譜?”
難道這裏面還會有什麼重要的訊息不成?
孟九姬見琤玙光看個封面就愣怔了,便也過來瞧了一眼:“怎麼,這簿子有什麼不對?”
“不是,”琤玙搖搖頭,“族譜裏面只是記載了例代族人的名諱而已,而且被……派遣出去的族人,名字依例是要被勾去的,所以這本族譜,應當也沒什麼價值才是,連師父所匯總的那部毒經也比這個有用。”
“所以真是不曉得為何師父會把這個給你。”琤玙說著,便將族譜翻至有文字記載的最後一頁,攤開來給孟九姬看,“你瞧,這上面到我這一代,如今只剩我自己了。”
孟九姬聞言便湊過去一看,果然琤玙這一代,他的名字旁邊有一塊被塗黑了,大約是骨琉璃。
往後的數頁,皆是空白,以後應當也不會有名字增添上去了。
此時孟九姬也顧不得方才那點子不愉快了,便對琤玙道:“你還是仔細瞧一瞧,這字裏行間有沒有什麼玄機之類的罷。”
誰料琤玙聞言卻搖搖頭,低聲道:“沒用的,我之所以會如此痛快地將這本族譜給了骨七師伯,就是想到了它裏面是決計不會有什麼有用的內容的。”
“你想,這本書在師父手裏那麼多年,他都沒有找到解毒的方法,更沒能挽救得了垂暮的骨家,我和骨七師伯又能做些什麼?”
他說著,頭漸漸低了下去:“我天賦不及琉璃,腦子也不算很靈光,更何況,我連真正的骨家人都不是,師父都沒能做到的事情,我如何去做到?”
“能儘力保住琉璃,大約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好了。”他嘆一聲,抬起頭對一臉平靜的孟九姬道,“孟姑娘,這一路多謝你的悉心照應,等把東西給了骨七師伯后,我便啟程回吳興郡骨家,為師父守墓去。”
一直默不作聲的孟九姬這才出聲道:“怎麼,難道不與你的師妹告別嗎?”
琤玙聞言,卻閉上了雙眼,半晌抿起個微笑來:“不用了。”
“從前的時候,我們師兄妹總是在後山那連綿成片的木棉樹下玩耍,我撫琴她跳舞,倒是歡樂的很。後來師妹臨走前,我跟她許諾,每年木棉花開的時候,我都抱了琴在樹下等她,等她回來。”
“所以,我還是回去等她罷,我信她終有一日會歸來的。”
孟九姬聽了這話卻忍不住輕嗤道:“難道她不來,你還等上一輩子不成?你這一生,難道還……非她不娶?”
話一出口,孟九姬突然後悔,她說這個做什麼,琤玙這一世要不要等琉璃,要不要娶她,跟自己又有什麼關係!
可是話已經說出去,琤玙自然也聽到了,奇道:“誰說我要娶師妹的?孟姑娘,我這樣說過?”
又笑道:“我自未記事起便被師父收養,師妹與我是親兄妹一般的情分,可不是那……”他突然紅了臉,“可不是那男女之情,孟姑娘莫要誤會才是。”
孟九姬也難得地有些尷尬,撇過臉輕咳一聲道:“哦,是嗎。”
琤玙卻止不住地想要打量她,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下來,他對於自個心中那點小心思並非不懂,只是孟姑娘這樣清冷如仙的女子,會喜歡自己這樣身無長物孑然一身的小子嗎……
那些不經意的小細節,只怕都是自己的誤會罷。
孟九姬此時卻也很是糾結:眼前這個琤玙可不是公子琤玙啊,他和那個聒噪的男人可不一樣,她不能再這樣混淆下去了。
可是卻總也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護着他,靠近他。彷彿這個神識封閉的琤玙,比起那個知曉了自己一切秘密的公子琤玙來,眼前的琤玙這樣迷迷糊糊的模樣,更讓她覺得親切,彷彿窺視到了那個完美玲瓏的琤玙不為人知的一面一般。
這樣的感情……她按住了自己的衣袖,算了,順其自然罷。
三日後的子夜時分,長迎客棧唯有琤玙的房間依舊亮着一盞有些昏暗的油燈,骨七一身夜行衣如約前來。
“東西呢?”他蝙蝠一樣無聲地滑進半開着的窗子,嘶啞着嗓音問道。說完還環顧了一番四周,發覺今日孟九姬竟然不在。
琤玙一直枯坐在桌前許久了,見他終於前來,便站起身,將手中褐色的布包遞了出去:“在這裏。”
骨七一見便飛身來取,誰料琤玙卻將手一縮,骨七撲了個空。
“這是做甚?”骨七眯起混濁的雙眼,“怎麼,又反悔了?”
“自然不是。”琤玙搖搖頭,“我要你發一個毒誓,發誓以後再也不去找琉璃,我才能給你。”
骨七沉默了一瞬,便舉起了左手,端肅道:“我骨七對天發誓,此生不再主動去尋骨琉璃,如有違背,天地不容,子孫斷絕,我所謀之事皆不成,所求之物皆毀損,即便丟了性命,也絕不違逆!”
“怎樣,可以了嗎?”骨七問道,心中卻嗤笑一聲,呵呵,發毒誓?他骨七,此生最不信的就是天,最不屑的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