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迷靡之途3

3.第3章 迷靡之途3

很快辦好了入住手續。房間在二樓,古色典雅的紅漆木質樓梯旋轉而上,微微上翹的樓板邊緣,有些髮捲,踩踏上去時,會發出陣陣沉悶的聲響。

她隨即放慢了腳步,走得更加小心平穩,直到發覺腳下的聲音徹底消失,才露出孩童式調皮的微笑,單純而滿足。

打開房門,緊接着反鎖關上。會在第一時間迅速地放下碩大的行李包,再有些費力地把它拖拉到牆角。

房間的窗戶緊鄰着街道,可以清楚地看到擁堵的人群,在狹小的街道上的拐角,匆匆地行走着,可以輕易地聽到英文和法語夾雜交錯的對話,有着優雅迷人的語調。

坐在床邊,她有些費力地脫掉靴子,還來不及擺放整齊,就光着腳起身,先拉上了窗帘。

握在手中的手機屏幕又開始不斷發亮,在暗淡的房間中顯得有些刺眼,低頭看了看,又是M,還有一大堆陌生的電話與信息,統統不想理。

她從來到法國的第一天,就不想再被外界打擾。

她從巴黎離開的第一刻,就不想再受更多牽絆。

手機的模式從響鈴,設為震動,最後調到靜音。手機中的未接與未讀的字數,也一路瘋狂地攀升顯示到了上千。

外面是炙熱而明亮的光線,房間也是溫暖的淡黃色調,她卻在這溫暖中覺察到某種異常的寒冷。

躺在床上休息時,她自動過濾掉大多由國內記者,媒體鋪天蓋地發來的各種信息。

耐着性子翻讀着M這幾天發來的所有短訊。從最初對於她不負責任的離開,針對這種行為,所展開的大段道理論述,教育批評。到後來慢慢過渡到各種的好言軟語,發現依舊無效。最後只得全部化為異常簡潔的話語。

例如,

“你現在。在哪裏,我過來找你”

“是否安全。多久回來”

“在等你,擔心。請速回電”

她看完后刪刪減減,打出簡單的幾個字。然後回復了過去。

“我很安全。勿念”

然後起身為自己倒上一大杯溫開水,貪婪而急促地喝下去,渴望以此獲得溫暖,。內器官因為水的湧入產生的摩擦,迴旋發出的咕咚聲響,恍然間會讓人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於是從偌大的包中抽出一盒隨身攜帶的碟片,放上一盤嘈雜的重金屬音樂,感受聲音碰撞所帶來的眩暈,直擊人心。

微黃而溫暖的房間,音樂的流淌匯成迫不及待的暗涌,耳邊響起尖銳的吶喊穿透靈魂的縱慾。

這讓她更加深刻地懷念起,曾那樣明亮熾熱地照耀過她年幼的生命,最後,卻也連同自己也一併綻放殆盡的那個女孩。

到現在十年過去。她仍會時不時會夢到,初次見面時,那個女孩,那頭火紅色的頭髮,叛逆的神情,好看的微笑。在風中揚起鮮紅欲滴的驕傲,像一面飛舞的旗,也像一朵血紅嬌媚的花。

也許現在,她們的某些部分,變得更為相像了。她自身承載着有關於她的記憶,她也成了她部分生命的發展延續。

她們的確是屬於同一種人的。

從來,都是那麼偏執激烈。執着堅韌。

她記得她曾對她說過,

“琪年,音樂的靈魂尚可觸摸,無論是沉穩還是激烈,我都感受得到它對我的訴說,是那樣直接的爆發,控制着我的心,讓身軀追隨它舞動,便成了我僅有的最完整的自由。’’

“是的,黎安。我現在終於也能夠,對你那時經常在嘴邊所說的,那種痴迷而罪惡的沉淪,做到感同身受,而你卻已不在了太久太久。”

她低頭喃喃自語,粗暴地拉開行李包的拉鏈,扯出了換洗的衣服,走進浴室,將放水的開關打到最大。

黎安。你可知道。我也曾那麼認真平靜地走向過,你的歸屬,卻做了被徹底拒絕的那一個。

她把頭埋進撲面而來的水花,衝擊着身心,耳旁產生出巨大轟鳴逐漸包裹住了音樂,她置身於這種溫情的覆蓋之中,漸漸得到了興奮和滿足,像一頭釋放出原始慾望,捕食到獵物后的小獸。閉上眼感受水滑過肌膚所帶來的惆悵,還有內心發出的聲音。

小鎮的生活簡單幹凈,是有條不紊的質感。她漸漸習慣上這種生活帶給她的規律。總會被清晨樓下過往的車輛行駛聲和早起人們熱鬧的談話聲吵醒。

在多次醒了之後,她甚至開始懶得睜開眼睛,只是輕輕地翻個身,背對着窗戶透射進的明媚光線,並不需要再服用白色的小藥片,就可以迷迷糊糊再次進入睡眠。

有時會做着,很多種不同聲音的夢。細小而瑣碎的,或者是嘈雜而生硬的。在內心嗡嗡地轟鳴,很多次她覺得是自己半夢半醒着的狀態,而夢中的部分的聲音,它們通常會出現在接下來的現實中。

真正清醒的時候,大多時候已接近中午,首先會從床底拉起不知何時掉落下去的薄棉被。大多時候更會不耐煩地把它揉成一團,並不願整齊地摺疊。

習慣穿一件寬鬆的墨綠色睡裙,這讓她看起來像一株在黑暗中擱置了很久的植物。自身已變得有些陰冷潮悶,所以需要在陽光下,急促地進行着光合作用。

喜歡坐在窗檐上,點燃一支煙,銀質的zippo打火機反閃着冷漠的光。她看着窗外來往流動人群的畫面,臉上滿是輕鬆,略帶戲謔的表情,似乎想要置身事外地,觀察出不同人生的插曲與起伏。

樓下的一群天真活潑的小男孩,蓬鬆着自然卷的棕發或乾淨利落的金髮,在陽光下雀躍着充滿活力,也總喜歡選擇在繁忙時刻,沿着街道來回穿梭,然後在不少路人玩趣的嗔怪下,嬉笑着一鬨而散。

水果攤上的阿爾勒大叔,留着茂密的鬍子和短寸的平頭。每到正午,便是一天最為忙碌的時侯,因為生意的興隆,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情。在空閑時刻,就擺弄整理起因為客人的挑選,而變得凌亂的水果攤,餓了就地拿起幾個水果,在衣服的袖子上擦擦,然後大口大口的咀嚼。

對面的小青年,在午休的前奏,總喜歡穿着一條黑色的寬鬆褲,手上握着一個很大的水瓢,背對着窗戶淋浴,且從來不會拉上窗帘,瘦骨嶙峋的身材顯得有些駝背。

正午用餐過後,法國鄉村的居民會有午休的習慣,一般需要兩到三個小時。這個時候的街巷,會變得空無一人,顯得分外寧靜。

她卻總是在這時外出。出門時和房租老太打個招呼,在街上晃蕩慢行,感到有些飢餓難耐時,就推開小店半掩着的門,鑽進依舊會在午休時營業的小餐館。點上一份大盤蔬菜沙拉,小份的奶酪麵包,細細品嘗,再來一小瓶紅葡萄酒為自己助興。

一個人的享餐,除了讓空虛的胃獲取些新的動力,留下的,也不過是餐桌上的狼藉與杯中孤獨的倒影。

每逢周末,阿爾勒小鎮上的集市總會分外熱鬧。這些居民會將自己家中的舊物集中擺放起來,大到陳舊的沙發與靠背椅,有些脫漆的古典傢具,小到銀質的餐具,咖啡壺,咖啡杯,梳妝鏡和一些華美的小飾品。

等到集市的這天,她會起的很早,然後花上很長時間,一件件耐心地觀看,挑選這些舊物。去撫摸與感知歲月的氣息,去注視那些大大小小的破損與殘缺。

舊物,因為被賦予了故事洗禮,時光打磨的特殊意義,才會變得更具價值。她往往會連續反覆逛上幾個來回,在選擇困難綜合症里,努力挑選出幾樣最鍾愛的物品,直到感覺獲取到內心的某種平衡與安穩之後,再心滿意足地回去。

總會在門口遇到可愛的小女孩,她是房租老太的孫女,已經與她認識。見到她時,會閃着棕褐色的大眼睛甜美地對她說

“Bonsoir~”

“Bonsoir~’’

她抱以同樣的問候,然後會從剛剛所購得的物品里,或是芬芳而飽滿的水果,或是一小堆特色美味的零食,或是精緻的小飾品,挑選出其中的一兩件,塞給這個美麗又有些羞澀的小女孩。

等到這一切,又漸漸開始成為可預料的平靜生活。她感到身體的一切感知又在集體抗拒,這安逸之中所產生的強烈破碎感,在內心愈演愈烈,已無法控制。

夜晚來臨時,道路兩旁的街燈打在身上,蘊黃的光線帶着溫度與暖意,在地上投射出的像,那一刻,讓她徹底成為迷戀上自己影子的納瑟斯。午夜時分,她終於背着沉重的迷彩包,穿着看似笨重的靴子,帶上一張簡便的地圖,向著普羅旺斯的山谷或是更深處,行進。

離開。意味重新出發,是無需做任何告別的。因為也不曾打算,徹底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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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暗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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