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輪迴
“你不是一直想呆在人間?”夏濟驀地問。
我沒好氣地剜了夏濟一眼,“人間再好,沒有府君又有什麼意思?”
夏濟難得沒有笑話我,相反,還帶點勸慰之意道:“人的生命還是寶貴的,你既能回人間又何必還記掛着地府之事。”
夏濟這種粗人哪能理解我的心理?我懶得再跟他廢話。而是指揮道:“你先把那些端上去,我等這道點心好了馬上上來!”
見狀,夏濟也沒有多話,依我之言端着餐盤出了廚房。
待我將剩餘幾樣點心端到書房,府君已和夏濟坐在了沙發前,府君換了身休閑裝束。淡藍色上衣配上藏青褲子,頗有點神清氣爽之感,見着他英岸挺俊的模樣,我的心裏不禁湧出一種莫名的滿足感,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雖多,可他沒事,如此就好。
我將精緻的各種點心排開,好心情地道:“府君大人請用餐!”
府君抬眸看向我,墨黑的眸中閃着些許溫和。他朝我伸過一隻手,“過來一起吃點。”
我屁顛顛將手送入府君大掌內,挽住他胳膊在他旁邊坐下,記起般問:“府君,你昨晚受了傷,現在沒事了吧?”說著便想掀起他衣擺查看他傷處。
府君按住我的手,意味深長地道:“別著急,晚點我會向你證明這個問題。”
我微微一愣,抬頭見着他黑眸中的謔意,瞬間明白府君的意思,忍不住紅着臉嗔道:“人家才不是那個意思。”
府君的大掌抬起我的下頜,魅惑問:“就沒擔心過這個事情?”
“咳咳!”我還想再嗔幾句,夏濟已然咳起來。“我還在呢,你們可以晚點再膩歪么!”
我臉皮再厚也是個女孩子,這會被夏濟一打趣,紅着臉就想出去。府君卻拖住我的手,見着我羞澀的模樣,他捏了捏我的臉頰,溫和道:“秦薇今天將去投胎,你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去送送她。”
秦薇?
我當然願意!
欣喜過後我不解問:“府君,此前不是說秦薇的魂魄做過交換,已無投胎資格么。為何她還能投胎?”
府君尚未答話,一旁的夏濟看了府君一眼,替我解了惑:“她之前的魂魄是與冥王做出的交易,冥王想收集她這種自願而魂魄又強大的人來做試驗,以便更好地研究永生之法;現在他既已放棄這個,那麼收集的這些魂魄自然沒有用處,昨晚冥王決定將他們這批靈魂予以特赦,不必在地府呆上三年,現在便可以投胎。”
“那江子耀可以記起秦薇了么?”我關心的是這個。
夏濟搖頭,“那畢竟是她用靈魂交換的,不可更改。”
雖然挺遺憾,但這於秦薇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她說過,即使江子耀能想起那些事,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都不可更改,更不可磨滅。
我心中微嘆了一聲,小心問起府君:“我可以叫江子耀一起去送送她么?”
府君清淡地睨我一眼,未置可否。
在我的認知里,不反對即為同意;於是我當著府君的面,給江子耀打了電話。
江子耀的聲音雖無以前那般精神十足,但好似也沒無大礙;聽得我說想讓他陪我去個地兒,他倒沒有推脫,讓我在陸宅等着,他來接我。
掛上電話,我偷偷看了眼府君的神色,意外的,他的俊臉上並無慍意。
好嘛,府君肯定又傲嬌了,明明是想讓秦薇也見江子耀最後一面,卻偏偏要讓我開這個口。
我與府君招呼一聲,去到陸宅外面;沒等多久,江子耀的車便過來了,待車停穩,司機替我打開後座門,我上了車,看到手臂綁了條白色繃帶的江子耀。
手臂雖綁住了,可並不影響他的衣着,他穿着件修身的粉色襯衣,米色長褲,照例張揚又養眼。
我關心問:“你的手沒事吧?”
江子耀眯起他的桃花眼,玩味問:“如果我這隻手廢了,你會不會選擇在地府照顧我?”
我忍不住嗆他,“會!我會照顧到你另只手也廢掉!”
“哈哈哈!”江子耀好心情地笑了幾聲,而後又受傷地道:“哎,顧綿綿,你說為何我就是打動不了你的心。”
我斜他一眼,不跟他鬧,說起正事,“讓你司機送我們去往冥界輪迴之處吧。”
江子耀依言吩咐司機后,頗有點奇怪地問:“誰要輪迴?”
我看了眼江子耀那張英毅的臉龐,沒有隱瞞:“是秦薇。”
見着江子耀明顯不知道秦薇是何許人的模樣,我又補充:“上次在人間咖啡館你見過一次的那個女人,她因情況特殊,被允許不用在地府呆三年便可輪迴了,我和她畢竟是朋友,想送她一程。”
江子耀噢了一聲,“這種事讓陸銘陪你或是打聲招呼就可,怎麼會找我?”
要說江子耀也不蠢,可我能說是因為我覺得秦薇想見他么?當然不能。
於是我撇嘴道:“我才不想府君去見其它女人。”
這下江子耀沒有懷疑了,還戲謔地道:“怕什麼,就算陸銘見一眼人家愛上了,你也可以再搶一次親啊!嘖嘖嘖,你昨天可算是風頭大出了!”
我:“……”
如果不是江子耀受了傷,我一定會給他幾拳。
不久后,司機將車停好,江子耀指着前面一排威武而又帶點陰森之意的房子道:“到了。”
我和江子耀下了車,司機在車上候着,沒有跟來。
通往輪迴之處有條幽長的通徑,見着前邊閃着各色光的大門,江子耀介紹道:“六道輪迴皆要通過這裏,一種顏色代表一道……”
說到這兒,江子耀頓了聲,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穿着件素凈的白色衣服,身形清瘦的秦薇在鬼差的引領下走來了輪迴處。
顯然,秦薇也看到了江子耀,她的目光在見到江子耀時明顯一滯,繼而像是陷入回憶一般,眼眸直直地盯着江子耀,眸光中湧出些許複雜之色。
我看了看秦薇,又看了看失神的江子耀,暗想難道他記起什麼了?到底忍不住試探問:“怎樣,腦海里有沒有很多畫面嗖嗖而過?”
江子耀將他好看的桃花眼朝我瞟來,半正經不正經地道:“顧綿綿,之前沒看仔細所以沒注意,現在仔細一看才發覺她比你漂亮呢!”
“……”我氣得一噎,江子耀這傢伙居然敢質疑我的美貌!
不過下一秒,心中又覺得有了惋惜之意,他到底沒有記起秦薇。
說話間,秦薇已走來我們面前,我還沒開口,江子耀已伸出他那隻未受傷的手臂,頗為紳士地道:“你好,秦薇小姐,我是西府府君江子耀,與顧綿綿小姐一起來送你入輪迴之門。”
秦薇看了眼江子耀的手,並未與他相握,而是禮貌道了句:“謝謝。”
江子耀倒也沒介意,神色自如地收回手,用他一貫上揚的語調道:“你也不必感動,反正你進入輪迴之門后,對上輩子的事情都將忘記,畢竟忘記所有下輩子才能好好做人,重新來過。”
聞言,秦薇幽幽看了眼我們身後的輪迴之門,似自嘲也似自語地說了句什麼,再抬眸,目光中已無任何愛恨情仇,只餘一抹釋然。
見得她如此,我心裏湧出難言的酸澀之意,我上前握住秦薇的手,滿腔話語化成一句:“保重。”
秦薇輕點了頭,清秀的臉上有了抹淡淡地笑容,“再見。”
說罷在鬼差的帶領下,毫不猶豫地邁進了輪迴之門。
見着秦薇清瘦的身影消失在門后,我不禁發出輕微的嘆息聲,正怔怔地看着門,卻聽得離我一步之遠的江子耀輕聲道:“你已不記得,我也將遺忘。”
我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追問:“你說什麼?”
“這是剛剛秦薇說的話。”
江子耀邊答邊轉過身,他才一轉身,我驚得張大了嘴,因為我看到他英毅的臉龐上掛有兩行淚水!
見我盯着他的臉一副吃驚的模樣,江子耀大概也感覺到了自己的異常,他伸出未受傷的手摸了下自己的臉,見着手指的濕意,他捻了捻手指,自語:“我這是怎麼了?”圍見低划。
江子耀的話讓我的眼淚也差點涌了出來,他們到底深愛過,即使沒有記憶,潛意識還是會做出相應的反應;我遺憾地想,秦薇如果知道他有此反應她會不會走得開心一點?不過也正如蕭白所說,這世間唯有愛情最不可控制。
我驀地又想起早上夏濟問我的問題,其實記住何嘗不是件好事,至少知道自己深愛過誰,知道自己眼淚為誰而流,人生也不至於那麼冤枉。
“顧綿綿。”失神間,江子耀卻是喚起我。
我奇怪地抬頭,江子耀朝我伸出了他未受傷的手臂,“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擁抱?”
“不……”
話未落音,江子耀已直接擁上我,我還想掙脫,江子耀帶點傷感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別拒絕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很想抱抱你。”
江子耀之所以喜歡與我相處,大概也是如他所說,我和秦薇身上有相似之處吧,雖不情願,卻也不忍拒絕,就當替秦薇給他一個擁抱好了。
任由江子耀安靜地擁抱了一會,我拍了拍他後背,“好了,我們走吧。”
江子耀卻是扣緊我,語調里又有了玩味:“不走,讓我再抱一會。”
呃,這才正經了幾分鐘,又玩!
我沒好氣踢他一腳,“放開我!”
“嗷。”江子耀吃疼鬆開我去摸自己的腿,“顧綿綿,你就不能對我友好點?”
我哼了一聲,還想說他幾句,卻瞅見前方不遠處站着府君!
他穿着早上那件淡藍色的襯衣,雙手互挽,長身而立,閑散又英朗的模樣。
見我發愣,江子耀也轉身瞧去,看到府君,他竟語氣自然地招呼了一聲,府君也點了下頭,他們個人之間本沒有太大仇恨,加之經過昨天聯手的惡戰,或許讓他們因家族而起的矛盾也弱化不少吧。
江子耀招呼完,沖我揮了下手,英毅的臉上有了抹張揚的笑意:“再見,顧綿綿。”
我撇嘴狠瞪了他一眼,懶得理他。
待江子耀走後,我緩緩走到府君面前,笑嘻嘻地道:“府君,你怎麼來啦!”
府君清淡地瞥我一眼,沒有答話,還朝我伸出大掌。
我不太明白府君這是生氣還是沒生氣,小心將手放入府君掌中,主動解釋道:“剛剛我也是因為江子耀和秦薇分別太可憐,所以才安慰了他一下,你不知道江子耀他雖不記得秦薇了,可居然還會……”
話未完,府君抬起我下頜,我以為他會責罰我之時,他卻低頭輕吻了吻我的唇瓣,溫柔的語氣中帶着幾分霸道:“不許跟我提別的男人。”
好吧,雖然府君的溫柔讓我覺得反常,但他的話還是正常的。
我好心情地挽上府君的胳膊,一起往外面走去,邊道:“府君,你今天不忙的話陪我去趟人間吧,蕭白千叮萬囑讓我一定快點回去!”
府君拍了拍我的手,帶着幾分寵溺道:“不是還有一天?以後在人間的日子多着,今天就在地府獃著吧。”
咦,這話好像有哪兒不對。
“什麼叫以後在人間的日子多着?而且……”我扭捏了一下,“你是鬼,我是人,我們怎麼在一起?”
聞言,府君墨黑的眸中閃過一抹我看不懂的複雜之色,稍瞬即逝,我尚未抓住什麼,他已恢復常色,高深莫測地道:“你能還陽,我就不能了?”
什麼?!什麼!!!
我頓住腳步,不敢置信地大聲問:“府君你說什麼?你也可以還陽?!”
我過激的反應惹得府君勾起薄唇,“你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當然是高興!”我興奮答完仍有些不敢置信,“可是你來地府都好些年了,真能還陽么?”
府君摸了摸我的頭,難得沒有嫌我話多,還耐心解釋道:“我師傅是位得道高人,讓在我來地府前服了種特殊的符葯,一為保護身體,二來魂體也可增強精力;現在時間雖然久遠,可在師傅的幫助下,還陽問題不大。”
聽完府君這話,我簡直要開心得跳起來了,又問:“你來地府不是有事情要做么,都解決了?”
府君幽黑的眸子裏是一片波瀾不驚,他清淡道:“冥王已決定重整冥界各項規定,其中有項就是:再無世襲制,也不允許人間家族為利益向冥界傳送接班人,以後由考試跟政績決定各級官職;算是達到了我的目的。”
哇哇!這下我是徹底放心了,我高興問府君:“那你什麼時候可以還陽?”
府君又摸了摸我的頭,“交接完東府一些事宜,再等到小鈺恢復正常,送她投完胎。”
我又有點擔憂地問:“可你在冥界位高權重,真捨得離開么?”
我才問完,府君非旦沒像以前一樣揶揄打趣我,竟還深情地正面回答:“我捨不得的只有你。”
天啦!府君今天這是怎麼啦,轉性啦!
不過我喜歡這樣他,我禁不住雀躍地摟住府君親了一口,真心道:“府君,你現在對綿綿這麼好,綿綿好開心!”
府君捧着我的臉,頗是寵溺地問:“怎麼我以前對你不好?”
提到以前,我撅起嘴:“當然不好,你以前還扣過我的一魂一魄呢!”
府君聞言彎了彎唇角,解釋道:“那是因為你的魂魄自動跑出,夏濟看過又沒發現異常,我擔心與永生之法有所關聯,便取你一魂一魄仔細查了下。”
說到這個,我還真有不解的地方:“那我的魂魄為何會跑出呢?”
府君絲毫沒有煩我,繼續解釋:“你受驚過度,掉下懸崖的半途中身體已於假死狀態,魂魄便脫離身體跑出來了。”
聽聽,聽聽!今天的府君一直在跟我耐心地解釋耶!
我仍撅起嘴,“當時阿瑞跟你說了什麼,你都不審問我了就要將我關地牢!”
聽我嘴快提到阿瑞,府君的眸色稍沉了些許,卻還是答了:“他只是說現場沒有其它異樣,也沒查到另外魂魄的氣息。”
提到阿瑞我也有些沉重,為了過掉那些不愉快,也因為今日的府君特別溫柔,我便又撇嘴委曲問:“當時如果不是我說自己會做飯的話,你真的打算將我關地牢么?”
許是回想到了當時那一幕,府君輕笑出了聲,“當然……”見着我的嘴隨着他的回答而翹得更高,“……不會。”
嗷,討厭!
見府君問啥答啥,我得寸進尺起來:“可你當時態度十分堅定!”
府君帶點無奈帶點縱容地道:“如果我真要關你,你以為憑你那幾句話就可以免除?”
我眨眼想了想,也是哦,府君哪裏是那麼好說話之人呢!
我一下便釋然了,重新挽上府君胳膊往前走,這一走才發現我們已來到了車坪。
府君自然地替我打開車門,我坐了上去,待他啟動車,我道:“小鈺現在情況怎樣,我可以去看看她么?”
府君俊逸的臉上沒有什麼神色變化,他平靜道:“她現在狀態不好,不適合見。”
想到陸鈺昨晚那種狀況,我沒有勉強,只是內疚地道:“我真沒用,一點忙都幫不上。”
府君墨黑的眸子看得我一眼,卻是道:“你當然幫得上。”
“真的么,怎麼幫?”能為府君排憂解難,是我現在非常樂意做的事情!
府君五官分明的臉上有了點寵愛,“教我做幾款她小時候愛吃的點心,我當時答應過她,可一直沒有做到,這次等她恢復了,我可以親手做給她吃。”
這個對我來說真是太簡單太容易了,我甚至懷疑是不是府君故意說出來寬慰我的。
待府君將車開到天天點心店門口,同我一起走到工作間,我才確認他確實有這個打算。
馬上要去人間了,雖然府君也可還陽,可我將有段日子不能見到府君,我實在捨不得與他獨處的好時光,便讓店員們都回去休息。
教府君做點心並不容易,從他生疏的手法來看,他應該從未下過廚;不過他學得倒是頗為專心,一步一驟,都不馬虎。
燈光下,府君挽起手袖,系了條不太合身的圍裙,在慢慢調着水與麵粉的比例,俊逸的五官帶着些許認真。
我見過府君很多模樣,嚴肅的,冷駿的,傲驕的,高冷的,溫柔的等等,可我從未見過他繫着圍裙在灶台前的模樣,如此專註,如此平和,如同凡間一枚普通的男子,下班后繫上圍裙給老婆做飯,那麼自然與幸福。
想到以後我可以和府君在人間過這種帶着煙火氣息的日子,我禁不住上前環住了他的碩腰,將臉緊緊貼到他背上。
府君轉頭親了親我的額頭,伸手將我摟到懷裏;我安心地依在他寬厚的胸膛,提議道:“如果覺得難,我到時可以來地府替你做,還能順便送下小鈺。”
府君邊翻着糕點大全,邊警示道:“在你陽壽未盡前都不許再來地府,陰氣太重,傷身。”
我噢了一聲,見府君盯着一款點心在看,便隨口介紹道:“那是代表愛情的‘心心相印’,只有對方心愛之人才可嘗出其中精髓,而且做法複雜,還是選別的做給小鈺吧。”
府君稍頓了下,到底什麼都沒說,將書翻了頁。
與府君在點心店呆了大半天,見着他做出來的各色成品,我實在無法恭維,趁府君沒注意,我從他口袋掏出手機,對着他的成品“咔嚓咔嚓”拍下幾張照片。
府君俊美的眉鋒輕輕一蹙,似是對我的行為不解,我握着手機得瑟道:“府君,所謂術業有專攻,你再厲害又怎樣,做點心還不是比不起我!我現在將你這些殘次品拍了存起來,這樣下次你再敢說我笨,我就拿這個出來膈應你!”
府君用他沾着麵粉的手過來捏我的臉,居高臨下地俯視着我:“顧綿綿,你好大膽子!”
語氣雖有威脅之意,可眸光中分明閃着寵溺;莫名的,我被這種目光看得心間酥軟,我挪開府君的手掌,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踮腳主動吻上他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