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她
12月2日。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懶洋洋地撒進屋內,照在正在餐桌前忙碌着的韓宇身上。
在韓宇的的面前正擺着一碗碗顏色奇怪的不明物體,有的是粉,有的呈糊狀,有的則是液體。
韓宇不是在做早飯,這是韓宇給韓琴瑟準備的葯。
他之前沒有開玩笑,他真的可以治好韓琴瑟,因為……他母親。
韓母和韓宇一樣,天生有兩種病,一種致命的,也就是導致她去世的病,先天性心臟病,蠻嚴重的,一直治不好。另外還有一種不致命的,也就是和韓琴瑟一樣,臉上長了一塊紅斑。
沒錯,韓母臉上也有這種紅斑,從出生就有,這種病其實並不致命,但在韓宇的記憶里,韓母經常說最要她命的,反而就是這個病。
什麼地方不好長,非長臉上,還那麼大一塊,韓母之後會當皮膚科的醫生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對於愛美的女性而言,這簡直就是終生級的噩夢。
所以在韓宇的記憶里,韓母從來沒有為自己的心臟病發愁過,反而老是對着鏡子長吁短嘆。
她那個時候還算好的,要是換年輕時候,剛生韓宇那會兒,各種產後後遺症,韓宇印象特別深刻的就是,小時候韓父曾經抱着他和他說過,剛生他那會兒,韓母甚至不敢抱他,怕自己嚇到孩子……
在生韓宇之前,韓母就一直致力於解決她這個病,而生了韓宇之後韓母研究的時間就少了,除了照顧他,賺錢,她更多的,反而是往骨科和神經內科跑。
不過在她去世的前幾年,她還是終於研究出了治療方案,這個韓宇是在整理父母的遺物的是在韓母留下的筆記里看到的,治療方案也在上面。
韓母一直認為自己的病其實也是一種變異的病,由一種皮膚病“le”,也就是“紅斑狼瘡”變異來的。
它的總體特徵有很多和盤狀紅斑狼瘡是一樣的,但是,不一樣的地方也有很多,首先,它不會擴大,也不會在其他地方再長出來,更不會有什麼病變,其次,它雖然不會擴大,但是隨着病情的惡化,顏色會逐漸加深,皮損程度也會越來越嚴重,等到了暗紅色的時候,甚至皮膚會完全潰爛,也就徹底治不好了。
韓母研究出治療方案的時候已經是暗紅了,所以她辛辛苦苦這麼多年研究出來的東西到底還是沒能解決她的問題,不過治療效果韓母是試過的,雖然治不好她,但是至少能讓她的皮膚不至於到潰爛的程度。
等到韓父韓母去世之後好幾年,韓宇才發現了韓母留下的筆記,上面記載了一種藥膏的做法,也就是治好這種特殊的病所需要用到的葯。
韓宇原本是打算看過就算了,但是,他在把筆記放回原處的時候忽然想了想,還是把藥方背了下來,到底是他母親努力多年的成果,他不指望這玩意能派上什麼用場,不過是不想讓母親留下來的東西消失而已。
不過,韓宇怎麼也想不到,他真的有用上這個藥方的一天。
“啪!”
“呼——”
韓宇把手中調配的碗放了下來,有些煩躁地長吐出一口氣,接着轉身走到了旁邊的庭院裏。
韓宇的別墅是自帶一個庭院的,也沒什麼東西,就是花圃外加一套桌椅而已,這些花叢沒人修理,倒是意外地長得很茂盛,在這樣的冬日裏平添幾分生機。
韓宇走到庭院裏的時候,陽光正盛,他眯了眯眼,找了一個比較陰涼的地方坐了下來,也不管地上臟不臟。
“呼——”
抬頭眯着眼看了一下有些耀眼的天空,韓宇揉揉臉,又長出了一口氣。
他昨天其實就是在為難韓琴瑟。
當昨天韓宇得知居然有一個女孩子和自己母親一樣有同樣的怪病,他的第一反應是——自己能幫她。
這個反應很正常,第一韓琴瑟是自己的學生,而且她這也算是和自己有緣了,所以韓宇下意識生出這樣的念頭也算理所應當,第二,這也能證明一下,自己母親辛辛苦苦研究出來的東西是有價值的。
可是,當韓宇前往辦公室的時候,他又漸漸改變了主意,他想到了去世的母親還有韓琴瑟。
韓宇記憶里對韓母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母親經常戴着一個面紗。
在韓宇的記憶里,母親哪怕是在面對他的時候基本都是戴着面紗,一直到她去世為止,以至於韓宇如果沒找到母親留下的那本筆記的話,也許他根本還想不起來母親臉上原來是那樣的。
隨後他就忍不住聯想到韓琴瑟,她比母親年輕多了,而且她也比母親幸福多了。至少她還有得救,她還有照顧她的家人,她經歷過的東西母親都經歷過,而母親經歷過的,她還未必有承受過。
所以,他憑什麼?
憑什麼要把自己母親追求一生而不得的東西,這麼輕易地給別人?!她憑什麼?!
就憑她和自己那點淡薄的緣分?就憑她是自己的學生?還是憑她承受過的那些苦難?
所以昨天的韓宇是偏執且不可理喻的,他既想着自己應該幫這個可憐的姑娘,可他又不願意就這麼,這麼輕易地把幸福賜給她。
於是,他對她做了一個測試。
測試就是韓宇問韓琴瑟的那些問題,但是也包括韓琴瑟自身的表現,可以說,如果昨天韓琴瑟之前的表現稍稍讓韓宇不滿意的話,他甚至不會給她回答那些問題的機會,直接走人。
而那些所謂的測試問題,同樣是充滿着韓宇的偏執的,因為它們的答案都是唯一的。
韓母喜歡黑色,連帶着韓宇也喜歡,韓母最喜歡吃的東西就是炒年糕。
沒錯,就是炒年糕,關於這點韓宇記得很清楚,在韓母在世的時候,她最經常給韓宇做的就是炒年糕,所以這也許就是在韓國料理中韓宇最熟悉的一道菜了。
這前面兩道題還算簡單,畢竟韓琴瑟也算是一個真正的韓國人,所以韓宇也不是特別意外。然而,接下來那兩道連在一起的題目,韓琴瑟的回答才真正讓韓宇偏執的心動搖了。
‘小宇啊,媽媽在剛懷你的時候就一直祈禱着要是一個男孩,因為媽媽最喜歡兒子了……’
一會兒嚷嚷要是女孩就好了,一會兒嚷嚷最喜歡男孩,這就是韓宇那個糾結而可愛的母親,在韓宇記憶中,母親最多和他說的話,就是,“最喜歡兒子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韓宇的不正常狀態還是讓他提出最後那個要求。
二選一,我不會做任何解釋,你乖乖做了,我給你一個全新的人生,你不做,我也不勉強你,直接走人。
所以,韓琴瑟昨天最後能夠得到韓宇的認可,真的可說是有一半的僥倖,如果她最後過不去心裏的那道坎,韓宇絕對會毫不留情地離開。
因為與其說韓宇是在糾結韓琴瑟比之自己母親居然這麼幸運,不如說他放不下自己母親的去世。
韓琴瑟的出現,完全引起了韓宇深埋在心裏對於母親的執念。
父母去世的時候,韓宇尚幼,而且還有那種病,種種的原因導致他沒有時間去悲傷,而現在,就像是點燃引線的火藥一樣,韓宇心裏的感情全都爆發出來了。
所以,他的糾結也是理所應當的。
當然,糾結歸糾結,韓宇昨天到底還是做出了決定,所以他叫韓琴瑟今天來自己家,不過他也就給她一個地址,還說了一句自己能治她,其他什麼也沒解釋,反正愛來不來。
“叮咚。”
一聲清脆的門鈴聲傳進韓宇的耳中,他坐在地上沒好氣地微微翻了個白眼。
沒點保護意識的丫頭,叫她來還真來。
想是這麼想,韓宇還是起身去開了門。
一開門,韓宇就看見了一雙忐忑中帶着點點期待的明眸。
“去那邊坐着,把口罩摘了,我給你塗藥,半個小時之後看效果。”
韓宇淡淡看了韓琴瑟一眼,用漢語說了一句,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餐桌。
韓琴瑟站在門口躊躇了一陣,咬咬牙,還是乖乖按韓宇所說的去做了。
摘了口罩之後,好像很久沒有接觸過空氣的下半張臉感受着微涼的空氣,韓琴瑟不安地坐在沙發上,一雙明眸不住地看向在餐桌那忙活的韓宇。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翹課跑來這裏,或許是韓宇昨天所說的他有一個長輩也有這種病,讓她不由自主對他所說的可以治療自己感到一點信任,又或許,只是她渴望着能找到一個希望而已。
不管怎麼樣,反正她已經來到了這裏,現在,她的內心,只有滿滿的期盼……
“臉抬起來。”
韓宇拿着一碗黑糊糊的東西走了過來,她依言乖巧地稍稍抬起頭。
韓宇用手指揩了一點那黑糊糊的東西,然後往韓琴瑟臉上紅斑抹去。
當韓宇的指尖觸碰到韓琴瑟的臉頰時,兩個人的眸子都情不自禁顫了顫。
韓琴瑟是因為那指尖的冰冷讓她心中瞬間生起一點遲來的羞澀,而韓宇則是因為,當指尖觸摸那紅斑的同時,他彷彿看到了那張早已在他記憶里模糊的臉龐。
那張他看不清模樣,但是臉上的紅斑和她的溫暖笑容一樣顯眼的面容。
如果不是這個女孩,我都差點忘了你的樣子了。
韓宇的手頓了頓,看着韓琴瑟的目光總算是柔和了下來。
三十分鐘之後。
“啊!!!”
一聲高亢到任誰都能聽出其中蘊藏的狂喜的叫聲響遍整個別墅。
韓宇捂着耳朵,看似無奈地看着激動得抱着他喜極而涕的韓琴瑟。
韓琴瑟臉上的紅斑並沒有消除,但是,顏色淡了,沒錯,僅僅三十分鐘,它就變淡了很多。
有效,葯有效。
韓宇緩緩抬起頭,嘴角帶着淡淡的笑容,彷彿透過屋頂,透過那天空,看到那張一直藏在他記憶深處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