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與世交
尤利西斯中將位於車隊最前的一輛當中,他正坐在車上,從車蓋里探出頭觀望四周,眼見距離城牆尚有三百米遠時,城牆上亮起了一顆照明彈,他知道被敵方守軍發現了。
“維蘭吉人發現我們了!”他聽到車隊後面一個裝甲兵喊道。
“所有戰車開足馬力,儘快就位!”尤利西斯向後面的車隊下令急速前行,十輛車內,鍋爐工揮着大鏟,不斷往鍋爐里添加煤炭,火勢更旺,履帶迅速轉動起來,軋這石板路前進。
忽見,城牆上亮光一閃,轟——
一發炮彈掉落下來,石灰飛濺,車隊旁的一棟居民樓被炸缺了一角,幾個石塊掉了下來落在戰車裝甲上,路邊市民眼見開始交火,紛紛逃竄。
“敵方火力!注意隱蔽!”尤利西斯提醒其他車輛,各車的車長均蓋上了車蓋,回到了車廂中。
又一發炮彈打下來,落在石板路上,石磚飛起,地面出現個大坑。
城牆上的維蘭吉守軍也忙得七上八下,倫勃朗指揮着士兵緊張的裝填炮彈,藍儂回到了崗位上戒備……
今晚,矮人再次對殘破不堪的雙子堡發動總攻,他們的指揮官曼特裘相信這是最後一次,他認為烈酒城的圍城戰今夜將畫上圓滿句號。
在車隊的最後一輛戰車裏,車長名叫塞繆爾,司機是奧爾森,炮手是艾爾索普,這些名字是不是很熟?
沒錯,他們就是羊蹄堡的少當家以及他的高侏儒和矮巨人倆跟班。
要問,為什麼他們跑到尤利西斯的車隊裏去了呢?
原來,是塞繆爾自告奮勇的要求加入攻城的先鋒軍當中,他帶着保護他的兩個跟班分別擔任司機和炮手,還有七十人的衛隊環顧在戰車兩側,可謂全副武裝,氣勢洶洶的來了。
“我們這次萬事俱備,勝券在握!”
“是的,少主,這是明擺着的事情!”高侏儒艾爾索普道,然後擦了擦炮管上的瞄準鏡。
“破城之期不是今晚,也是明晨,待城牆一破,我們立刻殺進去,把他們打個片甲不留,然後,你們倆兄弟該上場了,你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希望你們會有不俗的表現。”塞繆爾說。
“是,少主,我們會找到您心儀的美人索菲亞,這次一定讓您抱得美人歸!”矮巨人奧爾森應道。
“很好,你的回答讓我非常滿意!”塞繆爾自信滿滿的說:“該是我的,就是我的,莫說一個美人,整個北地,都是我的。”
……
雙子堡,走道上,火光不時從窗外照進來,城牆上炮聲隆隆,聲響不絕於耳。
馬爾斯停頓了一下,身旁的索菲亞問他:“你怎麼不走了?”
馬爾斯想了一會,對她道:“我們現在去哪?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我不想回喬萬尼那裏去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見一見公爵,正好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他。”
“戰鬥打響了,他現在一定很忙,跟我來吧。”索菲亞說。
他們來到雙子堡的總督大廳內,赫羅提恩公爵和阿姆斯壯、維比、費瑞等軍官*人一道圍着沙盤,目不轉睛。
“模型準備好了沒有?”阿姆斯壯對衛兵道。
“準備好了。”衛兵將一個戰車模型呈遞上來。
“公爵閣下,剛才,倫勃朗派士兵來報說,城牆西面發現敵情,矮人開着他們的新式戰車來攻城。”
阿姆斯壯說著,將戰車模型放在了西面的城牆下方。
公爵看着沙盤然後說了一句:“讓城牆上的衛兵開火還擊。”
“恐怕不行,我們的火炮精度不夠,很難命中敵軍戰車,不如保留彈藥,死守碉城。”阿姆斯壯建議道,因為他心裏清楚城中的彈藥也快用完了。
公爵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不錯,一抬手,道,“費瑞,你去傳令,讓城牆上的人停止射擊,保留彈藥;維比,你帶人也隨他過去,負責把城牆上的彈藥全部運到這裏。”
“是,公爵!”兩名軍官同時應答,領命去了。
這時,一個衛兵上前,“公爵,馬爾斯門外求見您。”他彙報道。
“讓他來。”
大廳內,索菲亞帶着馬爾斯進來。
“晚上好,公爵。”
公爵端詳了一下這個年輕人。
“晚上好,年輕人!你的傷現在感覺怎麼樣?”
“已經好多了,謝謝公爵照顧。”
“不必謝我,這是你的造化,換成別人可就大不一樣。”
阿姆斯壯上前一步問:“你來有什麼事,馬爾斯?如果沒別的要說,不要耽誤我們的時間。”
公爵擺擺手,“馬爾斯,你是我的貴客,等這裏的仗打完,我會帶你去世冑城見國王,我想愛德華不會認錯他的親侄子。”
“謝謝,公爵,感謝你的幫助!”馬爾斯是真心感謝,如果不是公爵及其手下的人及早覺察端倪,馬爾斯的身世可能會永遠石沉海底。
“你不是有問題要問我叔叔?趁現在,快問吧。”索菲亞提醒馬爾斯。
“是。”馬爾斯轉向公爵問:“公爵,我想問,怎樣才能結束這場戰爭?”
阿姆斯壯聽了不可思議的笑道:“別理他,公爵,我們繼續。”
“叛軍領袖主動投降,抑或維蘭吉王國讓出北地郡並承認羊蹄堡公國,都能讓戰爭平息。”公爵回答了馬爾斯的問題。
“但很顯然,這都是不可能的。”索菲亞道。
“除非還一種辦法。”阿姆斯壯插了一句:“就是把修道院裏的那些鬼東西放出來咬人,讓大家一起滅亡,人都死光了,哪還有戰爭?”
“除非國王下旨,否則我們不能那樣做。馬爾斯,這不是你該考慮的,其實我們和你一樣,也在尋找其他的答案來解決這個問題。”
“我聽說矮人的造反是為了抵制新教在這裏傳播,如果真是這樣,那為什麼不求同存異,讓他們保留古老的信仰?”
“不能,你的想法太天真。”
“哪裏天真?”
“新澤法蘭大陸上不容許其他異教存在,十字軍會翻山越海殺到這裏。”
“十字軍是什麼?”馬爾斯問。
“由教皇國發起的多國武裝力量。”公爵答。
馬爾斯就更不明白其中利害關係了,為什麼有人要阻止別人的信仰和喜好,並將自己的精神世界強加於人。
“他們為什麼不允許其他人有別的想法、喜好和信仰,他們難道代表了上帝意志?”馬爾斯問。
“當然不是,信仰歸一隻是借口,他們為了利益而來,為了掠奪這裏的資源和財富,這才是戰爭動機。我們沒有辦法,如果真的引來了十字軍,那對北地郡乃至整個王國而言,都將是一場浩劫。還有別的問題嗎,馬爾斯?”
“我何時能歸隊。”
“你是貴客,我們不需要你參加戰鬥。”公爵道。
“如果換做其他人,或許會苟且,但是我不這麼想,我可以幫上你們,請讓我回到米契爾的隊伍里。”馬爾斯說。
“別這麼倔,小子,這沒你什麼事,我們不希望分兵保護你,快找個地方躲起來才是幫了我們最大的忙。”阿姆斯壯道。
馬爾斯竟不知如何應對。
“馬爾斯,如果你感謝我對你的幫助,就不要把自己置於險境,索菲亞,你也是,接下來的戰鬥,你也不許參加。”公爵說。
“為什麼,叔叔,我沒病沒傷,完全可以作戰。”
“維比都跟我說了,你上次在城牆上差點被‘麒麟火’燒死。”公爵說道這裏,知道索菲亞想要反口,忙又搶斷道:“你一向通情達理,索菲亞,理解一下我的難處,我不想愧對我的兄長,我不管你能幹掉多少個敵人,今晚都不能讓你戰鬥,你的任務是保護馬爾斯,城堡你熟悉,帶他去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們躲好,今晚不安寧,別到處閑逛!”公爵說道。
索菲亞是他兄長里夫肯上將之女,他同樣不希望自己的侄女有什麼閃失,乾脆讓他們找地方躲避。
“好吧,叔叔,我會照你說的做。”索菲亞點頭,轉身面向馬爾斯,道:“走吧。”
馬爾斯和索菲亞一同離開。
“索菲亞!”公爵又叫住了索菲亞,在他即將出門時。
“還有什麼事,叔叔?”
“聖水能治馬爾斯的傷,我書桌旁的柜子裏有一些,把他帶上。”公爵吩咐道。
“好。”索菲亞應了一聲,轉身去拿,她走了幾步,來到書桌旁打開柜子,翻找了一陣,發現兩支小瓶子。
“馬爾斯。”
就在索菲亞離開的檔口,公爵突然拉着馬爾斯的手,馬爾斯沒料到突然會有這一出,嚇了一跳。
“有何吩咐,公爵?”
公爵將陰沉的臉靠近馬爾斯,神情堅毅的輕聲吐出一句話。
“如果這裏守不住了,帶着索菲亞殺出重圍,向南跑!”
馬爾斯驚道:“怎麼會……”他硬生生把“失守”兩個字吞了下去,轉而說道:“請放心,我會盡我所能的保護你,公爵!”
“答應我!別管我,如果你還對我抱有任何感激,帶着我的侄女離開這!”公爵依舊小聲道,“答應我!”
“你們在說什麼?我拿到了。”索菲亞此時已經拿着兩個裝有聖水的瓶子回來了。
“我在叮囑馬爾斯要自我保護,你記住了嗎,馬爾斯?”公爵問。
“記住了,公爵!”馬爾斯回答。
“快去吧!”
……
索菲亞和馬爾斯離開了總督大廳,公爵回頭走向沙盤,和阿姆斯壯等幾名軍官繼續商議軍情。
公爵及眾軍官俱已知道敵軍的火器和戰車精銳無匹,大家有些心照不宣,都知道城牆或許明天就會失陷,本着這份共識,他們擬定了戰略計劃,並且達成一致,即在城牆被攻破之時不必戀戰,率領各自人手全員退回,死守碉城為上策。
“情況各位俱已知悉,為今之計,只能憑藉城堡的防禦工事與敵拖延,等待援軍抵達這裏,明白嗎?”公爵說。
“明白,公爵!”眾軍官答道。
“很好,回到你們的崗位,維蘭吉必勝!”
“必勝!”
公爵做完了動員,乃遣散眾人,惟獨留下了阿姆斯壯。
“阿姆斯壯,你單獨留下!”公爵道。
“是的,閣下,您還有何吩咐?”
公爵看其他人都陸續離開了,大廳里只剩他和阿姆斯壯還有兩個衛兵,他讓衛兵也出去,並把兩扇門關上。
阿姆斯壯不明白公爵還有何話需要這麼隱秘的說。
“阿姆斯壯,你的父親漢薩·斯考特和我乃多年摯交,確切的說,斯考特和佩里兩個家族的上一代和上上代都認識。”
“是的,公爵。這也是為什麼他願意將我送到您的麾下,這麼多年來,我也感到自己確實得到了提升和磨礪!”阿姆斯壯說。
“我和漢薩侯爵有段時間沒來往了,令尊也是個好酒之人,在上次的領主朝會上,我們聊得很投機,喝了很多的酒,我真沒想到侯爵的酒量居然超過了我,他還說,他愛上了這裏的滑石烈酒,這種酒才是人間極品。”
阿姆斯壯聽了有點發愣,他以為公爵留他下來會繼續密議軍機,卻沒料到,公爵在此時找他閑談往事。
他點頭應道:“是的,公爵,家父一向好喝烈酒!”
“我還聽說他門下幕僚都是海量之輩。”
“的確如此,家父的城堡里有王國最知名的品酒師團隊,專門對比過平原、河間還有北地所產的烈酒,最後勝出的就是您所說的滑石烈酒!”
“是嗎?”公爵笑着點點頭,然後從沙盤走到書桌前,桌旁有個書架,他在書架中抽出一本書,翻了翻,然後走回來。
“拿着。”
“這是什麼,一本書?”阿姆斯壯問。
“這本書,記載了滑石烈酒的用料配方和一百五十八道釀製工藝,每道工藝極為嚴謹,用料亦有講究。我的釀酒師寫了五年,三易其稿而成,現在我想把它送給漢薩侯爵,你能幫我轉交嗎。”
阿姆斯壯聞聽公爵此言,深深一行禮道:“謝謝公爵,我替家父感謝您的厚贈!”
“去吧,替我轉交給他,並代為問候。”
“我會的,待此役一了,我將連夜兼程,替您送抵家父手裏!”阿姆斯壯道。
公爵搖搖頭,說:“不,我要的是你今夜就走,把我的禮物早日帶給他。”
阿姆斯壯聽呆了,如此十萬火急的戰鬥,公爵竟將他支開,這是什麼意思。
然而,他不是傻瓜,立刻想明白了公爵的用心,但他怎麼能在此危難之時苟且逃脫,阿姆斯壯立刻辯駁到:“公爵,我若一走,城中尚有六百八十一人,誰來統領他們?”
“別擔心,我會讓倫勃朗接替你。”
“請別這樣想,公爵閣下,杜威·福格的軍團不日將至,我們會堅持到勝利之日的,我向您發誓!”
公爵搖搖頭,並不認同。他知道,曼特裘分兵南下,擋住了杜威·福格大軍北上的步伐,他們率先搶佔了臨海低地的有利地勢,以逸待勞,估計夠杜威的軍團喝上一壺的,京畿軍團難以及時趕到。”
“不,不會的,公爵,有我在這,卑微的矮腳鬼打不到這裏!我會保護您到最後!”
“我不要你的保護,阿姆斯壯,漢薩侯爵將你交給我,是活生生的大小伙,是斯考特家族的繼承人,我不能還給他一個死的,來人!”公爵說。
阿姆斯壯看向身後,大門被打開,四個衛兵走進來,二話不說就要將阿姆斯壯制服。
“你們想幹什麼!”阿姆斯壯一拳過去,就將一個衝上前的衛兵擊倒,當然他出手也有分寸,並沒有全力一擊。
兩個士兵從側面按住他,他抓住這倆人相互一撞,兩隻頭盔清脆的響了一下,他們也相繼栽倒。
“史賓杜,你也在,你是我副官,你也要趕我走嗎!”阿姆斯壯質問最後一個人。
“長官,我只是執行命令,公爵不想讓您留下來!”史賓杜說著一揮手。
門外又湧入了十幾名衛兵,甲胄嚴整,皆是公爵衛隊的劍士。
“請服從公爵的安排,不要為難弟兄們,長官!”史賓杜道。
“你們,你們竟敢這樣對我,我是名騎士,我的身後是我高貴的家族!我的榮譽勝過了我的生命,我不會夾着尾巴逃的!”阿姆斯壯自知雙拳難敵四手,怒斥他們道。
“別怪你的部下,孩子,是我讓他們這樣做的,你不能繼續留在這裏,我的衛隊會帶你去馬廄,你騎上我的馬,離開這,回你的家,鷹隼草原的獵鷹堡!”
“不,別讓他們這麼做,閣下!”
“不要再顧念你的身份,我已經解除了你的職務,你現在不是我的下屬,而是斯考特家族的客人,現在離我而去並沒有任何違反騎士準則的地方,相反,我非常感謝你,阿姆斯壯。”公爵說著,轉向他的衛隊劍士中說:“史賓杜,愣着幹什麼,快把人帶走!”
“是!”
“公爵,您不能這樣,你需要我,你比任何時候都需要我!”阿姆斯壯急道,但是史賓杜率着眾人一擁而上,徒手就要擒拿阿姆斯壯。
噌的一下,阿姆斯壯被逼急無奈,拔劍出鞘,劍鋒直指眾人。
“後退!全都給我後退!”阿姆斯壯喝道。然後迅速逼近公爵,將劍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史賓杜抬手制止其他劍士靠前,他們就這麼對峙着。
“你想幹什麼,孩子?”公爵萬沒料到,他會來這一手。
“我不想傷害您,公爵,但請您收回成命,我不當指揮官,無所謂,只是一個小卒,也要血戰到底!”
阿姆斯壯說,他的話語無比堅定,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