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天權握天下之下
趙長卿覺着,可能人生下來真的是不一樣的。
投胎好壞且不論,人與人之間的資質也有不同。如小梨花兒,生就伶俐聰明。
在梨子成熟的季節,趙長卿收到小梨花兒送的一籃梨子。梨子並不大,看得出已經擦洗過,所以個個乾淨漂亮,連盛放梨子的柳條籃子都編的精緻漂亮。
小梨花兒比上回來的時候要大方的多,像模像樣的對着趙老太太一福,小梨花兒道,“老太太,我來找卿妹妹玩兒。家裏的梨子熟了,今年雨水少,梨子長的不是很大,卻甜的很,我娘說叫我送些來給老太太、卿姐兒嘗嘗。”
趙老太太笑,“好,跟你娘說,謝她惦記着。”又問起杏嫂子與小梨花兒兩個弟弟可好。
小梨花兒笑吟吟的說了,口齒清晰伶俐。
趙長卿問,“梨花兒姐,籃子是你自己編的嗎?真好看,在外頭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籃子。”
小梨花兒笑,“我跟我娘現在編了籃子、筐子給雜貨鋪寄賣,家裏多的是。這個籃子是我隨手編的,用來裝果子最好不過。卿姐兒,你要喜歡,什麼時候去我家瞧瞧,花樣多的很。”
“好啊。”趙長卿笑,“祖母,我跟梨花兒姐去我屋裏玩兒。”
“去吧。”趙老太太一向覺着趙長卿沒什麼朋友,性子也不如尋常孩子活潑,成天念書有什麼意思,正巴不得她去玩兒,又叫柳兒拿點心給她們吃。
趙長卿道,“把梨花兒姐帶來的梨子洗一盤子。”
小梨花兒喜歡到趙家來,她喜歡這家人的和氣和睦,她也喜歡白白嫩嫩的趙長卿。趙長卿跟那些家裏有兩個臭錢就看不起人的小孩兒不一樣,小梨花兒能感覺到趙長卿從沒有看不起她。同樣,小梨花兒家裏活忙,也是個沒什麼朋友的人,兩個都沒什麼朋友的人到一處,很快就成為了不錯的朋友。
小梨花兒說起她編柳籃子的趣事,道,“開始不懂,雜貨鋪出料,我出工,這麼大一個籃子才給我五個銅板,我還傻高興。”小梨花兒比劃着,咬一口點心道,“後來我悄悄打聽了,別人起碼都是八個銅板,氣得我找到老闆講了回理,他才給我八個銅板一個。就是可惜以前編的那些籃子他不肯找補我錢了。”
趙長卿道,“吃一回虧,就長了教訓。你該多去別的雜貨鋪去攬些活兒回來,看哪家給的價錢高。等手藝練出來,價錢自然就上來了。”
小梨花兒挑着眉毛笑,沖趙長卿伸出三根手指,得意的說,“現在我跟娘給三個鋪子供活兒。以前不知道怎麼掙錢,還有我那死鬼爹天天作耗敗家,家裏蹩的很。如今雖掙的不多,你不知道掙錢的感覺,長卿。”小梨花兒說的滿臉是笑,漂亮的眼睛亮的逼人。
“什麼感覺?”
小梨花兒想了想,道,“就好像以前我出門看到外頭賣燒餅點心的,那會兒只有流口水的份兒。現在再看到了,就能算一算,什麼時候能拿了錢去買來吃。”
趙長卿直笑,“可見人還是要有本事,有一技之長,就心裏有底,什麼時候都不用怕了。”
“是啊。”小梨花兒深覺趙長卿說的有理,她羨慕道,“念書的人就是不一樣,看你說話,一套一套的。”
“念書有什麼,簡單的很。倒是你,現在就有本事掙錢,才叫人羨慕。”趙長卿拉着小梨花兒到她的小書桌前,掀開硯台,鋪開一張紙,醮筆寫了“趙梨花”三個字,道,“梨花兒姐,這就是你的名子。”
小梨花兒看的都忘了繼續吃點心,瞪着眼睛問,“這就是我的名子?梨花?”
“嗯,這是趙字,這個念梨,這個念花。”趙長卿指給小梨花兒看。
手指兒放上去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梨花兒有些激動,催促道,“卿妹妹,你再寫寫我弟弟的名子,我弟弟叫梨子,小弟弟叫梨果。”
趙長卿又寫給小梨花兒看,小梨花兒端量許久,說,“卿妹妹,你把這張紙送給我吧。一會兒我拿回去給我娘瞧瞧,也叫我弟弟認認自己的名子。”
“行啊。”趙長卿將筆放下,笑,“你要是想學認字,只管跟我說。這也沒什麼難的,反正咱們又不用考功名,認些字,像梨花兒姐,以後記賬也方便。”
小梨花兒先是呆了呆,皺眉思量片刻,方眼睛一亮,拊掌一擊道,“是妹妹說的這個理,不說記賬方便,梨子比妹妹還長一歲,正好我學了也能回去教教他。妹妹把這張紙送我,我回去瞧着,就先學學自己的名字。等把名字記住了,我再來找妹妹學別的字,可好?”
趙長卿笑,“反正我天天在家也沒別的事,姐姐儘管來。”
小梨花兒高興的不知如何是好,她一把將手裏的半塊點心塞嘴裏去,猛然抱起趙長卿轉了兩圈兒,使勁兒蹭蹭趙長卿圓潤的臉龐,抓起寫滿他們姐弟三人名子的宣紙,一句話沒說,就一陣風跑回了家。
柳兒都給小梨花兒嚇了一跳,生怕把趙長卿嚇着,忙喚了一聲,“姑娘?”
趙長卿一笑,“我沒事。”
“梨花兒姑娘也是,平日裏瞧着挺穩重,怎麼突然瘋瘋顛顛的。”柳兒嘀咕着給趙長卿撫平被小梨花兒抱皺的衣裙。
趙長卿笑道,“你難道沒看出來梨花兒姐是高興的。”
“那也是啊,女孩子要像姑娘這樣穩重大方才好。”柳兒現在多是陪伴趙長卿,一顆心自然是偏着趙長卿的。
趙長卿歪頭看柳兒一眼,道,“女孩子要像梨花兒姐這樣自強自立才好。”
“姑娘就是待人太好。”柳兒問,“姑娘要習字嗎?”
“下午再寫。”
柳兒便將筆墨收了起來。
趙長卿出去找老太太說話,趙老太太笑,“正說呢,怎麼小梨花兒蹬蹬蹬的跑了?你們拌嘴了?”
趙長卿笑,“怎麼會?”就把寫梨花兒名子的事說了,又說小梨花兒他們現在編籃子掙錢的事。
趙老太太點頭,摸摸趙長卿的頭,溫聲道,“梨花兒這丫頭真是能幹。難得你們合了脾氣,好好相處。”
趙長卿應了,又央着老太太教她念了一頁書,凌氏過來商量事情,趙長卿合上書與凌氏打聲招呼,“母親來了。”
已是九月,凌氏肚子微微顯懷,好在如今天氣轉涼,甚是舒服,即使懷孕,過了孕吐期,凌氏已經滋養的微見圓潤。趙長卿向來不喜歡去主院,凌氏懷孕后懶得動彈,趙老太太並不是刻薄性子,便隨凌氏在自己院裏用飯。不知不覺,母女二人竟是幾日未見。這會兒,凌氏見了趙長卿也頗有些新鮮景兒,笑道,“又纏着你祖母念書了?筆墨紙張可還夠用?”
“都夠的。”
凌氏點點頭,轉而問侯趙老太太早飯用的可好,先聊了幾句家常。凌氏方道,“媳婦想到一事,算着下個月就是外祖母的壽辰,我思量着壽禮要開始料理了,不知母親是什麼意思?媳婦好安排預備。”
這裏說的外祖母是趙勇的外祖母,趙老太太的嫡母——朱家的老祖宗——朱老太太。朱家在邊城是頗具名望,按理這樣的人家,哪怕趙老太太是庶女,也不該嫁到小軍戶的趙家才是。這說起來,真是話長了。首先,得先人朱家的敗落說起。
這位朱家的老祖宗朱老太太就很不幸的經歷了朱家敗落的過程,朱家敗落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朱老太太前世不修,嫁了個敗家子的丈夫——朱老太爺。萬幸的是朱老太太能幹,不管如何艱難,到底沒叫朱老太爺將產業完全敗光,更兼朱老太太非但人爭氣,肚皮也爭氣,一口氣生了三個兒子,還個個都考出功名來。如今長子正在朝中任正三品戶部侍郎,端得高官。
朱老太爺廢柴一個,眼瞅着家業沒落,結果硬是有運道,三個兒子頂起朱家的天,將家業打理的較先前更上一層樓。於是,朱老太爺很狗屎運的繼續着廢柴浪蕩的人生旅程。
奇怪的是,朱家這樣的門楣,何況兒孫並非不孝之人。按理朱老太太再怎麼也不該住老家,很該與兒孫同住,得享天倫。結果,朱老太太反是堅守邊城老家,與守家業的庶子住在一處。
這其中當然也是有原因的,其原因依然在朱老太爺身上。
與朱老太太的強勢能幹不同,朱老太爺少時紈絝,長大敗家,若不是朱老太爺有個慧眼識珠的媽給他相了朱老太太這個媳婦,現在朱家說不得在哪兒個茅坑呢?
朱老太爺一直就是個糊塗人,糊塗了大半輩子,年輕時靠媳婦,等到年老,媳婦不行了,兒子頂上來,他就開始靠兒子。兒子出息后,一早就打發可靠管事來接二老去帝都就近孝順。朱老太太猶豫一二,朱老太爺卻是等不及,他早想看看帝都城的風光,於是整日在家攛掇老太太。老太太心裏牽挂兒孫,便同老太爺一道去了。結果朱老太爺真是天生的惹禍精,一把年紀還在帝都搞出些個花紅柳綠的名聲,簡直丟盡臉面。夫妻這些年朱老太太早把老太爺看透,若是朱老太爺丟的自己的臉,朱老太太眉毛都不會皺一下,反正在她眼裏,老東西早便沒臉了。但,這是帝都城,不能給兒子幫忙倒罷了,難道還要扯兒子後腿?
朱老太太尋思兩日,當即立斷的拖着老太爺回了老家邊城。自此便把老太爺緊緊拘在邊城,只要不拖累兒子,隨老東西花紅柳綠去!
要說朱老太爺,對朱家唯一的貢獻就是生兒育女了。
朱老太爺是家中獨子,三代單傳,人丁單薄。但,經朱老太爺多年勤耕雨露,嫡庶子女加起來有十幾口子,別的且不說,人丁足夠興旺了。
朱老太太這個嫡母做的有多心煩,可想而知。
朱老太爺不計成本的生孩子,當年朱家正處沒落,尚未中興,故此如趙老太太這等庶女出身,嫁到趙家這等小軍戶之家也不算稀奇,難得的是朱老太太這個嫡母不算刻薄,庶子庶女的娶妻嫁人,總有一份聘禮嫁妝。
不過,若說感情,也就那樣了。
原本趙老太太同嫡母的關係只是尋常,奈何趙老太太命不大好,年紀輕輕守了寡,一個人帶著兒子過活,不得不倚靠娘家。來往的多了,反是處出幾分感情。就是現在,趙老太太也時不時的帶着趙長卿去朱家看望嫡母。
朱老太太眼瞅着快七十的人了,趙老太太道,“母親說了不大辦,我縫了一身衣裳,這會兒瓜果豐盈,咱們也有果園,你收拾些上好的瓜果存在窖里,到時一併裝好送去。一家子過去磕個頭就是了。”
凌氏笑應,道,“外祖母性喜清凈,不愛排場。倒是我娘家侄兒在外祖母家族學附學,也想着趁外祖母大壽時盡一份心,母親看合適不?”
趙老太太道,“沒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既有這份心,過去就是。”
凌氏笑,“行,那我先讓人去挑果子。”
“去吧,叫丫頭們去干就行了,你有身子,別累着。”
凌氏自然的將手放在小腹上,笑,“母親儘管放心,我不是頭一遭有身子,這孩子乖巧的很,並不大鬧騰。如今先安排下去,樣樣齊備,省得臨到頭慌手亂腳。鋪子裏有些新料子到,我讓人拿了幾匹新鮮的回來,想着咱們一家四口都裁上一身新衣,到時給外祖母賀壽時穿,也體面。”
趙老太太笑,“你們做就行了,我衣裳有的是。”
凌氏笑勸,“哪裏還差母親這身衣裳,縱使母親有,也是以前做的了。斷沒有兒孫皆裁新衣,獨落下母親的道理。若母親不肯,我們這新衣裁了也沒臉上身呢。”
趙老太太笑,“好,就依你。”
凌氏又說笑幾句,方起身告辭。
待凌氏走後,趙長卿道,“祖母,既然要給曾外祖母送果子,咱家有沒有裝果子的籃子?要是沒有,不如去小梨花兒家買幾個?小梨花兒編的籃子多好看,到時整整齊齊的擺上,也顯得體面。”送人東西,包裝也很重要,買櫝還珠就是最好的例子。
趙老太太笑,“這個我倒沒想,小梨花兒手藝是不錯,你去問問你母親。反正小梨花兒正做這個,以後若家裏有用的地方,找他家就是。既便宜,又是鄰居,也算照顧她生意了。”
趙長卿不愛跟凌氏打交道,不過,想了想,她還是應了。
趙老太太摸摸孫女的頭,她人老,還不至於糊塗,趙長卿與凌氏的生疏,趙老太太看得出來。趙老太太生母早逝,總覺着,與自己的母親生疏,是人生莫大的遺憾。
人老了,性子便柔軟。何況,趙老太太從來不是暴烈之人。趙長卿素有主見,趙老太太索性慢慢點撥於她,待得母女二人接觸的多了,或者能培養出些許感情來。
趙長卿選了個趙勇在的時間去跟凌氏說給朱老太太備壽禮的事。
趙長卿並沒有空手過去,她帶了兩碟點心,問過父母好,在椅子下坐了。趙勇先笑,“這是給爹送點心來了?”
“不是給爹的。”趙長卿坐姿很端正,對於一個孩子,這樣的坐姿很難得,也顯得很認真。趙長卿笑道,“我聽白婆子說母親近些日子總是夜半飢餓,母親懷了小弟弟,餓着對身子不好。我讓廚下做了兩碟點心,給母親送過來。這是新做的,母親這院裏有爐火,讓白婆子隔水放在爐火上,但凡餓了直接拿來吃,一樣是新鮮的。”
趙長卿平常都鮮少過來,如今非但來了,還有說有笑的帶了點心來。有句不恰當的形容,凌氏實在有些受寵若驚,連笑中都帶了幾分不自然,道,“難得你想的周到,我正說這個呢,總是深更半夜的餓醒,柳婆子雖在廚下,只是白天一天就夠她忙活的,為我一個,不值當的半夜再把人折騰起來。不想你就想了這麼個好法子。”
趙勇笑,“要不都說女兒貼心呢。”
趙長卿笑道,“還有一事,今天聽母親說起給曾外祖母賀壽的事,母親走後,我又問了祖母好半天。母親不是說到時二舅舅家也要去給曾外祖母賀壽么,母親,二舅舅家的表哥在曾外祖母家附學,到時表哥去嗎?”
凌家想跟朱家走動,現在自然是為了兒子在朱家附學之事。凌氏笑,“應是去的。”
趙長卿道,“我想着,曾外祖母家人多,何況是曾外祖母過壽的日子,哪怕不大辦,去磕頭的人定然不少。到時亂糟糟的,二舅舅又是頭一遭去,說句不中聽的話,怕是就在外頭用個飯而已,不一定能跟朱家表叔們說上幾句話。要我說,二舅舅想去祝壽,主要是因着表哥附學的關係。既如此,何不叫表哥跟咱們一起走,表哥年紀小,還不到男女大防的時候,到時候叫他跟在我身邊。我是常跟祖母去給曾外祖母請安的,表哥跟着我,不用說話,也能有個面熟。介時在朱家族學裏,那些朱家子弟自然得對錶哥客氣些。”
凌氏都不知要說什麼好了,笑對丈夫道,“她一個小小人兒,思量事倒比我這個大人更周全,真是……”
見凌氏真正開顏,趙長卿繼續笑道,“母親現在懷着小弟弟,原就不該再操心的。母親不知道,今天隔壁的梨花兒姐姐過來找我玩兒,我才知道梨花兒姐這麼小,都會掙錢養家了。這麼一比,我還只會花錢,遠不如梨花兒姐。”
趙勇覺着好笑,“這有什麼好比的,你比她小,再說,我家卿姐兒會念書習字,許多人都不如你。”
趙長卿認真的說,“可是,我也想做些事啊。我聽人說,總是念書容易念成獃子的。我過來,就是想問問母親,不是說要給曾外祖母送果子做壽禮嗎?母親,挑果子的事就交給我來辦好不好?梨花兒姐姐常幫杏大娘做事,我也想為母親分憂哪。”
這倒不是不行。
何況趙長卿今天表現頗佳。
因為母女二人不常來往,距離產生美,矜持慣了,便對彼此格外的客氣。挑果子只是小事,凌氏猶豫的是,朱家門庭不一般,故此,送到朱家的東西,凌氏格外慎重,哪怕一顆果子也是精益求精的。
趙勇一笑,已對趙長卿,“事情不大,你既想去做,就去吧。記得叫丫頭們挑大的和好的,先放到窖里存放着,知道嗎?”
“我要不知道這個,哪兒會開口跟母親要這差使呢?”趙長卿一笑,“我出力氣,到時母親再看一眼,哪裏不合適,母親說了,也來得及改。”
見父女二人已經把事情定了,凌氏也不再堅持,笑道,“也好,反正你天天在家不愛出門,既然你想干,就交給你吧。”
趙長卿笑,“我下午都想好了,連裝果子的籃子都要簇新的才好。母親儘管交給我吧。”
凌氏也不禁笑起來,“行,那我就安心養着了。”
“母親本來就該多休養。”
凌氏心情大好,吩咐白婆子道,“鋪子裏送來的新料子呢?拿過來給卿姐兒瞧瞧。”對趙長卿道,“今年的新貨,好幾個顏色,你挑個喜歡的,給你去裁新衣。”
女孩子的衣裳,都是鮮艷的顏色。以往凌氏給她做衣裳從來不問她的喜好的,趙長卿也知道今日凌氏心情好,看了看,指着一樣大紅的綢緞道,“既然是祝壽穿,大紅的最喜慶。”
凌氏笑,“我也是說這大紅的好看,卿姐兒生的白凈,穿大紅的也襯得出來。”
趙勇笑,“是啊。”
凌氏道,“明天讓母親挑好顏色,就叫白婆子動手做。”趙家的家境,雖然養的起丫環婆子,不過,向來也是很節儉的。自家人的衣裳,都是自家人做。
趙長卿又陪着父母說了幾句話,才回去睡覺。
凌氏感嘆,“這丫頭不知怎麼回事,忽然就懂事了。”
趙勇笑,“懂事還不好?長卿只是安靜些,並非不孝順。你看,她事事為你着想。”
凌氏格外舒心,笑,“我只盼她一直這樣懂事才好。”
趙勇亦樂得見母女二人親近,又說了許多好話哄妻子開心。
及至夜深,夫妻二人寬衣梳洗,相擁睡去。
倒是趙老太太對趙長卿的行為感到驚訝,趙長卿與凌氏不睦,她是知道的。趙長卿想照顧小梨花兒家的生意,也是趙老太太叫趙長卿親自與凌氏去說的。
為的就是要趙長卿多與母親親近。
只是,趙老太太沒想到趙長卿會用這樣迂迴的法子將整個準備果子的差使要到手裏。尤其是趙長卿先送點心示好,再為凌家人去朱家賀壽點出一條明路,一樣樣的將凌氏哄得開心才提起準備果子的事。何況,趙長卿還選了個最好的時間:趙勇在家的時候。
趙長卿與凌氏不睦,與父親趙勇向來親近。
這樣,趙長卿先把事情鋪墊好,哪怕凌氏不允,趙勇向來寵她,也不會不允。
聽白婆子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的學了一遍,趙老太太按下心中的驚詫,淡淡道,“卿姐兒年紀小,你們太太又有着身子,不能操勞。準備果子的事,你多幫襯卿姐兒。”
白婆子連忙應了。
趙老太太便打發白婆子下去了。
趙長卿沒在老太太屋裏,她去窖里了。
夏天瓜果豐盈,奈何天氣暖和,瓜果都不容易保存。所以,一般家裏都會挖地窖,藉著地窖的涼爽來保存瓜果。
像夏天的西瓜,只要在窖里妥當存放,放到中秋都是沒問題的。
就是趙家尋常吃的果子,也都是放在地窖里的。如今不過是先挑一些好的出來,待朱老太太過壽的時候送去罷了。
哪怕趙長卿不去地窖,她吩咐一聲,這點小事,白婆子帶着柳兒就能幹好。只是,她現在沒什麼事,這件差使又是她親自從凌氏手裏要出來的,所以才走這一趟。
因為地窖冷,趙長卿去的時候,特意穿了件厚夾衣,在地窖不覺着如何,回屋就熱了。柳兒端來溫水,先服侍趙長卿洗漱之後,又給她換了衣裙。
趙老太太笑,“那裏頭怪冷的,你小心凍着。”
“在窖里穿的厚實。”
趙老太太笑,“今天我讓柳婆子買了羊肉,晌午烙羊肉餡餅,晚上燉羊肉吃,可好?”
趙長卿最喜歡吃羊肉,聞言眉開眼笑,“爹爹也喜歡吃羊肉,叫柳婆子多烙些羊肉餅,反正又好帶,一會兒放食盒裏給爹爹送些去。上回聽爹爹說,衛所的飯一點兒都不好吃。”邊城常有戰事,男女多強悍,衛所本身提供午飯,故此尋常根本沒送飯送菜那一說。
“大鍋飯,能有多講究,也就是個面子事兒,你爹現在是總旗,比先前還強些的。”趙老太太吩咐柳兒道,“就按你們姑娘說的,讓你娘多烙些羊肉餅,叫來福給你們老爺送去。”
柳兒忙去了廚房。
中午趙長卿陪趙老太太用過飯就自己去屋裏看書了,她並沒有急吼吼的去找小梨花兒訂籃子,下午練了一下午的大字。一整天根本沒提籃子的事兒。
倒是趙老太太忍不住問她,“長卿,你不是說要用小梨花兒家的籃子裝果子么?”
趙長卿道,“哦,離曾外祖母的壽辰還早,籃子不急,抽空去說一聲就成了。”她從凌氏手裏討過這樁差使,的確為了照顧小梨花的生意,但,趙長卿不會一接手這差使就急吼吼的先去找小梨花兒預訂果籃。她不喜歡別人看出她的目的。
趙老太太心下暗笑,還真是個沉得住氣的丫頭。
趙長卿沒去找小梨花兒,小梨花兒倒是先來找她了。
小梨花兒先跟趙老太太見禮后,陪趙老太太說了幾句話,才跟趙長卿去了趙長卿的屋裏玩兒。
小梨花兒笑吟吟,一坐下便對趙長卿道,“卿妹妹,上回你教我寫的名字,我都學會了。”說著,小梨花兒迫不及待的拉過趙長卿的手,用指尖兒在趙長卿手裏划拉起來。
她不僅學會了自己的名字,連兩個弟弟的名字也都學會了。
趙長卿笑,“我這兒有筆墨,也有紙張,姐姐在紙上寫寫看。”
小梨花兒連連擺手,“用筆還不成,我用柳條編了個方方的淺底大盤子,在上頭放滿沙土,叫梨子跟我一塊兒在沙土上寫。還從沒碰過紙筆,哪裏寫的來?不過,我記也記得了,日後見了也認識!卿妹妹,你上回是教了我五個字,這回教我十個字,就教從一到十,這十個數,我先學了用來記賬。”
“好。”趙長卿鋪開紙寫了十個數字,教小梨花兒認了兩遍。”
及待柳兒端來點心,趙長卿遞給小梨花兒一塊,小梨花兒接了,依舊將紙拿在手裏,看了又看,小梨花兒道,“我做別的都快,就是認字,還不如梨子。卿妹妹,你說多怪,我家的事我一記一個準,梨子每天一門心思就知道吃,叫他多干點活兒跟要他命似的,鬼哭狼嚎撒潑打滾,每天不挨兩回揍渾身皮癢。他學字竟然比我快!”說到這個,小梨花兒簡直不能理解。
趙長卿笑,“這有什麼稀奇,人誰還沒長處啊!梨子就是貪玩兒而已,你看他學字這麼快,說不定以後會有大出息呢。”趙梨子上輩子說大出息有些誇張,不過,的確行商賺了不少錢,算是犬父虎子的典型代表了。
小梨花兒皺皺鼻尖兒,“他能有什麼大出息,我只盼他每天多幹活就行了。”
小梨花兒正想多跟趙長卿說會兒話,就聽外頭有人說話,不一會兒,她弟弟趙梨子進來了。趙梨子臉上收拾的倒也乾淨,姐弟兩個眉眼之間有幾分肖似,梨子較小梨花兒小一歲,個頭兒倒比姐姐還猛些。梨子忽閃着漂亮的眼睛,先看趙長卿一眼,才對他姐道,“姐,娘叫你回去,有事跟你說。”
“什麼事啊?”剛給雜貨鋪交了二十個籃子,也領了錢回來,小梨花兒是思量着家裏沒事才來找趙長卿玩兒的。
趙梨子不肯說,一徑道,“你回去就知道了。”
小梨花兒只好起身跟趙長卿告辭,趙長卿見梨子的眼睛一直朝着點心看,嘴裏巴唧巴唧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趙長卿一笑,用帕子把點心包起來遞給梨子,小梨花兒是個很要強的人,深覺弟弟的表現丟臉,攔着趙長卿說,“卿妹妹,別給他,不能慣他這個饞嘴的毛病!”
小梨花兒只顧攔着趙長卿,沒提防自己弟弟已經手腳麻俐的雙手接了點心,趙梨子還笑嘻嘻地,“謝謝卿妹妹。”說起來,他年紀比趙長卿還大一歲。
小梨花兒死瞪弟弟一眼,恨不能一巴掌抽死這丟人現眼的東西!趙梨子擠眉弄眼做個鬼臉,催他姐,“快回家快回家,娘有事找你!”
小梨花兒已經決定,回家就給趙梨子一頓好打!奈何心裏又惦記着家,跟趙長卿說一聲就帶着趙梨子走了。
趙長卿送他們到大門口,兩家本就是鄰居,門戶相挨,趙梨子一把推着姐姐進了家門,嘴裏嚷着,“快去,娘都等急了。”他反倒退出一步,跑到趙長卿面前,悄聲問,“卿妹妹,是不是我姐又找你認字了?”見他姐手裏卷着張白紙,上面像有字的樣子,趙梨子已猜個八\\九不離十。
趙長卿笑,“怎麼了?”
趙梨子一拍大腿,做個愁眉苦臉相,他年紀小小,就顯得格外可愛。趙梨子嘩嘩的往外倒苦水,“卿妹妹,我把我姐糊弄回來,就是想跟你說句話,你可千萬別再教她認什麼字了。她自己認還不夠,天天叫我陪她一起認。現在每天給她打下手編籃子的活兒不算,又加了認字的活兒,簡直是愁死我了。”
趙梨子沒說兩句,小梨花兒已經兩眼噴火的跑出來,一把揪住弟弟的耳朵把他往家裏拖,罵道,“好你個趙梨子!敢騙我!娘哪裏有叫我回來!”
騙局被識破,趙梨子“唉喲唉喲”的求饒,嘴裏討好着,“那可能是我聽錯啦!姐!親姐姐!好姐姐!你快鬆開!唉喲!卿妹妹,快救命啊!”
小梨花兒兇悍的一腳把趙梨子踢進家門,攏一下頭髮,轉回頭對趙長卿道,“這小子就是欠揍!卿妹妹,你趕緊回去吧,外頭風涼,我先回去收拾這小子,下次再找你玩兒。”
趙長卿眼睛彎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