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叫,應息遲
話說出口的時候,曲莘煙是有一點小後悔的。
她並不確定眼前的男人是否記得她,更甚的是,她無法確定他是否會回答她這個魯莽的問題。
但話既然已經出口,自然也沒了收回的道理,她小心地屏住呼吸,忍住一池的心癢難耐,耐心地等待着。
已經是凌晨,縱然幾人在雪山上找了塊相對較好的位置宿營,也無法抵擋入夜後噴薄的涼氣,此冷如附骨之疽,生生地往骨頭縫裏鑽,讓曲莘煙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寒顫。
這一刻她是慶幸他背對着自己的,最起碼,看不到她臉上的寒冷姿態。
風愈來愈大,然而想要的回答還沒聽見,曲莘煙抬眼瞧了瞧,忍不住用腳尖踢着腳下雪花,來掩飾內心的尷尬。
這下好了,人家不但不記得,連回答都不想回答,平白讓自己像傻瓜一樣站着。
曲莘煙耷拉着頭,第一次悔恨自己這樣的勇氣。
就在她想着是不是應該離開之時,一道嗯聲從身前男人的唇邊溢出,雖輕不可聞,卻猛然讓她睜大了眼睛。
“你……”
應息遲已經回過了身,自然看見了她凍得發白的嘴唇,眉毛再次一皺,他想上前給她披件衣服,卻發現自己匆忙之下穿的比她還少,更是沒有衣服可以脫下給她穿。
於是只能叫她趕快回去。
但話還未出口,衣袖已被拉住,應息遲低了頭,眸光觸及到軟軟的笑臉。
“我還以為你……”曲莘煙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抓着他的衣袖,幾秒后又鬆開,她低頭看了腳尖幾眼,怕他覺得自己無聊又趕緊沒話找話,“你腿上的傷好了嗎?”
話落,曲莘煙怔了怔,懊悔地攥緊了手指。她個白痴,都過去了三年,當時也沒多深的傷口還能不好嗎?
“嗯!”難得又聽見嗯聲,曲莘煙怔了怔,聽見他繼續淡道:“趕緊回去吃,外面冷。”
她一愣,黑眸水亮,正欲點頭,卻聽見溫柔之聲從旁傳來。
“這麼晚了,怎麼在外面?”是岳宜,她並未睡得很深,將兩人之間的對話聽的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他還記得曲莘煙,“怎麼穿的這麼少?怕不會生病?”
岳宜走過來,手中拿着一塊厚毯子,想給他披上之時,已被他拒絕。
“回去吧!”
說完他率先離開,岳宜愣了愣后朝曲莘煙笑笑,也跟着離開。
蒼茫的夜色中獨留下了曲莘煙一人,她握緊了手中的水和吃的,緩步回到了帳篷內,趕緊用厚被子裹住了凍得冰涼的身體。
咬着他給的壓縮餅乾,平常不怎麼喜歡的味道也變得美味起來,她彎了彎眼睛,靠在枕頭上。
他還記得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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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整了一個晚上,第二天繼續爬山,因為昨日的兩次摔倒,曲莘煙清晨起床時明顯感覺到了腰酸背痛,以及輕微的不舒服,但這些都被壓在了欣喜之後。
很快整理好自己,吃了些昨晚特意留下來的吃的,曲莘煙收好帳篷,等着一些手腳慢的驢友。
黎音拉好背包拉鏈的時候,就看見曲莘煙站在雪地里發獃,皮繩扎着的長發被風吹得揚起,她抿了抿唇,忽的朝她走過去。
“莘煙啊,”黎音勾住她的肩膀,順着她的視線看向已經整裝待發的他們的方向,小聲問道,“你是不是認識他們?”
事實上黎音從昨天就開始奇怪,從曲莘煙的表演上來看,像是熟悉的人一般,而且她自問了解曲莘煙,她從來不會莫名其妙接近一個人,還是一個眉目疏離的男人。
必定是認識的!
果然——
“算是吧!”曲莘煙怔了幾秒後點了頭,收回視線,“之前見過。”
“我就說!”黎音笑眯眯,“你們怎麼會認識,他們的裝備看起來比我們專業很多。”
曲莘煙搖頭,顯然不願再多說,黎音無奈地聳聳肩,就算再好奇也沒繼續問下去。
幾分鐘后,幾個驢友總算是準備好了,大傢伙默契地繼續走去,因為昨日一天的勞累,不少體力較弱的女孩子腿腳酸軟難以自己走動,於是幾個姑娘乾脆並肩走在一起,累了還可以相扶。
這其中便包括曲莘煙。
往上又爬了不少,跨過諸多看似危險的坑,一行人離坡頂更近了一步。隨着海拔的不斷增高,曲莘煙體內壓抑了太久的高原反應終於爆發。
呼吸越來越遲緩,甚至需要很用力地呼吸才能汲取到一些氧氣,她漸漸地落後,越來越力不從心。
真是該死的討厭!
用力吸了口氣,曲莘煙抬眸看去,只見他的隊伍個個都走的輕鬆,連黎音和驢友都沒有出現她這樣的情況,曲莘煙無奈地撫了把額頭冷汗,挫敗感由心而生。
儘管喘的不行,但她並沒有停下,努力地邁着步子朝他們靠近,只是愈來愈難受,讓她不得不停下腳步。
所幸這時候大家也停下原地休息。
一行人已經走了不少路程,距離坡頂還有三分之一的路程,黎音喝了口水,轉頭看見曲莘煙慘白的臉色,嚇了一跳趕緊過去幫她順氣。
“你沒事吧?”見她喘的厲害,一向鎮定的黎音也嚇得不輕,“怎麼喘成這樣?”
曲莘煙沒空說話,休息讓她的呼吸稍微調整回來些,她捂着唇低低咳嗽了聲,眨了眨眼才答話。
“沒事。”
“你能行嗎?”黎音卻不放心,細眉皺成一團。
曲莘煙卻沒再接話。
休息了不少時間,看大伙兒都已經陸陸續續起身,有繼續往下走的意思,曲莘煙撐着手也站起來,頭卻忽的一陣眩暈。
她連忙後退幾步穩住身體,用力眨眼去看清眼前霧蒙蒙的一切。
該死的高原反應啊!
這時大伙兒都已經準備好,有不少人已經要往下走,然而冷淡的聲音又在此時傳來,頓住了所有人的腳步。
“再休息半小時。”
一行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皆莫名其妙地重新坐下。
“怎麼了?”岳宜也有些奇怪,側首看見應息遲正在包里翻東西,“你在找什麼?”
應息遲卻沒有回答,翻了會兒才從包中拿出一瓶葯,朝一個方向走去。
到她面前的時候,應息遲看見她的癥狀已經越來越嚴重,因為呼吸困難而變得水霧朦朧的雙眼此刻正看着自己,讓他忍不住軟下了聲音,他打開瓶子,倒了幾粒葯。
“趕緊吃下去。”
曲莘煙大腦一片空白,愣了好幾秒才有反應,也沒管他給她的是什麼東西,直接就往嘴裏塞去。
奇怪的是,過了沒多久,呼吸竟漸漸順暢起來,難受的感覺也慢慢消失。
“知道自己有高原反應嗎?”他又問道。
曲莘煙抿了抿唇,望着他的眼睛搖搖頭。她以前從來沒去過這樣海拔高的地方,三年前唯一一次雪山之行也沒到多高就下了來,所以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那麼嚴重的高原反應。
“以後不要這麼魯莽,”他淡聲,“起碼要去做個高原反應測試再來這樣的地方。”
曲莘煙連連點頭,通體的舒暢讓她心情非常好,大大的眼睛笑的彎起。
應息遲走了回去。
望着他的背影,曲莘煙無視黎音在耳邊叨叨的叫喚,嘴角上揚。
看着他若無其事地走回來,岳宜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動作,不時看向明顯陽光明媚的曲莘煙,眉毛微微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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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往下走。
讓曲莘煙奇怪的是,岳宜竟主動過來,扶着她一起走,畢竟關係一般,她也沒好意思推開,只能跟着走去。
“我叫岳宜,你叫什麼?”
“曲莘煙。”
岳宜頷首:“那個是你閨蜜吧,你們怎麼想到來霧裏雪山呢?看你的體質並不太適合做這樣的運動。”
被她問的尷尬,曲莘煙默了幾秒:“就是想來。”她才不會告訴她,她是為了想要重新遇見那個男人而來。
“哦!”岳宜也不深問,繼續道,“我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的隊伍吧,我是這個團隊的隊醫,他們都是一群職業極限運動員,這次閑着有空,就剛好過來爬山。”
曲莘煙點頭。
“你看他們一副嘻嘻哈哈的樣子,其實他們拿過不少國內和國際的大獎,包括剛才給你葯的那個,數他的最多,不過他們各自的領域不太一樣,有些是直排輪,有些是滑板或者極限單車。”
“是嗎……”曲莘煙再次點頭,視線不可控制地落在了他身上。職業極限運動員,她並不了解的一個職業,能在這樣的領域拿到那麼多殊榮,想來他也是很厲害的。
那光榮感同身受,她漸漸聽不清岳宜的話,一心只落在他身上。
這樣優秀,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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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段路程終於被攻克,當站在山頂,看着他將一頂紅色的旗幟插/在雪地上時,她的心情也跟着美好起來。
視線內他們已經開始合影,他被圍在最中間,大伙兒的臉上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她看了會兒,默默回了頭。
登山之行算是到底為止,下去會有一條捷徑,比上山的路稍稍危險些,但勝在快,因為大家都在,所以乾脆就決定走這條。
可是下山之後呢?
心思忽然恍惚起來,曲莘煙坐在地上抱住雙膝,她垂了垂眼睫,難掩表情落寞。
一旦下了山,又是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會再認識誰,還有第二個三年重逢嗎?
不會有的。
思及此,她重新抬了眼睛,那頭已經合影完,這會兒正散開休息,準備下山,而他一個人坐在較遠的位置,身旁無人。
她忽然就想要走過去。
那該死的勇氣又一次而來,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那不想再等三年的想法在腦中迴旋不散,她一步步朝他走去,在他身側坐下。
抬頭對上他投過來的溫淡視線,她咬了咬下唇,猶豫了幾秒,終是大膽地問了出口。
“能不能告訴我,你叫什麼?”
男人垂手坐着,身姿挺拔一動不動,聞言后,他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在她以為他又不會回答的時候,突然開口。
“我叫,應息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