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74章 最後的新年(三)

74.第74章 最後的新年(三)

十二年,準確的說,是十三年前。

雷組,總部,隊長室。

大名鼎鼎的雷神陳立,此刻正站在窗前,眺望遠方,似乎外面有着什麼有趣的景色一般,吸引着他的目光。夕陽的餘暉穿過他高大的身形與窗戶之間的夾縫灑在屋中,將整個房間染成了橘色,卻沒有給房間內的人帶來半點溫暖的感覺。而同時,因為光線對比的原因,在世人眼中不可一世的雷神,此刻模糊暗淡的背影罕見地透着一絲疲憊。

他的身後不遠處,茶几旁,對坐着兩人。一人身形清瘦,頜下三寸長須,眼中透着睿智的光芒,正是劉先生。而他對面那人,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穿着並不顯鋒芒,卻乾淨而整潔,面上始終帶着溫和的微笑,氣度不凡,顯然受過良好的教育。

沒有人說話,整個房間只剩下時鐘的嘀嗒聲。餘暉的點綴中,分外落寞。

等到窗外的夕陽似乎又西沉了一些,劉先生這才率先打破了沉默。

“這件事,都是我的過失。”劉先生此刻的聲音,沒有了平時的成竹在胸,有的,只彷彿一個遲暮老人,面對死亡時透露出的悲傷。

“不,劉先生不必自責。你我其實心裏都知道,這是個意外。畢竟誰都不會想到,竟然會有兩個如此強大的異能者橫空出世。您想不到,西爾維婭大人也一樣沒有想到,所以,這只是個意外,沒人應該為此負責,就是帶隊的姚元宗先生,也不用。”坐在對面的男子神色不變,溫言安慰。

劉先生深吸一口氣,復又緩緩吐出,無力道:“你不用安慰我,統籌大局本就是我分內之事。這次,‘人類凈化同盟’里出現了兩名如此強大的異能者,這樣重要的消息我們的情報系統竟然沒能查到。而他們反常的舉動也表明着其中有着陰謀,我卻也沒能識破。不管怎麼說,就這兩點來看,我都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其實事後經過調查,那兩名異能者都是剛剛才加入‘人類凈化同盟’的,而他們的戰術變化,也是在兩人加入之後,才臨時決定更改的。這一點,您應該也很清楚吧?既然這樣,那麼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這真的都是一場意外。”男子還在試圖安慰着。

輕輕搖了搖頭,劉先生沒有與他爭辯,只是眼中透露出的自責與愧疚,卻表明了他仍然無法釋懷。停頓片刻,劉先生道:“不說這個,說說你吧。你這次到雷組來,想必不是只為了安慰我們這兩個老頭的,我們之間,沒有繞圈子的必要,那麼就開門見山地說吧,你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聽到劉先生的問話,男子也收起了笑容,表情變得認真起來,直視着劉先生的雙眼道:“我是來請求加入雷組的。”

“加入雷組?”即使沉穩如劉先生,眼中也閃過了一絲訝色。

“是的,加入雷組。”男子點點頭,肯定了劉先生的疑問,目光清明。

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時鐘嘀嗒,橘色的房間,冷清而寂寞。半晌,劉先生才神情悲傷地重新開口道:“Swing,你知道你究竟在做些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男子微微一笑,道:“還有,為了適應中國的生活,我給自己起了一個中國名字,叫鄭思遠,以後您可以這樣叫我。”

“可是……”劉先生眼中充滿了不忍:“當初你不就是因為討厭戰鬥與殺戮,這才退出‘神侍’的嗎,現在,又何必……”

“現在雷組的狀況應該很不好吧。”打斷了劉先生的話,鄭思遠沉聲道:“這次的任務,雷組主力培養的成員幾乎全員出動,卻因為發生了那樣的意外,只有姚元宗先生一個人活了下來。國內各大基地也同時遭到了突襲,無人生還。而姚先生在事後也引咎辭職,讓雷組可用之人更少。雖然你們還有着幾乎無敵的王虎,不過,整個組織不可能只靠王虎一個人扛起來吧,畢竟王虎再強,也不是雷神。”說到這裏,他看了窗旁一直沒有說話的陳立一眼。

“在正式成員里,除了那個一直很神秘的林小姐之外,也只剩下那個叫張言的小朋友,運氣很好,躲過一劫,沒有參與此次的任務。不過雖然張言的潛力強得驚人,但畢竟加入異能界的時間不久,還不能獨當一面,且這次也受了重傷,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所以我才會選擇加入雷組,以解雷組燃眉之急。”他微微一笑,神情謙和:“雖然我異能不強,但憑着這麼多年的經驗,想必勉強當個正式成員還是夠的。”

“你說得沒錯,雷組確實到了無人可用的地步了。”劉先生嘆了一口氣,道:“不過,你的加入並不能完全解決這個問題,這次的困境還需要尋找其他的方法。更何況你已經遠離這個世界好幾年了,又何必回來蹚這趟渾水呢,普通人的生活,不正是你嚮往的嗎?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犧牲那麼多呢。”

鄭思遠低下頭去,沒有說話。時鐘嘀嗒,落日西沉,角度變化之下,餘暉透過窗縫,落到了他的頭髮上,鍍起一層淡淡的金色。過了很久,他才緩緩抬頭,這個始終微笑、溫和的男人,此時的臉上終於帶上了一絲傷感與寂寥。只聽他幽幽道:“這些我當然知道,只是我卻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那樣豁出性命去戰鬥。所以,我才會想要試着替她保護這個世界,看看能不能找到問題的答案。”

劉先生一聲嘆息,無力地閉上了眼睛。良久,才輕輕道:“我明白了。既然這是你的意願,那麼,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雷組的正式成員了。”停頓片刻,他又道:“鄭思遠是吧?記住,直到你第一次出任務之前,你都有機會反悔。相比這個滿是異類的世界而言,普通人的生活,真的比較適合你。”

臉上重新恢復平時的溫和與淡然,鄭思遠起身,微微一禮,道:“我會記住的,如果沒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先告退了。”說罷,又是一禮,轉身離去。

彷彿永無止境一般,時鐘的指針仍然規律地跳動着,發出清脆的嘀嗒聲。直到鄭思遠離開許久,劉先生依然保持着閉眼的姿勢,就像失去了所有力氣,半點不願動彈。終於,隨着太陽完全落下,房間中的橘色逐漸消退,換上了一片冷清的月色。

蒼白的月色中,仍然面向窗外,背對劉先生,一直沉默的陳立,終於緩緩開口,聲音低沉,仿若呢喃。

“我還真是一個……沒用的隊長啊……”

“是啊,我們……只不過是兩個沒用的老頭罷了。”

兩聲輕嘆同時響起,說不出的苦澀。

如今,同樣是雷組總部,同樣是夕陽之下,人近半百的鄭思遠坐在窗框上,斜眼望着天邊,手中一瓶酒,已經喝完。或許是因為酒精的關係,他醉眼朦朧,彷彿永遠不會生氣的臉上,竟帶着一絲少見的狂態。

手中酒瓶掂量了兩下,發現酒以喝完,他輕哼一聲,抖手扔掉。呆坐半晌,忽然伸手入懷,手拿出來時,手上已多了一根項鏈。那項鏈通體金色,在末端繫着一個核桃大小的心形吊墜,吊墜可以打開,是市面上常見的用於放照片的心形盒子項鏈。

心形盒子打開,裏面的照片上,年輕時的鄭思遠與一位年輕的美麗女性正開朗地笑着,那樣的笑容,有着一種無法言喻的感染力,彷彿就在盒子打開的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因為這個笑容而明亮了起來,驅散了所有的陰霾。

伸手在照片上輕輕撫過,鄭思遠目光溫柔。良久,他深深一嘆,喃喃自語道:“阿蓮,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是討厭戰鬥,討厭殺戮,始終無法做到像你那樣,真心想要守護這個世界的程度。果然,這是因為我心中沒有想要守護的人嗎?如果你還在……”自嘲一笑,他緩緩搖頭,不在言語。

突然的轟響中,大廳的門被撞開,一個人影沖了進來。

“呼,總算到了!”那人趕緊把門關上,將寒氣擋在了門外。雖然今天天氣不錯,沒有下雪,天上還掛着太陽。但冬日的太陽毫無溫度可言,之前下的雪也還沒融化,天氣絕對跟溫暖沒有半點關係。而在這樣的日子裏,趕了半天的路,他自然被凍得夠嗆。

來人正是羅誠。直到今天,他才發覺有東西忘在了總部,這才在放假期間跑了回來。但是此時正是大年三十,是整個中國最熱鬧,卻也是街道上最清冷的日子。在街上站了快一個小時也沒攔到車,他只好將家裏那輛老到生鏽,但勉強還能用的自行車騎了出來,足足兩個小時,這才終於到了總部。

搓了搓臉,讓被寒風凍僵的臉活動開來,羅誠不禁埋怨起了自己的疏忽大意。正在這時,他卻發現了坐在窗框上的鄭思遠。

“鄭大叔,你怎麼在這裏?”他驚奇地叫了一聲,隨即跑到了鄭思遠的身邊:“都這個時候了您怎麼還在總部,不用回家過年嗎?”

因為酒精的麻痹,鄭思遠的反應本就慢了一拍,而羅誠的到來也太過突然,讓鄭思遠的大腦一直處於停止狀態,直到羅誠跑到他的身邊,他才回過神來。

微微一笑,鄭思遠道:“我的家人不在中國,所以我歷來都是在總部陪隊長過年的。”說著,他若無其事地關上心形盒子,收入懷中。

但是,羅誠卻已看到了照片上的人。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卻讓他如遭雷擊。他強忍心中激動,竭力保持鎮定,但顫抖的聲音卻早已出賣了他。只聽他顫聲問道:“鄭大叔,您怎麼會有我媽的照片?”

鄭思遠放入懷中的手猛地一頓,臉上的微笑也在瞬間僵住。下一秒,他一雙醉眼陡然恢復清明,哪有半分迷濛。他將手中項鏈重新掏出,打開放在羅誠面前,急切地問道:“你說這是你母親?沒有認錯嗎?”

羅誠用力地點了一下頭,道:“不會錯的,這就是我媽。”家裏母親的照片,大半都被父親丟掉了。但某次打掃衛生之時,他卻在父親的衣櫃了發現了一疊母親的照片。

父親忘不了,他,也忘不了。雖然過了十數年,但母親的面貌,通過回憶與照片,他仍然清晰地記得。

得到羅誠的肯定,鄭思遠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小子都長這麼大了,阿蓮,你看見了嗎……”臉上表情不知是哭是笑。

“鄭大叔,您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有我媽的照片呢!”沒有得到答案,羅誠急了起來。

平復心中的情緒,鄭思遠表情重新變得溫和起來,微笑道:“我跟你母親是舊識,這照片是很久很久以前照的。”

“那麼,您知道我媽現在在哪嗎?她十多年前失蹤,直到現在都沒有音訊!”羅誠問出了他最在意的問題。

“原來當年的處理是失蹤嗎。”鄭思遠心下一黯,面上微笑依舊,道:“你母親當年失蹤的消息,我也略有耳聞。不過很遺憾,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而且,她畢竟失蹤了這麼多年,恐怕……希望你能有一些心理準備。”

“我知道了。”好不容易看到一絲希望,這絲希望卻又立刻被毫不留情的掐滅。雖然羅誠心中也早已不抱什麼期待,但他還是忍不住有些黯然。

傷心一陣,他便重拾心情。畢竟,鄭思遠這個母親的“舊識”還在,他還可以問一些從父親那裏不曾知道的,母親的事。即使他對母親拋棄家庭這一事完全無法釋懷,心中憤恨不已,但當母親的“舊識”站在眼前時,他卻無法控制自己不去問起母親過去的種種,心情無比複雜。

他生性偏執,自尊心強烈,不願讓別人看出他還很在乎那個不負責任的母親,不想直接向鄭思遠問起關於母親的種種。所以他微微皺眉,稍加思索,便想到了一個方法,當即說道:“鄭大叔,您既然在這裏也沒什麼親人,一個人過年也太冷清了些。反正我家也就我跟我爸兩個人,不如您來我家吃年夜飯吧。多些人,熱鬧些也好。”說完,他便小心翼翼地望着鄭思遠,生怕對方說一個“不”字。

以鄭思遠的頭腦,又怎會猜不出羅誠那點小心思。知道他想藉著與自己一同吃年夜飯的機會,旁敲側擊一些關於他母親的事。只是他心中深知什麼事情該說,什麼事情不該說,眼前這個小鬼休想在自己口中套出什麼話。而且知道羅誠乃是故人之子,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感傷,當下也不拒絕,輕笑點頭,便算是答應了。

見鄭思遠答應,羅誠臉上也不免露出了一絲喜色。兩人也不耽擱,在羅誠將忘在總部的東西拿到后,便由鄭思遠開車,往羅誠家的方向駛了過去。

夜幕降臨,在一陣喜慶的鞭炮聲中,除夕終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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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紀元: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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