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責任
“所以說，是他把犯人放走的？”
在總部楚然的辦公室里，楚然低下頭，靠在辦公椅上，有些頭痛地按了按太陽穴。
聽完李么的報告后，即使是楚然，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畢竟組織內的新人都需要渡過整整一年的“實習期”才有資格開始獨立執行任務。在這一年間的耳濡目染之下，新人們早就明白了自己的使命究竟是什麼，是怎麼也不可能做出私自放走犯人這種事的。所以組織內從未有過這樣的先例。
竟然敢私自放走犯人，這可是實打實的頭一遭。
“沒錯，就是這小子！”李么冷着一張臉道：“這次任務的經過已經報告完了，我現在就去找隊長，這種不知所謂的東西沒有資格繼續留在組織里，不但要開除他，私自放走犯人這件事也得好好懲罰，讓他漲漲記性！”
“等一下。”楚然手指輕叩着桌面，又回到了平時那副撲克臉，淡淡地說道：“在羅誠放走犯人的時候，你這個領路人在哪裏？不如說，你這個領路人居然讓一個新人獨自去執行任務？難道你認為你在這件事裏面就沒有責任嗎？”
餘子謙也皺眉說道：“小么，小羅在這件事的處理上存在過錯，這是肯定的，但你好像也沒什麼資格指責他吧。別忘了，你現在始終是他的領路人，能不能拜託你好歹有個領路人的樣子？哎，之前先是莎莎不聽命令差點出事，現在又是你們倆……你們這一組人馬啊，個個都未免也太有個性了點。”說著，不禁苦笑着搖了搖頭。
狠狠瞪了餘子謙一眼，似乎在說“關你什麼事”，卻聽到對方提起李莎莎，不由得冷哼一聲，瞥了羅誠一眼道：“別拿莎莎跟這小子比。莎莎雖然沒有聽我的命令，擅自行動，但最後的結果是好的，至少她確實幫我拖住了那兩個傢伙。而這傢伙呢？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沒想到竟然拿自己跟李莎莎做比較，而且還不如那個實力弱小，腦子又笨的傢伙？始終站在一旁，低頭垂手，不發一言的羅誠，終於忍不住，小聲反駁道：“那傢伙說，他會改過自新的……”卻越說越小聲，這樣的理由連自己都覺得沒有說服力。
果然，聽到這句話的李么就像被點燃的火藥桶一樣，炸了。
“他說他會改過自新？！他說的話你也信啊？我平時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蠢呢？啊？且不說他會不會改過自新，就算他會，你憑什麼認為你有資格放走他？這次前去抓捕的警察死了！死了整整六個！你以為像新聞里說的那樣‘在追捕的過程中光榮犧牲’就可以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了？就可以認為他們是死得其所的了？放屁！沒有人會想死，不可能會有人想死！但他們已經死了！這是我們誰都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我們能做的，只有抓住這個該死的犯人，狠狠地宰了他，這才能告慰那些死者在天之靈！而你呢？你居然把他給放了？！憑什麼？憑什麼你會認為你可以代替死者的家屬、代替法律，來決定犯人的未來？！不知所謂的東西！你以為我們在做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工作啊！”
還好在李么帶羅誠回來的時候，恰巧在大廳里的張言和餘子謙就發覺氣氛不對，抱着或擔憂、或看好戲的心態跟了進來，在李么暴起的時候張言才能及時地抱住了他，否則現在狂怒咆哮着的李么必定會衝過去將羅誠痛扁一頓。
感到懷中的人形野獸掙扎力度似乎比上次還要強上幾分，張言有一種想死的衝動：本來是來看熱鬧的，怎麼就攤上這麼個事兒了？
眼見李么就要掙脫，張言不禁在心中狂叫：“大師呢？！大師你在哪啊！又沒有任務您老乖乖呆在總部就好了啊，幹嘛到處亂跑啊！救命啊！快拉不住啦！”
“不要總是說別人，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當初你第一次出任務，不也是不聽命令，結果讓犯人跑了么？不過比起你這個把責任全部推給別人的領路人而言，當初的鄭思遠可是負責多了，不但將責任全部攬到身上，還獨自一人將犯人捉拿歸案呢。”就在這個關頭，一直默默看着這場鬧劇的楚然只用了一句話就轉移了李么的注意力，讓李么停止了掙扎。
不過張言的神色卻絲毫未見放鬆，反而更難看了一分，因為他知道，這句話絕對會讓李么更加生氣！
不出意外，聽到這句話的李么再一次炸了，只是這一次怒火傾瀉的對象換成了楚然。
“我？我？！你他媽居然拿我跟這傢伙比？！對，沒錯，我是有過擅自行動，導致犯人逃跑的記錄，但跟這傢伙所做的完全是兩碼事好嗎！我從來沒有一刻原諒過他們，我清楚的知道我在做的是什麼工作，承擔著什麼樣的責任！原諒犯人？相信他們會改過自新？那是被害者家屬要做的事情，不是我們！我們是一群執法者，在執法的過程中我們必須兇惡、甚至殘忍！而那傢伙，卻連一絲作為執法者的覺悟都沒有，你拿我跟他比，是在侮辱我！楚然，你今天必須給我道歉，否則老子一定宰了你！張言！放開我！還有你，餘子謙！把念動力從我腳上拿開！”
聽李么稱呼自己全名，知道對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餘子謙和張言相視苦笑。
“我不認為我需要道歉。”彷彿沒有看到李么的臉色，楚然還是一臉古井不波的表情。“你說羅誠不懂得什麼叫責任，其實你自己也一樣。只不過羅誠不懂的，是作為執法者的責任，而你不懂的，是作為領路人的責任。我還是之前的觀點，在這件事上你也有錯，不應該只懲罰羅誠一個人。”
大哥，拜託你就不要火上澆油了好不好？！張言和餘子謙兩人在心中狂叫，氣得直翻白眼。知道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狂風暴雨，兩人都咬緊牙關，凝神以對，一個突然出現的聲音卻如同天籟，讓兩人狠狠地鬆了一口氣。
“我同意楚然的意見。”
“劉先生，你怎麼才來！”“劉先生，你終於來了！”
原來是這裏的動靜鬧得太大，終於驚動了不遠處的劉先生。而鬆了一口氣的兩人此時就像見到親人一樣，激動得眼淚都差點流了出來。
“可是劉先生！這傢伙他……”聽到劉先生的話，李么當即大聲抗議起來。
卻被劉先生揮手打斷，道：“沒什麼好說的，小么。就像楚然說的，這件事上你確實有錯，不應該把責任全部推到小羅身上。”又對楚然說道：“關於這件事的後續處理上，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這個平時和藹可親的老人，此時嚴肅起來，竟是不可思議的威嚴，讓李么這等無法無天的人，也只得老老實實地聽着，不敢反駁。很難想像就是這樣一個可以將李么制住的老人，卻是一個根本沒有異能的普通人。
眼見劉先生也支持楚然的意見，羅誠終於逃過一劫，餘子謙暗暗鬆了口氣，不等楚然說話，連忙接口道：“劉先生，這還不簡單？就像當初老鄭將那幾個逃走的犯人抓捕歸案一樣，讓小么也去將逃跑的這個叫永夜的傢伙抓回來不就好了？不過當初老鄭獨自前去是因為小么重傷，而小羅沒有受傷，所以作為懲罰，他也必須和小么一起去。”
“開什麼玩笑！”本來已經消停了的李么聽到這話，立刻鬼叫起來。“這小子惹的禍，憑什麼要老子幫他擦屁股啊！劉先生你要怎麼罰我我都認了，只有這個我不幹，自己惹的麻煩自己搞定！”
餘子謙也不禁有些怒了，道：“什麼叫自己惹的麻煩自己搞定？那當初老鄭就根本不應該幫你，要等你傷好了自己去把人抓回來才對，是吧？”
想要反駁，卻發現對方說得很對，根本無法反駁，李么嘴唇動了兩下，最終只能哼了一聲，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去！堅決不去！”
李么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把餘子謙氣得夠嗆，還打算說什麼，卻聽楚然悠悠地說道：“這次我同意李么的意見。”
“啊？！”不止餘子謙，就連李么也露出了一臉見到鬼的表情。
“羅誠的情況和李么的不一樣，不能相提並論，所以我認為這次應該由羅誠承擔起全部抓捕的責任。由於羅誠還處在學習期，並不具備獨自執行任務的能力，抓捕行動將會推遲到一年後，等到他出師，有了獨自執行任務的資格后，再獨自去將本次任務的目標或抓捕、或格殺。如果沒能完成任務，作為懲罰，羅誠將不再具備呆在組織里的資格。而你必須清楚，在這一年內……”說到這裏，楚然身體前傾，將雙手架在桌子上，直視着低着頭的羅誠，目光冷然。“這一年內，犯人若是再次犯罪，有人因為他而受到傷害的話，這都是你的錯。”
低垂着頭的羅誠猛地捏緊雙拳，呼吸一窒。
“至於你。”也不管羅誠是否真的聽清，楚然又轉頭望向李么。“雖然你不用繼續執行這個任務，不過還是要對你在任務中的行為作出懲罰。唔……我看，就扣掉你今年的年終獎好了。”
“什麼！？你這混蛋！”見對方輕描淡寫就下達了對自己的懲罰，李么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嗯，這個方案不錯，就這麼決定了。”而劉先生緊跟的一句話，卻讓李么瞬間沒了脾氣。“怎麼，難道你還有意見嗎？”
看着劉先生那似有深意的眼神，估摸着自己要是敢有半點意見，恐怕懲罰就不止是扣年終獎了，李么僵笑了兩聲，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好了，既然事情都解決了，大家都散了吧。”見李么服軟，劉先生揮手轉身離去，只聽他離去的背影輕聲嘟囔道：“大中午的也不消停，真是的，不知道我老人家想睡個午覺究竟有多難嗎……”
等到那嘟囔聲漸不可聞，知道劉先生已經走遠，李么臉上掛着的那討好的笑容瞬間消失，狠狠瞪了羅誠一眼，冷哼道：“劉先生既然已經決定了這個任務的處理方式，我也無話可說，只能算你運氣好。”他冷笑一聲，接着道：“不過你可別以為我原諒你了。楚然這個混蛋剛才有一句話說得很對，你可千萬別忘了，在這一年內如果那個永夜再傷害到了其他人，那可都是你的錯，是你間接地害了他們。”
深深地看了羅誠一眼，李么又冷哼一聲，忽然將雙手插進褲兜，轉身離去。直到走得遠了，才悠悠飄來一句話：“好好享受這自責吧，這會成為令你成熟的契機，也說不定。”
而自始至終，羅誠都只是低垂着腦袋，默默地站在一旁，不發一語。
餘子謙知道，楚然這樣的決定是為了讓羅誠感到壓力，以此來幫助他快速成熟起來。實際上在背後，楚然不知道要進行多縝密的安排，將永夜監視起來，以保證這個惡棍不會再次傷人。這些，他們當然不會說給羅誠聽。
至於他們說的話，羅誠肯定都聽見了。一如楚然等人所想，現在這個少年的心中，恐怕正被自責所吞噬呢。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在這件事上，少年確實錯了，而且還錯得很離譜。
餘子謙走上前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想安慰他一下。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最終，只化作一聲長嘆。
餘子謙忽然覺得，讓這些只有十幾歲的少男少女認識到這個真實的世界，將這麼一份沉重的責任丟給他們，實在是太殘忍了一些。
可是，自從他們異能覺醒的那一天起，他們的命運就已經決定了。那個平凡而美麗的世界，自那一天起，就和他們漸行漸遠，再也回不去了。
是的，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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