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祭奠
嚴輝目光轉向樓外，天色昏暗，雨聲淅瀝，遠望出去，天際間竟是朦朧一片，敲擊桌面，他悠悠說道：“這雨不知何時能停？雨天裏，五嶺山可是山陡路滑，不易攀登。當然，雨霧阻隔視線，此時前去可以收到奇兵之效。那群去五嶺山的討匪軍，打算什麼時候離開？”
兩女對視一眼，心中各有算計，都被嚴輝那句“阻隔視線”打動。嫣然一笑，趙幽然脆聲道：“我們明天就會離開。”
嚴輝聲音嘶啞，又道：“你們討匪軍的人我們不會再去刺殺，但你們離開后趕來的江湖客，你們打算讓我怎麼辦？”
梁聰巧美目一轉，心中明白他話中含義，說是考慮接受建議，其實只是客氣之語，這批討匪軍離開后，再有江湖客到來，殺戮必然會重新開始。俠以武犯禁，殺戮江湖客，某一程度上可以維護西關城的繁榮和諧，而繁榮和諧則是眼前這位大總管最想要的。目露笑意，她道：“我們會建議朱家暫時停止招募其他江湖豪傑到來。”
嚴輝點頭道：“如此甚好。兩位小姐還有急事在身，我就不再挽留了。”說著他起身送客。
兩女一一辭行，下樓離去，回去佈置。
望着雨中漸漸朦朧消失的一片雨傘，嚴輝抬手摘去面具，面露微笑，向身後的嚴殘道：“經過方才一席話，明天開始我們這裏將恢復平靜，沒有其他江湖客到來，你也不需一直待在這裏坐鎮。”
嚴殘眼睛一轉，快速的湊近嚴輝，歡聲道：“公子讓我去哪裏？”
嚴輝微笑道：“現在情況越來越複雜，山上必須重新安排，你回山一趟，將我新制訂的計劃送回去。”
嚴殘喜形於色，叫道：“好啊，什麼時候離開？”
嚴輝伸手拍在嚴殘微顯瘦弱的肩膀上，笑道：“晚上，順便幫我把一個人送給你們的少夫人。”
嚴殘皺眉問道：“少夫人？”
嚴輝道：“就是討匪軍處心積慮想要拯救的朱嫣顏，她已經被我娘許配給了我。”
“恭喜公子。”
“嗯，順便給她帶一點禮物回去。”說完，嚴輝開始思考備些什麼禮物恰當。
天色越來越暗，雨淅淅瀝瀝的不斷飄落，雨中的城市別有一番朦朧的美感。
準備完禮物，夜幕已經拉下。嚴輝一身夜行衣，出了同和居，身形縱躍間，來到城中北側的城督府外。牆壁厚實，全部為堅硬的青石砌就，撫摸青石嚴輝心中微有一絲激動，五年前他也是從這裏翻越進去，威逼那微胖的城督支持他收拾殘局。
嘴角撇起，微微一笑，收拾情懷，他騰身而起，無聲無息的越過牆壁躍了進去。此處是後花園，和五年前相比沒有多少變化。抬首四望，燈光如螢，盞盞點綴黑暗中。根據記憶中的地形，藏身隱跡，快速的接近主樓的所在，趙幽然地位最高，所住地點必然是主樓。
嚴輝穿廊過堂，很快來到一棟雙層小樓前。躲在樓前槐樹上，只見樓下一片漆黑，好似無人居住。樓上微紅的燭光透過窗紙，照了出來。一個人影走動，恰好站在窗前，俏麗的身形被光線勾勒在窗紙上。心中一動，嚴輝雙足點樹，身形高高拔起，至最高點處緩緩下飄，隨着細雨慢慢的落在樓頂上。一個側身，翻滾而下，右手勾住沿壁，身形順勢縮入，整個人躲在了屋檐下。
身形剛隱藏妥當，身下的窗戶突然啪的一聲被人從內推開。嚴輝心中一驚，低頭望去，目光穿過大開的窗戶，落在一襲雪白無塵的裙擺上。心念電閃，他此時明白這主樓里居住的是梁聰巧。
思及早上自己的身死就是此女一手策劃，他心中竟然反常的沒有絲毫恨意，“不恨她，大概是因為我故意去送死，且借用她的計謀完善了自己的計劃。”雖然給了自己這樣一個解釋，但理性上他還是傾向此時動手殺人。梁聰巧聰慧過人，智計不凡，佈局隱蔽，從今早的殺局來看，此女性格卻是殺伐果斷，行事毫無拖泥帶水之感，是一個十分難得的人才。可惜她早晚是楊家的人，而他與楊家已經是水火之勢，不能共存，現在殺了她，等於直接除去一個難纏的敵人，為以後報復楊家掃除障礙。
他本就是殺伐果斷之人，此時心中已有定議，無論對方是誰，都已經改變不了他的殺心。意念轉動間，真氣快速湧上手掌，雙腳倒纏橫樑，身形下移，就要出手。他有十足的把握殺人後，在三老來前安然遠遁，甚至可以繼續進行此次未了的計劃。
右臂輕舉，手掌揚起，就待奮力擊出，突然梁聰巧幽然一聲長嘆，輕聲道：“嚴公子。”嚴輝心中大驚，手腳滑動，險些跌落下來。以為行蹤被識破，剛要翻身下來，卻又聽梁聰巧說道：“如果你在天有靈，請恕聰巧對不起你。”
嚴輝心中一動，滿腦疑惑，不由得將伸出去的手掌慢慢的收了回來，等待她的下文。
暗夜寂靜，唯有雨水淅瀝，梁聰巧俏立在窗口旁，聽着雨聲，目光深注無限黑暗中。半晌，她再次長長一聲嘆息，吟道：“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嚴公子，你我雖然不是朋友，但卻是知已，設計殺你確實是聰巧情非得已。你是唯一一個相處兩天不到，卻讓聰巧心感恐懼，在你面前聰巧沒有一點自信，害怕與你為敵，而你卻與趙幽然那般親密，為了報答楊家的恩情，聰巧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趙幽然沒有你的幫助，無論他們皇家對楊家多麼憚忌懷恨，都不會給楊家帶來多少實質性的傷害。你那麼聰明，應該可以了解聰巧的苦衷。”
嚴輝聞言，暗自苦笑，他與趙幽然昨天看似親密，其實只是相互配合演戲，以此提高梁聰巧的戒心，使得她不輕易讓三老離身。這些東西依照梁聰巧的聰明可以瞬間想通，沒有想到她會拿這件事作借口。“難道她真的是喜歡上我了？”他心中疑惑道，不然她在這方面的反應不會如此遲鈍。
室內輕盈的腳步聲響起，梁聰巧離開窗口，不久她又走了回來，嚴輝正自疑惑，聽到她開口又道：“動中有靜，你說你喜歡聽雨看書，今晚聰巧在此聽雨看書，以慰你在天之靈。”說著嚴輝就見裙擺上潔白修長的玉手握着一卷書冊端了起來。
見此一幕，他頓時哭笑不得，死去可以被如此女子這種優雅的方式祭奠，讓他心生自豪，但要是這般祭奠進行整整一夜，他的計劃將徹底泡湯。兩人距離太近，他不敢動作太大，不被察覺的翻上樓頂，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得已，看來他只有出手襲擊了，剛才梁聰巧一番獨白讓他殺心盡去，梁聰巧對他這般懷念，讓他對梁聰巧又有新的算計，此時想的只是制住她。
右手揚起，再次準備。一股微風穿窗而過，室內燭光搖曳，頓時視線中潔白的裙擺被燭光映的忽明忽暗。嚴輝腦海里突然靈光閃現，微微一笑，輕輕的收回右手，他知道只要稍等片刻，梁聰巧必然會離開窗口。黯淡的光線下看書，時間長了，眼睛一定會發酸的。
果然，不久之後，梁聰巧轉身離開窗戶，嚴輝抓住時機，身子一個快速的翻滾，重新回到樓頂。雨幕里，他轉首四望，依稀看到另外一棟高樓在後側不遠處，騰身而起，躍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