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夭折（一）
方莫傾自從從山上回來后，心情就跌落到了底谷，他感到自己快要憋死了，一刻也忍受不了了。
他跑到了恆信茶行的門口，遲疑着是否要過去敲門。他的腦海里又出現了沈思茗那張漠然的臉，於是下定決心走了過去。
七夕已經給霓庵端來了飯菜，沈思茗讓都倫也進來一起吃，都倫遲疑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你就過來一起吃吧，你們大家也別太拘謹了，都忘了我的身份，在這裏我們都是朋友。”霓庵微笑着說。
都倫聽了就走過來坐下一同吃飯。承中和七夕聽了也相視一笑。
沈思茗在一旁看着吃的狼吞虎咽的兩個人，抿着嘴笑了笑。
過了不一會兒，外面又傳來了敲門聲。
“咦？今晚的客人可真夠多的啊！”承中笑着站起來，向外面走去。
霓庵和都倫都已經吃飽了，七夕開始收拾碗筷。
“七夕姑娘的手藝真是不錯，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麼可口的清粥小菜呢。”都倫笑着說道。
“都侍衛過獎了，你們喜歡吃就好。”七夕聽到別人誇讚自己的手藝，心裏也覺得很高興。
這時承中匆匆走了進來：“思茗，那個…他…來了……”
屋子裏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大家臉上的笑意頓時蕩然無存。
“我讓他回去，可他執意不肯，說今晚必須見到你，現在還在門口等着呢，你看……”承中皺着眉說道。
這時霓庵的臉已經沉了下來，都倫擔憂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讓他進來吧，大家都不是外人，沒什麼不方便的。”沈思茗一臉的淡然。
承中將方莫傾引了進來。
方莫傾進了屋門才發現，原來那個王爺也在，心裏頓時一陣酸痛。只見他並不過去行禮問好，而只是專註的看着沈思茗，慢慢的朝她走了過去。
霓庵看着方莫傾徑直朝沈思茗走過去，剎那間，他的眼睛裏好像能迸出火來。
只見他猛地站起來擋在了沈思茗的身前。方莫傾看着面前眼睛裏充滿了怒火的這個男人，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當年就是你傷害了她？”霓庵攥緊拳頭一字一句的問道，血紅的眼睛裏充滿了殺氣。
方莫傾無懼的與他四目相對，他感覺面前的這個男人，並不比自己少愛沈如一分。
“主子……”都倫擔憂的朝前邁了一步，他怕接下來的場面會失控。
“霓庵……”背後的沈思茗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霓庵慢慢扭過頭，看着沈思茗臉上淺淺的笑容，眼神緩和了許多。
“讓我跟他說，你先坐下吧。”
霓庵咬了咬牙退到了一旁。
“如兒……”方莫傾痛苦的輕輕叫道。
“方掌柜今夜造訪，不知有何貴幹？”沈思茗淡定的說道。
“如兒，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親手殺了我！我現在就站在你面前，你想怎樣都行，就是不要這麼對我。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想補償你！我知道自己再怎麼說都是蒼白無力的，可我真的是愛你的！”方莫傾說著眼眶濕潤起來。
“愛？你不覺得自己的話可笑嗎？補償？那你能讓我的父母再活過來嗎？”沈思茗冷笑道。
“我知道你愛你的父母，我也同樣愛我的父親啊！我們把這些仇恨都忘掉好不好？況且我們依舊是夫妻，我們之間還有如雨啊，為了她，我們把這些仇恨都放下好不好？”方莫傾痛苦的流下了眼淚。
承中、七夕和都倫都在一旁憂心的看着沈思茗。
霓庵陰沉着臉默不作聲。
“夫妻？真是可笑！你覺得可能嗎？當年你有了我，為什麼沒有把那些仇恨放下呢？”沈思茗依然雷打不動。
方莫傾聽了這句話，一時語塞，痛苦的幾乎彎下了腰。
最後，他只好神情無比落寞的離開了。
方莫傾走到自家鋪子門口，才看到方宏正站在門口等他。方莫傾不覺的皺了皺眉。
“少爺，老夫人讓你回家一趟，老奴在這裏等了好一會兒了。”方宏說著有意無意的朝斜對面的茶行看了一眼。
方莫傾只是點了點頭並不答話，然後就往家裏走去，方宏也緊跟其後。
五年的時間，方老夫人看起來蒼老了許多，可眼裏透出的精光還一如往常。她此刻正手握佛珠，坐在堂屋正中的椅子上，面目陰沉的等着自己的兒子回來。
方莫傾進屋后看着母親的臉色，不覺心下一沉，大概他滿心擔憂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娘，您老身子可好？最近柜上比較忙，所以沒回來看您，您可別見怪啊。”方莫傾的語氣里透出了與母親之間的隔閡。只見他並不坐下，只是微低着頭站在離母親不遠的地方。
方老夫人看見兒子與自己疏遠的樣子，心裏更加的氣憤不平。
“晚上也很忙嗎？讓方宏去叫你，怎麼這麼久才來？”方老夫人捻着佛珠，看似輕描淡寫的問道。
“噢，有點事情耽擱了，讓您老人家等了這麼久，是做兒子的不孝。”方莫傾的心裏更加不安了。
“你就沒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嗎？”方老夫人輕輕閉上了眼睛。
方莫傾知道自己母親的意思，只是木然的站在那裏並不答話。
方老夫人良久都沒聽見兒子的回答，她慢慢睜開眼睛朝他看去，看著兒子的樣子，她再也剋制不住內心的憤怒了。
“她都回泉州大半個月了，而且還把鋪子開在了咱們的對面。這些日子，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告訴我。可自打她回來，你就一次也沒回過家，看來你真是壓根兒就沒打算告訴我，你真當我這個娘已經死了嗎？”方老夫人越說越氣憤。
“這裏是她的老家，應當回來。至於她做生意，那也是她的自由。這些都跟咱們沒關係，娘，你還是不要操心了。”方莫傾說著臉色也沉了下來。
“沒關係？你不用裝糊塗！她故意把鋪子開在了咱們對面，心裏打的什麼主意是一目了然！你還說跟我們沒關係？這些年我讓你回家，你不回！讓你娶妻，你也不娶！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還是對她念念不忘嗎？”方老夫人氣的拄着拐杖走到兒子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開始不停的數落。
方莫傾站在那裏，任由自己的母親指責，等母親說完了才緩緩張口道：“娘，您放心吧，兒子自會規規矩矩的做好生意，其他的您就不用操心了。如雨現在自己在鋪子裏，我不放心，還是先回去了，您也早些歇息吧！”
方莫傾說完看了自己母親一眼，然後往外面走去。
“你…你……”方老夫人指著兒子的背影，氣的說不出話來。
“老夫人，您可千萬彆氣壞了身子啊！”方宏從門外走進來連忙勸道。
方老夫人顫顫巍巍的退回到椅子旁，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個逆子，真是氣死我了！”
“其實少爺心裏也不好受，剛剛老奴去鋪子請他，見他不在，老奴就在鋪子外等他，後來見他是從對面走出來的。”
“什麼？他真去找那個女人了？”方老夫人一聽，心裏真是憤怒到了極點。
“依老奴看，少爺大概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可能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也說不準啊！”方宏試着替方莫傾開脫。
“他有想法？他的心裏就只惦念着那個女人，再這麼下去，那個女人的陰謀就要得逞了！”方老夫人氣的用拐杖把地捶的咚咚響。
“那依老夫人的意思是？”
“靠傾兒是不行的，我得想個斬草除根的法子，不止是為了阻止她報仇，更是為了要絕了傾兒對她的念想……”
霓庵平日裏四處微服視察民情，暗地裏悄悄打探南明朝廷的動向，可每天他都會抽時間去看沈思茗。沈思茗見他來的這麼勤，心裏覺得很是不安，可霓庵並不再提感情的事，她也不好意思再點破。後來心想過不多久他就會回京城了，到時這些就都會不了了之了，也就更不再提了。
一日清晨，方莫傾正在鋪子裏忙生意，張媽急急忙忙的跑來告訴他，如雨好像不對勁。方莫傾連忙放下了手裏的事情，他摸着女兒發燙的小臉，急忙讓夥計去請郎中。
大夫看過後，開了張退熱的方子，方莫傾讓夥計跟着去抓藥。如雨吃過葯后就昏昏沉沉的睡著了，方莫傾略覺心安。他交代王媽仔細在這兒照看着，自己又去前面忙去了。
可方如雨吃了這些葯並沒有好起來，反而熱度更高了。方莫傾急壞了，連忙讓人再去請大夫。
大夫診視着臉上的神色越凝重。
“李大夫，我女兒怎麼樣？”方莫傾擔心的問道。
“方掌柜，小姐這是見喜了！”
方莫傾聽了李大夫的話，腦袋一下子就炸了。
王媽一聽也嚇得往門口退去。
“方掌柜，病人必須得馬上隔離，這天花是斷斷不能蔓延的，而且沒有得過這病的人，也要馬上離開。”
方莫傾慢慢回過了神兒，他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兒，然後無力的點了點頭。
方莫傾吩咐小毛子立刻關門歇業，讓夥計們都先放假回家。王媽嚇得不行，吞吞吐吐的說自己也沒得過天花，方莫傾並不為難她，讓她也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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