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緣來緣去（二）
沈如將自己的手帕在清涼的溪水中浸了浸，然後擰乾敷在了霓庵的額頭上，希望這樣能讓他的熱度稍退。
霓庵看着眼前忙碌的沈如，一會兒給他換手帕，一會兒伸手試探他的額頭，眼睛不禁迷離起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在夢裏，他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好像自己的額娘還在身旁……
霓庵就這樣一直昏睡着，並且開始說胡話，嘴裏不停的喊着“額娘”。沈如和七夕在旁邊不停的給他換帕子，聽見他不停的喃喃自語，兩人也為之心酸不已。
一直到了深夜，霓庵的熱度也沒退下去。沈如和七夕也不敢合眼，始終守在床前。
其間有幾次，霓庵睜開了眼睛，沈如輕輕喊他的名字，可他也只是盯着她並不說話。傍晚時分，他突然緊緊拉住了沈如的手，閉着眼睛不停的喊着：“額娘，額娘，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沈如原本想抽出手，可抬頭看到霓庵眼角流下的淚時，她停下了。沒想到，霓庵抓着她的手居然安穩的睡著了，也不再說胡話。沈如看着霓庵的臉，忽然覺得，此時在她面前的，不再是那個拼力想保護自己的大男人，而是一個惹人心疼的孩子。
就這樣一直到了下半夜，沈如和七夕實在累壞了，就迷迷糊糊地都睡著了。
天蒙蒙亮時，沈如和七夕同時被外面傳來的嘈雜聲驚醒了，屋外好像來了許多人。
沈如和七夕對視了一眼，皆想不會是追兵來了吧，可這都兩天了，她們都以為已經安全了。
不容她們多想，急促的敲門聲已經傳了進來。
沈如無奈說道：“咱們出去看看，見機行事！”七夕滿臉凝重的點了點頭。
沈如回頭看了床上的霓庵一眼，只見他還睡着，也不知燒退了沒有。敲門聲已經越來越急，沈如也顧不得許多，和七夕快步走到外屋，打開了房門。
只見屋外站滿了官兵，領頭的將領見從屋裏走出了兩個漂亮姑娘，臉上有驚詫之色閃過。不過，他迅速就調整了自己的狀態。他看上去約二十五六歲，身材魁梧，目光犀利，滿臉的風塵，焦急之色顯然。
“抱歉，打擾二位姑娘了，請問二位姑娘可否見到一個，和我穿相似鎧甲的人，他可能受了傷。”這人聲音響亮，透着一股剛直之氣，顯然是找尋的人非常重要，語氣里充滿了焦慮。
沈如和七夕看清這些人的服飾后，立刻明白了他們的意圖。
“他是個滿人？還受了傷？”沈如想再確認一下。
“是的，他是滿人，前幾日負傷被敵人追趕，與我們失散了。姑娘見過他？他在哪兒？姑娘若能相告，都倫不勝感激，定當重謝！”這個叫都倫的將領，從沈如的口氣里看到了希望，語氣一下子變得激動起來。
“他……可是叫霓庵？”沈如繼續問道。
“霓…霓…霓庵？對、對、對，是叫霓庵！是叫霓庵！姑娘真的見過他？他現在在哪兒？”都倫激動的握劍的手顫抖不已。
“他就在裏屋躺着呢，只是傷的太重，也不知這會兒燒退了沒有，你進去……”沈如的話還沒說完，那都倫就已經從她和七夕中間，一個健步沖了進去。
沈如和七夕互相對望苦笑，也跟着進了屋。
只見那都倫單膝跪在床下，滿臉着急的看着床上的霓庵。
“主子、主子，快醒醒啊，奴才是都倫啊！”
都倫拿開霓庵額頭上的手帕，伸手試了試，扭頭朝着窗外大聲喊道：“軍醫、軍醫！”
馬上，門外走進來了一個拿藥箱的老兵，他小跑着到了床邊，跪在地上診視了一番。
“怎麼樣？”都倫焦急的問道。
“郡王是傷口發炎引起的發熱，好在處理得當，病情還未加重。屬下這就下去配藥，煎了后抓緊讓郡王服下。”軍醫回答道。
“你快去準備吧！”都倫聽了，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郡王？！他居然是個郡王？聽了軍醫的話，沈如和七夕都詫異非常。沈如不禁皺了皺眉。
都倫幫霓庵掩了掩被角，又將手帕重新放在他的額頭上，才轉身看向沈如和七夕。
“二位姑娘，我們出去說吧。”說著，他便做了個請的姿勢。
沈如和七夕聽了，欠了欠身，走了出去。
都倫跟在兩人後面走出來后，忽然單膝跪地，雙手抱拳朝沈如和七夕拜了下來。
“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我們可受不起！”沈如和七夕慌忙去扶他。
都倫卻執意不肯起身：“二位姑娘請聽我說，二位的救命之恩，都倫無以為報，受這一拜是理所應當的。他日若有用的着的地方，只要二位說一聲，都倫刀山火海都不會含糊的。你們救了我主子的命，就是救了我都倫的命，古人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這救命大恩呢！姑娘有任何需求，只要都倫做的到，無不滿足！我們滿人都是說一不二的，二位姑娘儘管開口！”
“將軍還是快先起來吧，你這樣讓我們怎麼敢當呢。”沈如和七夕終於將都倫從地上拉了起來。
“二位，請坐。”都倫請道，“不知該怎樣稱呼兩位姑娘呢？”
“我家小姐姓沈，我叫七夕。”七夕笑着回答。
“原來是沈小姐和七夕姑娘，不知二位是怎樣救得我主子的？”
“我們是在山下的廟裏偶遇的，他當時受了傷。我們怕再有追兵，就躲到這兒來了。”沈如微笑着答道。
“原來如此，不知二位要去哪裏？”都倫接着問道。
“我們是要去投親的。”沈如微微停頓了一下，“現在既然你們找到了他，有你們照顧，這是最好不過了，我們也就放心了。我想我們就就此告辭吧，希望他能早日康復。”沈如說著便站起身來，朝七夕使了個眼色，七夕會意，進屋收拾包袱。
“這怎麼可以呢！還是等主子醒來，我們好好謝過二位，二位再離開吧！要不然，主子醒來見不到二位，肯定會以為是我怠慢了二位，會罵我辦事不利的。”都倫一聽沈如要走，急得慌忙站起來阻攔。
“將軍放心，他不會罵你的。我早跟他說過，沒有什麼恩不恩的，他也救過我們。只是我卻沒想到，他會是個郡王……”沈如說到最後聲音低了下來。
“沈小姐，你們還是不能這麼走，要不多待一日，我讓親兵護送你們去投親。再說這次匆忙出來，也沒帶多少謝禮，如果二位就這麼走了，讓都倫心裏怎麼過意的去呢！”都倫窮盡腦汁的想着法子挽留。
沈如沉吟了一下，說道：“要不這樣吧，將軍也不要謝我們了，我們這幾日多虧了有這間屋子遮風避雨，不至於露宿荒郊野外。而且，我們還私自用了主人的許多東西，將軍若有心，就給主人留些謝禮吧，我在這裏謝過了。”
“這個容易，我馬上吩咐手下去辦。只是我們郡王……”都倫一臉難色。
“將軍不必為難，對你家主子，我也有一事相求，就算是他對我們的謝禮了。”沈如淺笑着說道。
“小姐請說，我定一字不落的轉告。”
沈如正色說道：“這連年戰亂，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我們這一路走來，四處看到闖王和南明的官兵驚擾百姓。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照此看來他們的氣數真是盡了。只希望你們滿人得了這天下，能夠想民所想，急民所急，早日讓天下太平，讓百姓們不再受這戰亂之苦。他既然是郡王，那希望他能讓手下的兵士，盡量不要驚擾到百姓。他如果能記得我的話，我也就不勝感激了。”
“小姐高義，真是羞煞我輩男兒！小姐請放心，我一定將你的話轉告我主子。驚擾百姓之事，小姐儘管放心，主子出京前，就下過嚴令，途中是絕不可驚擾百姓的。”都倫面露敬佩之色。
“這樣就好，那我們告辭了。”沈如微笑着說道。
七夕早已收拾好包袱等着她了。沈如走到門口，忽然站住了身子，她心裏遲疑着，要不要進去再看一眼霓庵。她剛要轉身，又一想，何必呢，萍水相逢而已，何況他是個郡王，彼此身份地位相差懸殊，連普通朋友都難做了，大概今生是不會有緣再見了，想到這些，她往裏屋張望了一眼，就匆匆與七夕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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