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緣來緣去（一）
等七夕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半夜了。她將沈如換去睡覺，自己又坐在床邊守夜。
沈如這一夜也睡得出奇的香甜，一覺就睡到了天明。她已經好久沒有睡得這麼好了。
她醒來時，看到七夕已經在外屋悄悄做早飯了。只見她處處小心翼翼，看來是怕吵醒她和霓庵。而霓庵好像還在睡，沈如也不吵醒他，自己悄悄走了出去。
“小姐，你起來了，我這就去給你去打洗臉水。“七夕見沈如走了出來，笑着輕聲說道。
“不用了，你忙吧。外面不是有溪水嗎?我自己去簡單梳洗下就行了。“沈如說著就往外走去。
七夕微笑着點點頭，又低頭繼續準備食物。
沈如走出了茅屋。山間清晨的空氣是那麼的清新，她深吸了一口，頓覺通體舒暢。屋子旁邊的確有條清澈的小溪，蜿蜒地順着山坡一直流下去。因為是上游的緣故，所以溪水清澈見底。看來房子主人在此建房子時，設想的十分周到。
沈如走到溪邊，小心的蹲下身子，低頭往溪水裏瞧去，大概是昨晚睡得好的緣故，今天的臉色很好，白皙的臉上透出一絲紅暈。經過昨晚在廟裏的打鬥，又加上一路奔波，沈如發現自己臉上沾了許多灰塵，頭髮也散亂了。她掏出手帕，沾上些溪水，將溪水做鏡子，細細的擦拭自己的臉龐。孰不知這一切都被別人看在了眼裏。
原來霓庵在沈如起床后，也睡醒了。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屋裏四處尋找沈如的身影。可被子還在地上放着，人卻不見了，霓庵心裏一陣發慌，難道她們走了嗎?他強撐着傷痛，起身下了床。起身時，他猛覺自己的腦袋一陣眩暈，踉蹌着扶住了床邊，才不致摔倒，他也來不及多想，只是一瘸一拐的急着要出去找她。可剛走到窗前，他就一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那正是沈如在溪旁梳洗的情景。清晨，林間的小鳥在枝條嘰嘰喳喳的叫着，溪水無聲的流淌，經過細細梳洗的沈如更加的出塵脫俗，清麗不可方物。
霓庵這還是在白天第一次看到沈如的面容。在這青山綠水間，她穿的是漢裝，外面罩了層輕紗，頭上梳着個反綰髻，這種髮髻原本在唐末比較盛行，是將後面的頭髮都挽上去，看上去比較清爽利落。如今沈如梳的這個是加以改進的，背後的頭髮並未全部挽上去，還留有一綹垂於背後。微風吹來，是那樣的空靈飄逸，與這周圍的山水相得益彰。
沈如並未發覺有人在注視着自己，她梳洗完后就往四處望去。因為昨晚天太黑，又加上急着幫霓庵包紮傷口，並未看清這周圍的景色。如今瞧着周圍鬱鬱蔥蔥的樹木，四處不知名的野花，這倒真是個極好的避世之處。
“咦？”沈如忽然目光鎖定了前方，好像發現了什麼好東西。霓庵也好奇的伸長了脖子，往那邊看去。
這時正好七夕出來打水，也聽到了沈如的聲音:“小姐，怎麼了？”
“七夕，你快過來看，這是什麼？”沈如招手示意七夕過去。
七夕連忙跟了過去:“呀，這不是那年大小姐跟老爺進山收茶葉，回來時給我們帶回來的那種野果嗎?叫什麼來着?我記得小姐吃完后還特意從書上查過呢。”
“叫烏肚子，書上叫作山稔。沒想到在這兒會碰到，你看都熟透了，我們摘些來吃吧。”沈如說著就動手開摘了。
七夕正好拿着盆來打水，就把摘下的野果放在了裏面，摘完后就順便到溪水旁洗凈了。
洗完后，七夕就繼續做飯去了，而沈如就端着洗好的野果進了裏屋。進屋后她才發現霓庵正站在窗前。
“你睡醒了，怎麼下床了呢?萬一傷口再裂開怎麼辦，快坐下吧。”沈如邊把摘得野果放桌子上，邊過去扶霓庵。
霓庵坐回了床上，笑着開口道:“我是想看看這山間的晨景，你不用擔心，沒事的。對了，剛才你們摘的什麼？”他好奇的看向桌子。
沈如知道剛才的事情他都看見了，她端過野果，坐在床邊說道:“剛才在溪邊我發現了一棵烏肚子，都熟透了，你快嘗嘗看。”
“烏肚子？好奇怪的名字？”霓庵低頭看着盆里紫黑色的小野果。
“這是一種野果，在兩廣、福建的山上很常見。烏肚子是方言，它的學名叫山稔。味道不錯，快嘗嘗。”沈如回答道。
霓庵拿了一顆放在嘴裏:“的確不錯，很甜……沈姑娘你也吃啊！”
沈如從其中拿了一顆放在嘴裏，吃着吃着神色就開始不對了。只見，她的頭慢慢低垂了下去，似乎是陷入了某種回憶，眼圈也漸漸紅了。
霓庵看着沈如的樣子，擔憂的輕聲叫道:“沈姑娘？沈姑娘？你怎麼了？”
沈如回過了神兒，看着霓庵滿臉的擔憂，報以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哦，沒事的，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霓庵剛要張口詢問，沈如卻又接口道:“你應該多吃點這個東西，它可是可以入葯的，《本草綱目》上載錄，它味甘、澀，平，可收斂止血的。”
霓庵覺得沈如有點故意岔開話題，但也不好點破。
“姑娘真是博學多才，竟然還通曉醫理。”
沈如只是淡淡一笑，並不答話。霓庵看着她充滿心事的神情，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一時房間裏的兩個人都默不作聲，霓庵只是一個勁的低頭吃野果，不時斜眼偷看沈如的神情。可沈如似乎正在想事情，並未察覺霓庵滿臉的疑色。
這時七夕端着早飯走了進來:“小姐、霓公子，吃早飯了。”
霓庵堅持要到桌旁跟她們一起吃，沈如和七夕拗不過，就扶他坐到了桌旁。
出人意料的是，桌上不止有米飯、乾糧，居然有一盤青菜，沈如和霓庵同時驚奇的看向七夕。
七夕笑着說道:“意外吧，這是今早我在屋外挖的野菜。只可惜這裏沒有油和佐料，我只能用清水煮來吃了，好在讓我找到了小半罐鹽。你們就將就着吃些吧。”
“還是你這丫頭點子多。這裏四周沒有村莊，也無法買些食物，吃些青菜應該會對你的傷口有好處。”沈如對霓庵說道。
霓庵點點頭，感激的朝沈如和七夕笑了笑。
三人都低頭吃飯，霓庵肚子裏一直盤算着怎樣跟沈如開口。
沉默了半晌，他才試探着說道:“沈姑娘，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姑娘。姑娘如果不方便說，可以不回答。”
“你問吧，沒關係。”沈如看了他一眼說。
“我只是好奇，現在兵荒馬亂的，為什麼你們兩個姑娘會獨自趕路?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啊?”霓庵把肚裏的疑問終於說了出來。
沈如看了七夕一眼，略一遲疑回答道:“實不相瞞，我們這是要去投奔我的姐姐。”
“原來沈姑娘還有個姐姐。不知她住哪裏?知道具體地址嗎?如需幫助，我可……”
還沒等他話說完，沈如就打斷了他:“多謝你的好意，不必了。”
顯然沈如是不想說，可霓庵還是不死心：“那麼姑娘的姐姐住在哪裏?將來霓庵還想報二位的救命之恩呢。”
“昨晚咱們不是都說好了么，不要再提什麼恩不恩的了。大家萍水相逢，等你的傷好了，我們今生或許再也無緣相見了。如若將來真的能再相遇，我答應你，會把自己的事情都告訴你，只是現在我什麼都不想提，還望你見諒。”沈如淡淡的笑道。
霓庵一時語塞，他不明白沈如為什麼會如此迴避這些再尋常不過的問題。
三人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氣氛變得尷尬起來。一直到吃完飯三人都沒有再說話。
飯後，七夕收拾桌子，霓庵看着默默無語的沈如，心裏充滿了失落。他無奈的輕嘆了一口氣，起身要回床上休息。可就在他起身時，忽然一陣眩暈差點摔倒，沈如和七夕都被他嚇了一跳，連忙都過來扶他。
“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碰到傷口了？”沈如問道。
“不是，就是頭有點暈，剛剛起床時也是這個感覺。”霓庵用手撐着桌子說道。
“霓公子，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是不是發燒了啊？”七夕看着霓庵發紅的臉問道。
霓庵伸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的確有些熱。
“不會是傷口發炎了吧，來，快到床上躺下。”沈如皺着眉頭扶着他躺回床上。
沈如遲疑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左手，輕輕試了試霓庵的額頭。
“的確發燒了，都有些燙手了，這裏又沒有葯，該怎麼辦呢！”沈如焦急道。
“七夕，你快去端盆涼水來。”沈如快聲說道。
七夕連忙出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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