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報應
“一直有,這件事情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嗎?”
顧景墨語氣寡淡,敷衍中透漏着似有似無的認真,緩緩吐了口煙圈,白霧氤氳,緩緩升騰。
“別跟我耍嘴皮子。六年前你就告訴我說有,到現在你連個蛤蟆都沒帶回家過。”
顧母嫌棄的抱怨着,多年前有段時間顧景墨時常打電話回家,向來寡言,突然話多起來,言語間表現出來的好心情,似能從無線電波中跑出來樣。作為過來人,她瞬間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兒子談戀愛了。
她旁敲側擊,他卻毫不避諱承認,告訴她等他畢業會帶回家。後來家裏生了變故,她把這事忘到腦後,等她再想起時已是一年後,當時再問他,他緘默不言,態度諱莫如深。念叨急了。他不耐煩扔下句“現實中死了,在我心裏活了”。
話,玩笑不像玩笑,認真談不上。她大抵能猜出是那女孩背叛了他。
“遇不到合適的我會考慮帶個蛤蟆回家湊合。”
“”
顧母面前浮現顧景墨手捧着一隻屁股坐在他手心上,前腳撐着身子,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的蛤蟆,一本正經的對她介紹“媽,這是你的新兒媳婦。”顧母一陣惡寒,打了個冷顫,一句話說不出,掛斷電話。土何低扛。
手機屏幕亮了幾秒暗下。顧景墨惡趣味的勾了下薄唇,臉偏向窗外。
後花園草坪上,谷一冉裹着一條薄毯,正端着一盤糕點雙腿盤坐在上面,頭髮披散,遮住她大半張臉。她慢條斯理把糕點送進口中,慢慢的咀嚼着,吃相優雅。
一盤糕點解決,她把盤子放在草坪上,身子向後仰躺,一頭黑髮散落在綠茵草地,左腿蜷着,右腿伸直,不算很長的深藍色牛仔褲磨到腳踝以上,一股不符合年齡的青春氣息撲面而來。
畫面調轉。接近盛夏青春洋溢的大學校園中,學生三兩成群,或說或笑,或走或前跑后追逐,肆意揮灑美好青春。
他坐在一株三人環抱古藤樹下,古藤樹盤根錯節,密實的枝葉遮擋住陽光,只有少許細碎斑駁散落。她忽然而至捂住他的眼睛,他笑着說了句無聊。
“無趣。”
她扎着馬尾,身穿白色t桖,淺藍色九分牛仔褲,身上背着一個不大的黑色雙肩包。氣呼呼的在他旁邊坐下,屁股沾在地才發現距離他太遠。她不着痕迹向他身邊挪了挪,過程中怕他察覺,眼睛一直裝作看着前方。越靠越近,她白瓷樣的臉上浮現層紅暈。升起逗弄她之心,臉向她湊了湊,溫熱帶着濕氣的呼吸打在她的臉上。她慌亂轉臉,兩人唇不可避免擦了下。
當時兩人剛確定關係時間不長,牽手次數都寥寥無幾,別說其他的親密事。還純的跟一張白紙的她被嚇到了。瞪大眼睛,捂住嘴彈跳起來,左手指着掩飾不住嘴角笑意的他,半響也沒憋出指責的話。
忽然,她跺了下腳,兩步來到他的面前踮起腳尖微仰臉貼近他的唇結結實實碰了下,在他的訝異眼神下,狡黠的眨巴下眼睛,手握着雙肩包的帶子,快速向後蹦了下。
“不就接着吻嗎,幹嘛要偷偷摸摸。”
她面紅似血,故作鎮定的嘲諷讓作為大男人的他心裏實在不爽,很想抓過她狠狠拍幾下屁股。他是個行動派,想法一出,猿臂抓着她的胳膊,扯着她去了古藤樹的背路一側。手碰到她還算翹的屁股上時改變主意,摟緊她的身子,把她壓在古藤樹上,唇狠狠覆了上去,輾轉廝磨,在她第一次正兒八經接吻不會換氣快要窒息的時候意猶未盡鬆開。
“你”她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紅透的臉好似要滴下血,狠狠瞪着他的眼中逐漸氤氳層霧氣。
“這次先練習下,等技術熟稔些,我帶你去學校高台,保證不藏着掖着。”
無師自通的一個綿長的吻撩撥的他氣血不穩,初嘗情慾滋味,呼吸有幾分不暢。
被侵犯,她心裏窩着火,踩了下他的腳背,大抵是沒留力氣,他腳背被踩的麻疼一片。
經過那次,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處於青春悸動對xing好奇的年紀,認定了又從未想過要分開,一切水到渠成。不過該聲明的一點是,初次是他半誘哄,半強迫。回想起她當時緊閉着眼睛,貝齒把下唇要咬出血的受虐模樣,一股悸動直擊心臟,他遲疑下下樓。
“想感冒?”
隨着冷然話語砸下的還有沾滿他身上氣息的駝色風衣,正閉眼享受片刻寧靜的谷一冉好心情遭到破壞,一手扯掉風衣甩在旁邊。揉了揉被砸疼的鼻子,眼睛也沒閑着,怨恨的目光射向始作俑者。
“沒風,太陽好,裹着毯子,感冒了,那才是見鬼了。”
吼聲剛落,她鼻子痒痒的,連續三個噴嚏,打的她眼淚也跟着出來。小臉上有些懊惱,還有些許尷尬,怕被顧景墨嘲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撿起盤子落荒而逃。
她此時的模樣跟記憶中的她重合,顧景墨心微動,攥住她的胳膊,稍一用力,她整個人跌進他的懷中,不給她任何開口反抗的機會,薄唇霸道攫住她沾染糕點碎片的唇瓣。曾經的美好讓他冷硬的心軟了軟,不同於之前在掠奪凌辱。他的吻,溫柔繾綣,撩撥着她的心弦。
只是淡淡的煙草味刺激着她的靈敏的嗅覺,薄唇冰冷的溫度透着蝕骨寒意,直戳她千瘡百孔的心。谷一冉用力動了下頭,他的唇擦過她的臉停留在她的被冰冷空氣包裹的耳朵。鋼牙在上面輕咬下,低低沉沉的笑聲從他薄唇中溢出,“沒感冒,腿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該履行協議了?”
“我有病,你要我也不會懷上孩子,等治好了再說。”
谷一冉手撐在他的胸膛上,她不是未經人事的少女,她能清晰感受到,顧景墨對她是純粹的男人對女人的慾望,跟協議無關。她承認,不管心底多恨眼前這個冷情男人,他的外貌是女人所嚮往的。她也是個女人,面對熟知她身上敏感地兒的顧景墨,沒多少抵抗力。
如果不是理智跟恥辱心還在,她說不定會厚顏無恥的纏上他。
“我怎知你口中所謂的病是不是為了糊弄我而編出來的?”顧景墨面色微冷,“自己進去,我抱着,選一個。”
“我自己走。”她是砧板上的魚,橫豎都是一刀,掙扎無用,谷一冉識時務的吼了句,越在他前面,試圖甩掉他。
她的心思都寫在臉上,顧景墨握住她的手腕,手順着她的手心滑下,穿插進她的指間,在她抽回時,用力握緊。谷一冉低頭望着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時光流轉,好似回到曾經,他們手牽着手走在校園中,夜市中,商場中,記憶如潮湧過,眼眶有些熱。
她抬頭輕瞄了眼顧景墨,精神的短髮上陽光流轉,泛着光澤,身子挺拔,熨燙妥帖的西裝包裹着他精壯的身子,步伐依舊如往昔般沉穩。除了時間讓他斂起張狂,時間沉澱令人抓狂的成熟韻味,眼神冰冷中多了凌厲與幾分狠意外,他似與曾經沒有多大改變。
她卻老了很多,外貌上眼角多了些不太清晰的魚尾紋,心更是好似步入暮年,對周圍的一切似乎提不起任何興緻,很想稀里糊塗過一輩子。
“倘若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當年你會等我回來嗎?”
“當年的形勢由得了我?”
提到當年,谷一冉眼中面上冷意盡顯,她被舉報參與援交,唯一可以還她清白是把孩子的父親叫過來,她一遍遍聯繫他,他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以為他出事焦急萬分時,郝馨慧告訴她,他正在籌備婚禮。她最初不信他會背叛的那麼直接,直到郝馨慧給她直播了當年的婚禮現場,她陷進無盡絕望。
深知他新婚燕爾就算是把他叫回學校,他也不會承認孩子的事情,不想面對他的無情,她選擇接受郝馨慧的建議,不去打擾郝馨慧姐姐的幸福,輟學離開學校,她利用郝家的人脈替她擺平學校的事。
曾經白眼鄙夷謾罵歷歷在目,谷一冉用力欲甩開顧景墨的手,這些不能全怪他,很大錯在她,是她認人不淑,把真心付錯人。
“你父母逼你的?”
谷齊是個小商人,利益為重,逼她不是沒有可能。
“自己做錯的事情不要推給別人。”
明明是他始亂終棄,還胡亂怪別人,沒有擔當的孬種!
“說清楚,我做錯了什麼?”
她語氣沖,顧景墨的脾氣也被撩了起來,捏着她的胳膊。不給他說出個一二三四五來,這事沒完。
“是,你沒錯,是我的錯,行了吧。”
是她不知廉恥,沒結婚跟他發生關係!谷一冉拿着瓷盤對着他的手狠狠砸去,撇開他的胳膊,跑進客廳,上卧室銷上門。靠在門上粗喘着,聽到床上窸窸窣窣的聲音,谷一冉快速抹了下臉上被風吹的冰冷的眼淚,勉強扯着笑來到已經醒過來小念身旁。
睡飽了,小念舒展懶身,對着谷一冉甜甜笑着,張開雙臂索抱。谷一冉緊緊把她抱在懷中,如果不知小念還活着,她會後悔。現如今,慶幸超越了悔。
“阿姨”
谷一冉仿若用盡全身力氣,箍的小念有些喘不上氣,她反手扒着谷一冉的肩膀,軟軟的叫了聲。谷一冉察覺到弄疼了她,慌忙說了聲對不起。
“餓了吧,想吃什麼,我下去幫你做。”
“青菜雞蛋面。”
“等我一會。”谷一冉戳了下小念臉上深深的梨渦,小傢伙很好養活,吃的方面不挑,要求特別簡單。
“我跟阿姨一起下去。”
房間暖和,小念不賴床,摸過放在床頭上的外套套在身上,趿着拖鞋伸手拽住谷一冉風衣衣角,屁顛屁顛跟在她的身後。
廚房,陶嬸過來幫忙被谷一冉拒絕,她虧欠小念太多,最大的願望是,小念以後的事情,她在有生之年都想親力親為。輟學開始,谷一冉一直獨居,廚房對她來說並不陌生。
洗菜擇菜先下鍋綽下青菜,熱好油,嗆下蔥花,放水煮沸,麵條下鍋,雞蛋隨後,最後是青菜必備作料,出鍋。時間不長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麵條放在小念面前。
“嘗嘗。”谷一冉坐在小念旁邊,手肘支在桌上,雙手撐着下巴,鼓着腮幫子幫小念吹着面上的熱氣。
“好吃。”
小念餓了,塞了滿滿一大口,被燙的微微發紅的唇油光光的,谷一冉抽出紙巾幫她擦了擦。
從昨天把她從板溪村帶回來后,小傢伙情緒好了不少,也沒提過她的父母。谷一冉知道她不是不想而是太懂事,不想表現出來讓別人跟着她難受。
“谷小姐你真心善,把小念當成自家閨女一樣疼。”
陶嬸正拿着膠帶粘着絨毯上的頭髮,那頭髮又黑又長,小念頭髮偏黃,不是她的。陶嬸跟王媽頭髮一絲不苟的用髮網挽在腦後,脫落的可能性很少,頭髮的主人只能是谷一冉。
小念本來就是她的女兒,谷一冉被這麼誇的有些心虛。望了望陶嬸手中沾了不少髮絲的膠帶,谷一冉過去幫忙。
“秋天脫髮正常,生過孩子的脫髮嚴重些能說的過去,谷小姐這樣應該去醫院看看,調理下。”
陶嬸說的無意,谷一冉撿頭髮的動作停滯下,輕點下頭。她略微不自然的表情被剛好下樓的顧景墨撞個正着。
“流產後遺症,報應。”
毒舌的他不放過任何挖苦她的機會,谷一冉憋着的火還沒有消去,抓過茶几上的抽紙直接砸向他的後腦勺,“遭報應也該是你這個負心漢。”
顧景墨身子稍微一偏躲過,他回頭看了眼在地上滾動着的抽紙盒,目光掠過谷一冉投向陶嬸。
“看好她,別讓她出門。”
陶嬸應下,谷一冉心中不平,她又不是阿貓阿狗,連門都出不得。她明天還打算帶着小念出去轉轉,她從地上爬起來,小跑着跟上顧景墨。
“協議上沒有不許出門這一條,你不能這麼霸道。”
谷一冉發現了,她不吭聲不反抗,顧景墨就越欺負她,跟譚好特么的一個德行。顧景墨腳步未停,直奔停在院子裏的輝騰。谷一冉疾走兩步,後背靠在左側門上,展開雙手擋在他身前。
“霸道?”顧景墨鳳眸微低,薄唇笑的詭譎,抬起左腳踢了下谷一冉的右膝蓋。鋥亮的皮鞋堅硬,麻疼從膝蓋上下擴散蔓延,疼的谷一冉齜牙咧嘴,這腿裏面鋼板還沒取呢。
“顧景墨你特么欺負人!”
“輕輕一碰都疼成這樣,出去磕着碰着,還不得直接去醫院?醫院花錢如流水,你當我的錢是大風刮來的?”顧景墨扣着她的肩膀向旁邊拉了拉,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把手中的包扔在副駕駛上。望了眼彎着身子咬着下唇揉着膝蓋的谷一冉,向後倒了下車子,拐個彎失去大門,消失在視線中。
客廳門沒關,陶嬸把一切看得真切,覺得先生挺彆扭的,明明是關心人家的腿不想讓她亂跑,偏偏還一副冷心冷麵的模樣,是誰也不會接受他這樣的好心。陶嬸收了膠帶,去扶谷一冉。
“先生平時話少些,還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凡是你順着他些。”陶嬸雖不太贊同顧景墨跟谷一冉有所發展,但她對很好相處從不頤指氣使的谷一冉討厭不起來,好心提醒。
“葉奕辰都說他這人挺怪的,能好相處哪去,陶嬸就別替他說話了。”他的性情她了解,這話不能對陶嬸說,她搬出葉奕辰。她也不是胡謅,葉奕辰第一次帶她去見顧景墨的時候,確實說過類似的話。
“谷小姐跟葉少爺也認識?大小姐讓我多照顧他些,來新城那麼多天我都沒見過他。”
大小姐是事業型的女人,性情火爆跟葉家上下關係處理的不是太好,不放心葉少爺養在葉家,很多時候都把他放在顧家。當時先生由老太爺帶在國外生活,太太思念的緊把比先生小几歲的葉少爺當心肝疼着,先生每逢回家看到葉少爺窩在太太懷裏撒嬌,眼神都有些不對勁。
俗話說日久生情,他們這些傭人喜歡性格溫和謙雅的葉少爺多些,對性子冷的過分的先生則多了些懼怕。
“他以前是我上司,我有他手機號,可以給你。”
葉奕辰的手機號她記在腦子裏,手機毀了,她直接念了出來,陶嬸多看了谷一冉一眼。
月上梢頭,秋天霧多厚重,星光影影綽綽。睡得早,谷一冉睡醒時才凌晨一點,可能是今天任性躺在草坪上招來輕微感冒,嗓子乾澀痒痒的難受,她下樓喝水。
出門時,偏頭看了眼書房,門上窗戶黑乎乎的,谷一冉挑眉,工作狂一般這個點還不會睡,今天倒是休息的早些。
“先生沒回來。”
起風,花園裏有幾盆王媽稀罕的寶貝似的藥草,怕吹毀了王媽回來埋怨,陶嬸披衣打着哈欠出了房間。
“他回不回來跟我無關。”
谷一冉收回視線,出言撇清,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陶嬸輕笑不語,谷一冉吧唧幾下嘴,掩飾臉上的不自然,旋身進了廚房。
倒了杯水,倚靠在流理台上,他今天出門時拿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包,難道是出差去了?
谷一冉瞥了下嘴,都多大的人了,出門不拉個跟年齡相符的商務款行李箱,還學人家小年輕拿個肩包,老臘肉了還裝嫩!配西裝簡直是不倫不類。
吐槽完憋在心頭還未散去鳥氣順了些,仰脖灌下一大口水,水滑過喉嚨燙的她張開嘴巴用手扇了扇,火辣辣的嗓子比剛醒來更疼了,作孽!她氣呼呼的把被子重重放在大理石枱面上,水濺出落在她的手上,疼的她一哆嗦。谷一冉欲哭無淚,特么的撞邪了,為什麼受傷的總是她。
用冷水沖了下手,谷一冉回床上躺下,沒有睡意,她摸過枕頭旁邊的手機,刷着最近的新聞,微博熱門頭條,打發時間。
手機忽然振動下,谷一冉嚇的手一抖,手裏掉在胸口,當她緩口氣拿起來時一條短訊緊跟着進來。
葉奕辰:睡了嗎?明天周末,陶嬸讓我去別墅吃中飯,你喜歡吃什麼,我順路帶過去。
她的新手機號是陶嬸下午時透露給葉奕辰的。谷一冉手指在屏幕上點擊幾下停住,刪掉剛編輯好的信息,拇指在口中輕咬着,眉頭緊擰在一起。良久按開暗下去的手機,再次編輯。
景墨喜歡醋溜草魚,你明天去海鮮市場帶一條過來吧。
編輯完,谷一冉點下發送。她講千遍她的缺點,不敵這句殺傷力大。葉奕辰是個好人,得好女人配。
葉奕辰:你對他動心了?
谷一冉等的都要睡着,葉奕辰才回復,谷一冉想也沒想回了“算是吧。”
葉奕辰:說謊,他去法國出差了,明天中午回不來。你們住在一起,倘若你對他動心,不會連他的行程都不打聽清楚,倒讓我覺得你對他不上心。不早了,睡吧,晚安,明天見。
谷一冉獃獃的看着最後一條短訊,很想問句你是學心理學的嗎?連這都研究的那麼透徹。
只是法國,谷一冉深吸口氣,手撫上微微做疼的胸口,那是她跟他相遇的地方。她成績優異保送出國,風光無限,回來時灰頭土面,丟盡顏面。
不想跟葉奕辰碰面,第二天一早谷一冉跟陶嬸磨了半天嘴皮,放她出去。陶嬸一個勁的搖頭,最後被谷一冉纏緊了,以準備午餐為由,把自己關進廚房,谷一冉站在客廳望着緊閉的大門,鬱悶的拿過抱枕坐在沙發上。
昨天去商場給小念買了不少玩具,小念安靜坐在絨毯上玩着。
谷一冉望着她把積木搭成各種形狀,小念是個勤奮拓展思維的孩子。像她那麼大的孩子,早進學校好幾年了。她已決定留下小念,得儘快給她找個合適的學校。
她是個行動派,在手機上扒拉着幼稚園。忙碌起來時間過得飛快,等聽到門鈴聲,她望了眼牆上的掛鐘已十一點半。
陶嬸還在忙,她去開門。為了躲避跟葉奕辰交流,她從去開門就一直抱着手機,把他讓進門,依舊視線不離手機。
“看什麼,這麼認真?”葉奕辰絲毫不覺得自己受到冷遇,把帶的東西都換到右手中,偏身子向谷一冉身邊靠了靠,看向顧景墨昨天讓陶嬸交給她的新手機,“給小念找幼稚園?”
谷一冉點下頭,幼稚園太多,公立的,私立的,宣傳標語,學校照片差不多,每個學校的獲獎名目五花八門,對學前教育沒什麼關注,谷一冉蒙圈了,陷入選擇困難症中。
“幼稚園我聽公司的同事談論不少,很多人都說市中心的中心幼稚園師資教學成果在新城都是數一數二的。”
聞言,谷一冉在手機上搜索關於市立醫院的信息,網上很多都是正面評論,負面評論也有,但很少。地理位置在宏遠附近,早上可以搭顧景墨的順風車,是個不錯的選擇。
“不過,中心幼稚園是公立學校,有標準的招生量,還得有本地戶口。”
光是戶口這一樣小念就不符合條件。
“托關係呢?”
上學走後門的不在少數,她是不認識什麼人,大不了為了小念,她去求顧景墨。顧景墨對小念的態度轉好不少,有幾分把握能幫忙。
“我跟園長有點交情,我幫你問問?”
“不管成不成先說聲謝謝了。”不想欠葉奕辰人情,可她又不想委屈了小念。
“跟我不用那麼客氣的。”葉奕辰感受到兩人因小念學校的問題,她刻意保持的距離消失,心情好了幾分。一進客廳,把給小念買的芭比魔幻城堡放到小念身邊。
小念高興抱過甜甜說了聲謝謝,葉奕辰臉上總是掛着笑,不讓人覺得疏遠,也不會刻意,自身散發出溫潤玉如的紳士風度讓人很想跟靠近他。何況他還是個養眼的美男,小念身子向坐在她旁邊的葉奕辰靠了靠。
“叔叔我們給芭比換裝好嗎?”
葉奕辰沒有拒絕,小念對着谷一冉招了招手,讓她也參與其中。
“陶嬸忙了一上午了,我去看下,等吃完飯我再陪你。”
谷一冉在躲葉奕辰,進廚房瞧着擺滿流理台的各式各樣的湯菜,谷一冉咂舌顧景墨在也沒瞧見陶嬸做那麼多。人品啊,自家的傭人都不待見。她很想拿手機拍下來給他發過去狠狠刺激下他,只是想想招待的人是葉奕辰她還是算了,她可沒忘記那部被扔到樓下摔個稀巴爛的手機。
“那個,葉少爺從小是我看着長大的,他對我家也多有照顧,我”
陶嬸看出谷一冉心中的想法,面上有些尷尬,開口解釋。
“你就直接說,顧景墨脾氣壞,人品差,這兩點我完全同意,不會告訴他的。”
陶嬸炸的備用的丸子黃燦燦的,很誘人,谷一冉沒忍住捏個放進口中,邊嚼邊對陶嬸擠眼睛,樣子有些許俏皮。
“谷小姐你比我見你的第一次開朗很多,也可愛多了。”
陶嬸無心一句話讓谷一冉吃東西的動作驟然停住,臉上的表情直接僵掉。經歷了一系列變故,她應該抑鬱悶悶不樂才對,怎會像現在這般沒心沒肺,難道是因為
谷一冉甩了下頭,驅走腦中冒出來的想法,確定的告訴自己是因為小念,她失而復得的女兒。
有不諳世事的小念跟還未察覺到葉奕辰對谷一冉心思的陶嬸在,一頓飯吃的很是溫馨。小念也在短短時間跟葉奕辰打成一片,谷一冉能看到葉奕辰對小念發自內心的寵溺,吃完飯一直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的谷一冉手蜷了下。張口想叫小念回房午睡,又不想掃了她的興,更不忍打斷她咯咯的笑聲。
谷一冉心中有些不安,心事重重的回了房間,不上班,葉奕辰一直在別墅待到晚上九點,陶嬸見天色已晚,讓他留宿別墅。葉奕辰只是稍微思索下,點頭同意。
谷一冉很想說,別墅只有少中老三個女人留個大男人不方便,可她又不是女主人,說這話不合適,對着葉奕辰點了下頭,抱着玩累了眼皮耷拉下來小念回房。
“我來吧。”
谷一冉手中一輕,葉奕辰已先一步上樓,谷一冉幫他推開門。葉奕辰一進門目光便落在床前那雙灰色大號男士拖鞋上,瞳孔縮了縮。他經常聽母親念叨顧景墨這個弟弟,說他清心寡欲,結婚三年也沒見着他跟妻子如膠似漆過,更像個陌生人。妻子死後生活中徹底只剩下工作,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葉奕辰此刻很懷疑母親話的真偽,清心寡欲根本就是裝的!
谷一冉注意到他的視線,抿唇沒說話,掀開被子示意他把小念放在床上。
“一冉,你打算跟他繼續無名無分的在一起?倘若他知道小念的存在”
“這是我的私事,不方便透露。”他們不會在一起很長時間,孩子落地后他走他的陽關道,她過他的獨木橋。這話對葉奕辰說無疑是給葉奕辰希望,她只能在心裏默念,“至於小念,我不讓他知道並不是怕他知道后不要我而是怕他會拿孩子要挾。”
要挾她留下來做永遠見不得光供他消遣的玩物。
“他確實能做出來。”
顧景墨在商場上是出了名的鐵血手腕,要挾這樣的小把戲他簡直是信手捏來。
“我要睡了,晚安。”
小念沾床便睡去,房間剩下他們兩個清醒的,谷一冉覺得不能再繼續讓他待在這裏,下了逐客令。
“如果他欺負你,你可以隨時找我。”他正在考慮辭掉現在的工作回去接手葉家旗下的企業,想到回溫城,以後見她就難了,他還在兩者中間權衡,還未做出明確選擇。
“他對我挺好的。”谷一冉沒有昧着良心說話,某些方面他的做法是有些過分,有些事還是讓她滿感激的。
門闔上,谷一冉給王媽打個電話詢問母親情況後去浴室簡單洗個澡,擦乾頭髮穿好浴袍出來時,床頭上手機閃着綠色提示燈。
顧景墨除了打了通電話還給她發了兩條短訊。
“我去了以前常待的古藤樹下,落葉滿地,很是漂亮,我拍了照片,回去給你看。”
“我去圖書館找出當初你砸在我頭上的書,六年多,那本書除了舊些,一切如舊,左上方的硬角上還能看到當年的血跡。”
她手指在下面的那條短訊上輕輕摩挲着,她跟顧景墨相識源於一本書。猶記得當時她剛升大二不久,學業不重,她去圖書館借了本《傲慢與偏見》,回教室途中被兩個追逐的同學撞了下,手中的書飛了出去,掉到樓下,砸到剛好經過顧景墨的額頭,書角硬,霎時他腦門上被嗑出了血,她當時被嚇傻了,獃獃的趴在護欄上向下望着。
他用手帕捂住額頭,仰頭足足看了她有半分鐘時間,臉上無喜無怒,彎身撿起書離開。
她的書!借書有期限,過了期限不還會划進黑名單,以後再借就難了。她才剛辦了借書卡,不能這麼白白糟蹋。回過神,匆匆跑下樓去追。
顧景墨是個小氣記仇的人,她主動幫他墊付醫藥費,他依舊拒絕還書,她只能早中晚去堵他,甚至為了他能高抬貴手,她還會在他忙事情的時候幫他帶飯,弄得跟伺候祖宗似得。其實她不知當時有多少人羨慕死她可以接近長相家世都是上乘的顧景墨,只有她恨不得在每次索要書未果還得到他賞賜的冷眼時狠狠給他一拳,啐一口“讓你跟老娘橫”。
特別是某一天她又屁顛屁顛幫他帶了牛肉咖喱,他邊吃邊問“這麼殷勤,除了想要書,是不是還想泡我?”
當時她坐在對面喝水,一個沒忍住直接噴了他一臉。他臉上掛着水珠,從包里掏出書扔到她的懷中。
“書拿走,以後不用出現在我的面前了。”
顧景墨拎起包轉身離開,留給她一個冷冽的背影和一份動了一半,沾滿她口水的咖喱飯。那天她在食堂坐了好久,手中的書僅翻動幾頁。從那天開始她當真沒去找他一次,可能兩人是沒緣,一個月的時間兩人連一面都沒碰到。她的心是有些空落落的,她知顧景墨是個天生被優越感包裹的人,配不上,不去奢求才是保護自己的最好方式。
近兩個月的一天下午同宿舍舍友風風火火進門二話不說,把她推到窗前,搬着她的頭向下看。
樓下顧景墨正背着黑色的肩包,仰頭望着她宿舍的方向,淡灰色的白毛衣休閑褲看上去清瘦不少,不管怎樣兩人也算是朋友,她站在窗檯跟個傻子樣揚着嘴角,招財貓似的跟他揮了揮手,還來了句“hi”。
顧景墨則是輕動薄唇,不大的聲音吹碎在風裏,她卻知他說的是“下來”。對他高傲的命令她嗤之以鼻本想躺回床上睡大頭覺,被幾個同宿舍的坑友半推半拉下去,末了直接送貨上門,推到了顧景墨懷中。
“狠心的丫頭。”
這是他順勢攬住她的腰,咬牙切齒說的話。沒有通俗的我喜歡你或者我愛你的開場白,他們開始了一場百無禁忌青春校園戀愛。
往事是催淚彈,她快速抽過紙巾,擦完眼淚,抹鼻涕。
顧景墨這個毒舌又開始抽風,發兩條如此煽情的短訊搞得她心情不能平復,丁點兒睡意都沒有。按下他的號碼,手指在撥號鍵停留許久,直到屏幕暗下,她才煩躁的把手機扔在一邊,扯過被子蒙上頭,在被窩裏悶悶叫了幾聲。
“一冉你沒事吧。”
谷一冉胸口發悶,趨於窒息,急於找地方發泄,聲音不算小,正在樓下跟陶嬸聊天葉奕辰聽到聲音,急忙上樓叩響房門。
“我沒事,睡下就不起來了。”谷一冉用手敲了下額頭,唇不停地輕動着,仔細去聽全是問候顧景墨的。
耳邊的手機再次響起,谷一冉瞅了眼來電顯示,又是顧景墨。
這貨今天特別不正常,以前給她手機,除了她有事聯繫他之外,他主動聯繫她的次數少的可憐,今天又是短訊又是電話的,有陰謀。不看不聽,才是最好的選擇,谷一冉把手機扔在床頭,轉身攬過身旁的小念,枕着她的呼吸聲不一會兒眼皮泛酸,進入夢鄉。
被丟棄的手機,時間不長又進了一條短訊“對不起”。
沒有多餘解釋,乾脆簡潔的三個字包含了電話那頭太多的悔恨跟自責。
顧景墨沿着校園緩步的走着,手裏拿着一封泛黃的信,他小心翼翼疊好放進西裝口袋中。校園中與她發生的一切如像電影樣不斷從眼前掠過,她的嬉笑嗔怒清晰刻在他的腦海里,曾經斑駁破碎,此刻被溫馨回憶再次潤色,鮮明動人。
不知不覺來到她曾經所住的宿舍樓下,沐浴在陽光下的俊臉揚起,看向三樓中間關着窗戶的宿舍,忽然窗戶一動,一個女孩探出頭伸手晾衣服,一低頭與他視線碰個正着。女孩大膽對他笑了笑,快速把頭縮回宿舍,當她跑下樓時,剛才還站在樓下的顧景墨已消失的不見蹤影。
這女孩不是她,他現在迫切回去見她。急躁不堪,坐進分公司安排的車內,他猛抽着煙,倏然,他定定的看着手中的眼半響,用力捻滅,把口袋中的煙和火遞給開車的司機。
“送你。”司機有些受寵若驚,不知該接還是拒絕,“拿着吧,我以後應該不需要了。”
薄唇勾動,臉上一貫的疏離的笑竟透出几絲明媚來,司機第一次見到老闆這般,踩着油門的腳抬了抬,車速降低。
“快點。”
驟然化冷的聲音響起,司機吞了口唾沫,告訴自己剛才一定是錯覺,錯覺。怕惹惱顧景墨,再也不敢走神,專心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