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嬰童
那空靈的孩童笑聲讓我頭頂直冒冷汗,我和嬴萱誰都不敢先行有任何動作,生怕激怒了這隱匿在房間裏的嬰童。可對方卻好像是看得見我們此刻緊張的模樣,嘲笑般再次發出了詭異的笑聲。
根據笑聲的大小來判斷,這次的聲音離我們更近了。
突然,噠噠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我們的頭頂傳來,嬴萱嚇得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閉着眼摟緊了懷中的靈琚。我雖自己也心有餘悸,可是為了查明究竟是何物在搗鬼,仍舊是提起膽子掀開竹簾追了出去。
吊腳樓的結構很特殊,頂部是用草編的席子疊加動物皮充當房頂的,我翻身雙手抓住門框,腳蹬窗檯一躍就上了房頂,方才的腳步聲是從這裏傳來的,可是眼下除了頭頂一輪玉盤之外別無他物,就連稀疏的星子都十分吝嗇地躲在雲層中不出來,我藉著月光在房頂張望一番卻毫無收穫,只好翻身回屋。
文溪和尚此時已經洗漱完畢回到了房內,又多點起了一盞燈來,昏暗的屋子裏才顯現出了一絲明亮的光線。靈琚睡在嬴萱的懷裏,應是剛才嚇得不輕,雖然閉眼淺眠身子卻還在瑟瑟發抖。雁南歸見我剛才上房頂,便也回到了屋裏詢問剛才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文溪和尚和雁南歸聽了我的敘述,也都陷入了沉默。
“其實……”雁南歸站在窗子旁邊手肘倚在窗框上說道,“我之前的確在房間裏聽到過細碎的小孩子講話聲,而且聽聲音看並不是一個人。”
半妖的聽覺要比人類敏銳的多,雁南歸的話給我們帶來的新的線索,這戶芙蓉鎮向家的確異常古怪,先不說靈琚身上的那件小孩子衣裳,光是黑夜中空靈的嬰童笑聲就已經夠詭異的了。
我低頭思忖片刻說道:“你們先不要聲張,避免打草驚蛇,我看這向家主人和向雨花都沒有什麼惡意,或許是這寨子裏有不幹凈的東西,我和雁南歸去四周打探一下,文溪你留在這裏保護女眷。”
嬴萱不樂意了,張嘴就吵吵起來:“哎你別瞧不起女眷啊,姜楚弦我告訴你我,我一個頂你倆呢!”
我急忙皺眉對着嬴萱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用下巴指了指睡在嬴萱懷裏的靈琚,然後努力擺出一副好臉色心平氣和地對她說:“行行行,我知道你厲害,可是總不能讓我來哄靈琚睡覺吧?你行行好,成么?”
嬴萱看我示弱,於是不好說什麼,擺擺手就讓我離開。
我轉身將玄木鞭拿在手中,和雁南歸一起走出了吊腳樓。
南方的冬天有種說不出的陰冷,濕氣就像粘稠的體液包裹在全身,即便是隔着厚厚的衣服也讓人有種赤身行走的感覺。我手提提着一盞煤油燈走在前面,雁南歸雙目掃視着四周跟在後面,我們不確定這小鬼對我們是否有惡意,也不清楚他們是什麼來路,自然不能貿然出手。我倆只要確保向家的吊腳樓四周沒有任何異常,讓我們安然度過這一晚便足矣。
夜幕籠罩的芙蓉鎮死氣沉沉,各種分辨不清的蟲鳴聲點綴了孤單的夜晚,卻也為黑暗中的未知對手埋下了隱藏自己動靜的干擾源。雁南歸身為半妖,感官是正常人類的一倍,因此探路的任務便交給了他。我們以向家的吊腳樓為圓心,方圓一里地為半徑進行偵查,所到之處無不靜謐萬分,夜色四合,小山寨安詳得有些詭異。
“你檢查過向家父女二人么?”雁南歸走在前面突然開口,打碎了腳下一路的寧靜。
我搖搖頭,卻意識到黑暗中雁南歸根本看不到,於是就說道:“向雨花身上沒有異常,但是向家主人我還未進行探夢。”
雁南歸停下了腳步轉身將手中的油燈舉在我的面前:“以後記得不管到哪裏投宿,都先檢查一遍為好。”
雁南歸說的不錯,提高必要的警惕對我們來說是一種保險,特別是在我們與鬼豹族有仇恨糾葛的情況下,對方在暗,我們在明,如果稍有不慎,對方便可輕易取了我們的性命。
我剛準備點頭,就掠過雁南歸的肩頭看到前方不遠處的樹叢中有一個黑影掠過,我急忙推開雁南歸追了上去,那黑影看起來行動迅速但個頭不大,應該是個幼童,最多也就是個小鬼,身邊有雁南歸壯膽,我基本忘記了害怕,拔腿就順着對方的路徑追去。
雁南歸反應十分迅速,丟下手中的油燈就追了上去,從我的耳邊呼嘯而過。
“嘿嘿嘿,小雁!”
突然,遠處傳來了之前那嬰童的笑聲,並且伴隨着一聲十分親昵的呼喚,那語調和叫法都和靈琚十分相像,雁南歸猛然就停下了腳步,疑惑地看向我。
“不是靈琚。”我提醒道。
“小雁!”那小孩子似乎玩心很大,見我們不回應,就再次提高了音量,空靈稚嫩的聲音穿過黑暗直抵我的耳蝸,我看到雁南歸吞下了口水,乾澀的雙唇微張,似乎想要做出回應。我急忙一把拉住雁南歸的手臂,同時另一隻手捂住了雁南歸已經張開的嘴,他冷漠的回應就這樣被我硬生生給塞了揮去,他一臉疑惑,推開我的手看向我。
我示意他不要出聲:“這小孩子的聲音來自西南,那是傳說中鬼門所在的方向。在這種深夜野外聽到有人呼喊你的名字,千萬不要輕易作答,傳說那是鬼門關來勾魂的使徒,模仿你最親近的人叫你的名字,讓你不自覺就想要回應。”
雁南歸聽我這麼說,就閉緊了嘴再也不說話。
我剛鬆了口氣,就聽到前方的小孩子換了一種聲調,親昵撒嬌般地朝着我們這邊喊道:“師父!”
我愣了,這感覺和靈琚叫我一模一樣。
“靈……”我剛要起身回答,就被雁南歸一拳打在了臉上,這野鳥手勁極大,打在我的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牙齒也磕破了嘴裏的皮層,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
不過也好在是這一拳讓我瞬間清醒,剛才我還對雁南歸說教,現在轉眼換了我就差點着了道,對方不過是在模仿靈琚來誘惑我們上鉤而已,看來對方不是個好惹的善茬,善於利用人的心理來進行攻擊。
“師父,小雁?”前方幼童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我和雁南歸都不再回應,而是相互使了個眼色,悄然兵分兩路包抄過去。我倆放慢了腳步,我的布鞋踩在柔軟的草叢上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雁南歸更是靜得嚇人,我倆繞到了聲音的兩側,看到了一棵合抱粗的大樹,那小鬼應該就是躲在這棵大樹的後面。
我對着遠處的雁南歸揮了揮手,我倆便同時撲向大樹。
“小鬼,哪裏跑!”我大喝一聲就抽出玄木鞭揮了過去,可是玄木鞭卻直接打在了樹榦上,樹后竟空無一人,彷彿剛才那呼喚聲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我和雁南歸面面相覷。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雁南歸突然蹲下拾起了什麼東西,我湊過去藉著月光看,竟是一把銀白髮亮的小長命鎖。
它由白亮的苗銀打成,呈長形古鎖狀,下面綴着幾個銀鈴,鎖面上刻有“長命百歲”四個大字。這種東西在湘西十分常見,它是由老一輩掛在兒童脖子上的一種裝飾物,按照迷信的說法,小孩子只要佩掛上這種飾物,就能辟災去邪,“鎖”住生命,所以在湘西,許多嬰童從出生不久起就掛上了這種飾物,一直掛到成年。
看來,那搞鬼的確實是個小孩子不錯,先不說他是人是鬼,年歲上至少不會很大。
“是兩個。”雁南歸看我在思考,於是將手中的長命鎖遞給我說道。
“兩個?”我接過長命鎖揣在口袋裏。
雁南歸點點頭:“這兩個小孩子音色雖然十分接近,但是偶爾能聽到聲音的重疊,說明是不止一個孩子在這裏。”
聽雁南歸這麼說我就更加疑惑了,不過現在時間不早,再不回去的話恐怕文溪和尚他們會擔心,於是我們回到之前丟掉油燈的地方,拾起它就回了向家吊腳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