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 芙蓉鎮
土家族喜飲酒,以酒解除疲勞,以酒示敬,以酒祭祖,以酒待客,以酒傳情,以酒表喜慶,以酒烘染氣氛,有着豐富的情趣盎然的敬酒和飲酒風俗。我們圍坐在長條形的木桌前,人人面前便擺了一大碗清酒。
除了清酒之外,我們的面前還都擺了一大碗包穀飯,是以包穀面為主,適量地摻一些大米用鼎罐煮,或用木甑蒸而成,噴香耐嚼。飯桌上都是一些極具民族特色的菜肴,有些甚至根本叫不出名字,可是它們冒着的香氣卻讓我口水漣漣。
“這是豬肉合菜,小米粑粑,八月瓜還有水酸菜,來來,客人不必客氣!”向家主人十分熱情地向我們介紹着飯桌上的飯菜,嬴萱不等對方說完,就已經忍不住伸手捏起了一個臘肉粽塞進了嘴裏,三兩口吞下一枚肉粽,然後激動得直拍手叫好:“好吃!”
聽嬴萱這麼說,向家主人便開懷大笑了起來,一旁坐着的向雨花也低下頭嬌羞地笑了起來,如同含苞的梨花。我們五人都饑寒交迫了五日有餘,舟車勞頓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於是此刻便不再拘束,端起了包穀飯就着紅油臘肉就吃了起來。
鮮紅的小尖椒辣的人渾身發汗,是湘西人除去身體濕氣最簡單直觀的方法。我們個個都像是窮凶極惡的餓狼,風捲殘雲般將一桌子飯菜瞬間清理乾淨。靈琚更是沒皮沒臉地揣了兩個肉粽在口袋裏,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只顧吃菜,顧不得阻止她。
向家主人倒是根本不介意,舉起了手中的酒碗就一飲而盡。雨花坐在父親身邊不停地幫他倒酒,辣椒臘肉混合著濃烈香醇的清酒,我們五人個個大汗淋漓,面色赤紅,文溪和尚坐在向雨花旁邊還不忘十分體貼地給小姑娘夾菜,雁南歸卻還是挺立着身子小口吃菜,如同在軍隊中的嚴肅作風。直到嬴萱毫不顧忌地打了個響嗝,我們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飯桌。
飯後,嬴萱和靈琚一起幫向雨花收拾餐桌,雁南歸站在廚房門口等待着靈琚,我和文溪和尚沿着吊腳樓的游廊走到了溪水上的竹橋,遙望着遠方煙波浩渺的山林。
“你沒有覺得很奇怪么?”文溪和尚雙手扶着面前的橋欄,挑眉看向我。
我將一隻手背在身後,轉頭回道:“你是說……向家?”
文溪和尚點點頭:“看這吊腳樓的規模,向家應該算是個大戶。可是你沒發現,這裏除了向家主人和小女兒向雨花之外,就沒有別人了?”
他說的我早就注意到了,這麼大的宅樓按理說不應該只有父親和女兒兩人。不過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我們作為客人來講不應該過問才是。但是保險起見,我還是決定去向家主人和向雨花身邊探夢看看,會不會有什麼異常。
剛這麼想着,就見向雨花端着木盆出來打水,文溪和尚的眼神便又飄向了小姑娘玲瓏有致的身子上,我無奈地搖搖頭,默念心法,準備探夢。
睜開眼看過去,向雨花身上一切正常,並無任何噩夢纏身。
看來,還是我們多慮了,或許小姑娘的其他家人外出做工了也說不定。
我對文溪和尚輕輕搖頭表示向雨花並無異樣,文溪和尚便抬眼挑眉輕浮地一笑,這行為與他身上那件破舊的土黃色袈裟極為不符,文溪和尚轉頭就對着向雨花吹響了口哨。
這……花和尚也太不要臉了,為了不惹火上身,我趕緊轉身逃離現場。
雨花聽到口哨聲便端着木盆抬起頭,見上游的竹橋上站着文溪和尚,便臉一紅轉身就走。文溪和尚心滿意足地笑嘻嘻看着小姑娘窘迫的模樣,真是和猥瑣的變態大叔有一拼。本以為雨花會一溜煙逃跑,但是她卻突然停下了腳步,猶豫片刻還是轉身對着文溪和尚說道:“在苗家和土家山寨里不要隨便吹口哨,會招鬼的。”說罷,就低頭急匆匆離開了。
我和文溪和尚面面相覷。
難不成……我們不小心觸犯了他們寨子的風俗禁忌?
“鬼有什麼的,都不如害羞的小姑娘好看。”文溪和尚聳聳肩,拍了拍我的肩膀就笑呵呵地走下了竹橋。
收拾完畢天色還早,我們便在芙蓉鎮裏四處轉悠,也順便打聽一下有沒有我師父的消息。踩在光滑的青石板路上,腳板硌得生疼,卻隨處能見到背着大背簍的老阿婆輕巧地快步走在上面,靈琚看着那些手編的竹簍有些眼饞,再看看自己身上破舊的葯簍,無奈地嘆了口氣。雁南歸似乎是注意到了靈琚的小心思,轉身就朝着坐在路邊編竹簍的大媽走去。
我心說這野鳥身上又沒錢,這麼去不純粹是碰一鼻子灰么,於是壞笑着沒有理會雁南歸,繼續往前走去。
不過這芙蓉鎮子確實有些奇怪,這裏女眷偏多,男人偏少,而且隨處可見年輕的小姑娘,都是個個長得玲瓏精緻,穿着黑藍素色的民族服裝,頭上清一色包着一模一樣的頭巾,在小橋流水的山寨中顯得是那般楚楚動人。
走了一大圈也沒有什麼收穫,這裏的吊腳樓雖然很多,也不缺少雄偉堂皇的大型吊腳樓,但卻都不是我們在血莧記憶中看到的那座古樓。鎮子裏的人口也並不是很多,我們不管走到哪裏都能迎來對方的笑臉,讓人覺得心裏很是舒坦。
天色漸晚,我們準備回去了。卻左右找不到雁南歸的身影。無奈,我們四人先行回到了向家的吊腳樓里,嬴萱和靈琚在雨花的帶領下先去洗澡,我和文溪和尚分別躺在吱呀的竹床上,聆聽耳邊的蟲鳴和流水聲,樓下時不時傳來幾聲向家主人嘹亮清脆的歌聲,讓人全身放鬆。
竹簾突然被掀開,雁南歸灰頭土臉地回來了,可手上的確提着一個嶄新的竹編小背簍,大小適中,剛好符合靈琚的身高使用。竹簍底部還用彩色的布條穿插着,很是精美好看。我詫異地上前準備接過那葯簍看看,但雁南歸卻小氣地將竹簍背在身後,低眉掃視一圈問道:“靈琚呢。”
我有些尷尬地縮回了手,撓了撓頭說道:“和嬴萱在樓下洗澡呢,估計一會兒就上來了。”
話音剛落,穿着藍布袍子的嬴萱就牽着靈琚回來了,靈琚穿了一件土家族風格的花色衣裙,頭髮還濕漉漉地垂在肩膀上。她見雁南歸回來了,就撒開了嬴萱的手一把撲在了他的身上:“小雁!”
雁南歸有些不好意思,沒有說話,而是將藏在身後的小竹簍遞給了靈琚,然後一言不發地就轉身出去了。
呵,這野鳥應該多跟文溪和尚學學才是。
靈琚開心地將小竹簍抱在懷裏喜歡的不行,剛要抬頭向雁南歸道謝,就已經不見了對方的身影。
“奇怪,雁南歸哪兒來的錢去給靈琚買葯簍?”嬴萱一邊擦着她烏黑濃密的長發,一邊坐在靠窗的床上問道。
文溪和尚笑笑不做聲,下樓洗漱去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靈琚濕潤的腦袋:“他是沒錢,但他隨便去山上打兩隻山雞野兔什麼的,村民自然願意同他交換。”
我話音剛落,卻發現事情有所蹊蹺,蹲下來拉了拉靈琚身上的民族服飾問道:“這衣服哪兒來的?”
嬴萱看了看,扯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藍布袍子笑着說道:“哦,這個啊,雨花借給我們穿的,我們的衣服被拿去洗了。”
我眉頭緊皺站起了身,連連搖頭。
“怎麼了?”嬴萱看我怪怪的,於是走上前打量着穿着民族服飾的靈琚,“小丫頭穿起來還挺好看的。”
“謝謝師娘。”靈琚抬頭甜膩地說道。
“不對。”我還是搖頭,“這向家絕對有問題,家中若只有雨花和她父親二人的話,那麼靈琚身上這件小孩子的衣服是哪裏來的?看着衣裳的針腳和樣式都是嶄新的,絕不是雨花小時候的衣服。”
嬴萱聽我這麼說,這時才緩過了神蹲下對着靈琚的衣裳細細觀察起來,不仔細瞧到算了,仔細一看,甚至在這件衣服的領口處發現了幾滴血漬一樣的東西。我和嬴萱面色凝重相對無言,頓覺這清冷的山寨里透着一股說不出的陰森。
“嘿嘿。”一聲小女孩子的笑聲從耳邊傳來。
我低頭看向靈琚:“笑什麼?”
靈琚無辜地瞪大了眼睛連連搖頭:“我沒有啊。”說著,她就用自己粉蓮般的雙手就捂住了嘴巴。
我愣了,難道是出現了幻聽?可是面前的嬴萱也是一臉驚恐地看着我,讓我更加不知所措。
我低頭看着靈琚,方才那小孩子的笑聲確實和靈琚不太像,比起靈琚甜膩清脆的聲音,剛才的笑聲似乎夾雜着一絲說不出的病態的詭異。外面天色已經盡黑,吊腳樓里的光線十分昏暗,我和嬴萱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聆聽着任何可能錯過的細微聲響。
“嘿嘿……”小孩子的笑聲再次傳來,清晰甚至帶着空洞的回聲,好像就是從我們這個房間傳來。靈琚嚇得急忙鑽進了嬴萱的懷裏,我隨即抽出了玄木鞭一把將她倆護在身後。
“何方妖孽?”我為了給自己壯膽而怒喝一聲。
“嘿嘿……來陪我玩吧。”
詭異稚嫩的孩童聲再次傳來,而這次的聲音來源,好像比剛才要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