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魏總的委託
穆習習小小年紀一臉豪邁,擼着袖子大嚼爆肚:“笑哥您一定得幫我這個忙,我家太爺爺吧,平時就不怎麼待見我爹我爺爺,我憋着勁兒要在這個關鍵時刻揚眉吐氣呢。”
王三笑不由得想到自家某個天真爛漫的小傻逼,他看向對面,即使知道這廝假報姓名,依然無法自制地產生了很多好感,點頭:“我給你留意着,你太爺爺偏愛什麼收藏?”
“書畫!”穆習習不假思索,“老頭在書畫收藏上是狂熱,只是眼力嘛,嘿嘿嘿……”
王三笑忍不住笑起來,心想以這小子的財力和對古玩的鑒賞能力看來,應該不外乎那麼幾家,他眼神不動聲色地少年臉上掃過,仿若漫不經心地說:“北京城裏收藏書畫比較多的,第一當屬恆運集團的魏老……”
穆習習眼神一亮:“他手裏有什麼好的,你幫我牽線,我買!”
“不過可惜,老爺子不缺錢,向來只進不出,”王三笑想了想,“百川楊家應該也有很多,楊老夫人在世的時候很是買過幾幅轟動一時的國寶。”
“我知道她!”穆習習激動地大叫,“跟闊太鬥富辦畫展,場面那叫一個牛逼,有人說她閨女是蕾絲邊……”
看來也不是,王三笑剛要繼續試探下去,突然轉念一想,這小子藏頭露尾,一看就知不想讓自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再猜也沒意思,索性不再白費力氣,淡淡道:“京城是個藏龍卧虎的寶地,藏家多,藏品也多,我給你留心着吧,有好的自會聯繫你。”
“好好好,”穆習習連聲道謝,湊到他眼前擠眉弄眼,壓低聲音道,“你要幫了我這個大忙,到時不但傭金大大的有,我還可以介紹我姐給你認識,一米八,36D,驚天大美女!”
“……”王三笑吃下去的爆肚在嗓子眼兒噎住了,心想這小王八蛋要是自己兒子,早八百年就被人道毀滅了!
回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八點,進門正好遇見熊二拎着一疊外賣盒從外面回來,他身材魁梧,腳下大頭皮鞋踩得地板哐哐直響,一見他,兇悍的臉上綻開笑容:“嘿,你真有口福,”他拎起外賣盒,獻寶一樣地直戳到他面前,“剛出鍋的爆肚,賊拉好吃!”
“……操!”王三笑灌了滿肚子的羊雜碎都快溢出來了。
兩人吵吵鬧鬧地走回酒店房間,王三笑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一邊和熊二相互攻擊,一邊掏出手機,動作突然停住了,只見手機屏幕上赫然閃爍着:魏琮。
熊二知道他要工作,識趣地停了手,招呼熊大將外賣拿到餐桌上。
王三笑轉頭,看向窗戶,光潔的玻璃上倒映出他滿臉的嘲諷,他冷笑一聲,接通電話:“喂?”
“三笑,”魏琮熟悉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帶着些許時過境遷的陌生感,“最近忙嗎?”
“不忙,怎麼了?”王三笑淡淡地問,
魏琮的聲音從容謙和,卻是公事公辦的語氣:“我想委託你幫忙買一件古董,今天有沒有時間,方便來我辦公室來談一下嗎?”
王三笑有些意外:“嗯?”
“如果不方便的話……”魏琮沉吟片刻,“也可以讓我的藝術品收藏顧問去和你詳談。”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王三笑有些自我嫌棄,心想人家早已經從往事中走出來了,你卻還在瞻前顧後,實在是有拿喬之嫌,遂打起精神,爽朗地笑道:“方便得很,現在是八點,一個小時之後我到你公司。”
臨走之前,王三笑突然想起一件事,將一張紙條遞給熊大:“去查查這個號碼,這個穆習習……到底是哪家的小敗家仔兒。”
他去了恆運集團,走進公司大門的一瞬間,突然有種滄海桑田物是人非的感覺,上一回進恆運集團大門的時候,魏琮還只是跟着兄長學做事的小跟班,如今竟已經執掌一方公司、呼風喚雨了。
時間到底已經過去多少年了……
魏琮的藝術品收藏顧問是個叫趙良的男人,眉目如畫、艷如春花,穿着整齊的西裝一絲不露,舉手投足之間卻自有一股性感讓人看得邪念橫生。
王三笑記起,上回代表魏老和那個霉氣衝天的魏光耀交易古畫的就是這個男人,他笑眯眯地跟他談着古董,內心卻甚是下流地誹謗:看樣子挺受魏琮重用,就是不知有沒有爬過那廝的破床。
兩人走進辦公室,魏琮正在處理文件,見他們進來,站起來,和王三笑握了個手,指向旁邊的沙發:“隨便坐。”
秘書送上茶水,王三笑輕吹着杯沿的茶末,一臉的老氣橫秋:“琴里知聞唯淥水,茶中故舊是蒙山,魏總這裏的蒙頂甘露入口鮮爽,細膩清甜,不愧為貢茶之首。”
魏琮笑笑:“好茶還要有識茶之人欣賞才行,三少是第一個一口便品出這是蒙頂甘露的人。”
“過獎了,”王三笑唇角噙着標準的微笑,“魏總麾下藏龍卧虎,怎會沒有識茶之人?在下一介小小的古玩掮客,只是見得稍多一些,略懂些皮毛而已。”
“你實在是謙虛了,”魏琮坐在沙發另一首,目光沉靜地看向他,“這次冒昧將三少請來,是想委託三少幫我物色一件夠檔次的古董。”
王三笑目光與他一觸即分,漫無目的地打量他辦公室里的擺設,隨口問:“送禮?”
魏琮點頭:“是的。”
腦中閃過早晨穆習習的委託,王三笑靈機一動:“給令尊的壽禮嗎?算起來,老爺子的八十大壽也過去差不多快十年了……”
“不,”魏琮否認,“是送給一位世叔,他在事業和生活上都給了我頗多照拂。”
看來還真的不是魏家人……王三笑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詢問:“你傾向於哪個方面的古董?書畫?瓷器?還是玉器雜項之類?”
魏琮思索片刻:“他的收藏挺雜,彷彿更偏愛玉器,”他的目光落在牆上的一幅古畫上,遺憾地說,“對書畫的興趣不是很大。”
王三笑下意識隨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渾身一震,放下茶杯站起來,快步走到牆邊,抬頭看向牆上特質的展櫃:“這是……”他猛地轉頭看向魏琮,“《宋郭熙溪山秋霽圖卷》?”
“好眼力!”魏琮不假思索地誇讚。
王三笑仰頭欣賞,笑着道:“這幅畫曾在昭德拍賣公司2010年的秋拍預展上驚鴻一現,後來就神秘消失,原來是到了魏總的手裏。”
“當時家父看了拍賣圖錄,一眼就看上了這幅畫,通過拍賣公司和賣家達成交易,所以雖出現在了預展上,卻沒有正式上拍,”魏琮解釋道,“後來家父將它送給了我。”
王三笑沉吟片刻:“這事也是巧,剛有人委託我找一幅古畫,魏總就讓我見到這樣一件稀世珍寶……”
魏琮臉上笑容一頓,抱歉地說:“這幅畫不能賣。”
“哦?”王三笑不以為然,每一個賣主都有一肚子的理由說什麼不能賣,也沒見古玩市場變得蕭條,他笑盈盈地看過去:“我可以給魏總爭取一個絕對讓你滿意的價格。”
魏琮笑道:“我可不是一個會輕易滿足的人,你知道的。”
“……”王三笑十分微妙地發現他彷彿話裏有話,笑容愈加燦爛,仰頭看着名貴的古畫,悠然道,“到底是不輕易滿足,還是貪心不足……這兩種說法可是有界限的。”
魏琮呼吸一窒,彷彿猛地被刺傷,幽深的眸子中一抹狂縱轉瞬即逝,他瞬間沉靜下來,看着對方俊美的側臉,輕聲說:“你從來都不相信我。”
王三笑臉上笑容寸寸皸裂,他倏地轉過臉,凌厲的目光直直射進魏琮的眸子裏。
魏琮與他坦然對視。
片刻之後,王三笑突然自嘲地笑了一聲:“怎麼說到這上面去了……”他走回沙發,施施然坐下,從容地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清甜的蒙頂茶,朗聲道,“知道魏總您不差錢,我也不和您談錢,北京經管科技專修學院的韓教授手裏有一尊白玉壽星,羊脂白玉,乾隆工,端的是精緻大方、細緻入微,你要是有興趣,我可以幫你弄到手,怎麼樣?”
“羊脂壽星……送禮自然是很好,”魏琮誇讚道,“你的本事從來都毋庸置疑,只是,我這位世叔最近彷彿對南紅產生了不小的興趣。”
王三笑暗罵這個王八蛋,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對南紅感興趣你剛才跟我啰嗦什麼玉器,操/你大爺的,他面上波瀾不驚,笑道:“南紅的話……百川楊家的老爺子有一個南紅擺件,是玉雕大師顧永俊的作品,雕刻十分精美。”
魏琮擺手:“楊老爺子絕不會出手的。”
“……也是,”王三笑嘆氣,唏噓道,“那是老夫人的遺物。”
“你知道得可真多,”魏琮一臉情真意切地恭維,“好像整個古玩行,就沒有你不了解的事情。”
“不好意思,我好像還沒你了解的多,”王三笑忍不住嗆了他一句,沒來由覺得魏琮這辦公室格局特別壓抑,他仰頭,將一杯茶水牛飲下去,隨手將杯子扔回茶几,站起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會給你留意着的,”他回頭,戀戀不捨地瞥一眼牆上的古畫,“你忙吧,我走了。”
“哎,”魏琮突然上前走了一步,“我這也不忙,留在公司,中午吃個便飯,如何?”
“你不忙啊?”王三笑嫣然一笑,嗆聲,“我忙,再見!”
目送他瘦削的背影晃晃悠悠地走出辦公室,魏琮回頭,認真端詳着牆上的古畫,滿眼賞識。
趙良探頭進來:“魏總,三少走了。”
“嗯,”魏琮點頭,坐回辦公桌前,隨手扯過一打文件,剛要批示,突然抬手,指向牆上的古畫,“把畫收起來,別弄壞了,等他下回過來時再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