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何處芳草
她記得她曾經問那個在昆崙山地下火城對她有救命之恩的金丹修士,以後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他。金丹修士回答是,除非你姐姐還在,我便會回來見你。
采青不明白,明明白玲瓏什麼都沒有做啊,為何恩人對她便是有好感。即便采青不肯承認,事實上那人要救的人只有白玲瓏而已。
是啊,白玲瓏什麼都沒有做。不知道為何身邊的人便是對她好。
那地下火城的金丹修士是這樣的,連大師兄鳳儀也是這樣的。采青無意當中聽到掌門跟前的兩個侍女說大師兄鳳儀極力推薦白玲瓏讓她成為明輝派的長老。鳳儀是什麼人,是門派當中所有弟子的標杆,當初采青初次進師門,也會以得到他一句誇獎為榮。
精英弟子的待遇雖然好,卻終究抵不過長老。哪怕是個挂名長老,都可以享受豐厚的資源。采青為師門煉製了多少丹藥,也不曾得到一句讚賞,更別說有這樣的提攜。白玲瓏來明輝派才幾天,卻連向來剛正不阿的大師兄也被籠絡到了。
采青甚至知道,為了給白玲瓏醫治眼睛,鳳儀甚至不惜將白玲瓏眼睛上的咒術移到自己的眼睛上。都說鳳儀深愛着瑞雪,哪怕瑞雪成婚,對她依舊沒有死心。可是幫了白玲瓏大忙卻不吐出真相,這種感情又是什麼?
采青其實自認為自己還是很優秀的。可是白玲瓏出現,無形中打碎她這種優越感。
她心中的縫隙也便跟着擴大開來。
采青自己也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明明兩人長相相似,為何在別人眼裏,她是地上的青草。白玲瓏是漂浮在天上的白雲。
白玲瓏沒有在明輝派出現之前,在采青面前獻殷勤的男修多不勝數,然而隨着白玲瓏出現,那些本該出現在她房舍外的靈果靈花都到了白玲瓏所居住的客房外。偏生白玲瓏一點兒都不在意,還以為這是明輝派熱情好客的習慣。
采青不喜歡明輝派那些男修們的殷勤,可要是男修們的殷勤轉移到一個和她面容相似修為更高的女子前,她又控制不住的嫉妒。
其實這些都是其次。遠遠不足以令她對白玲瓏動起殺機。
真正令她奔潰的是在黑森林裏的經歷,那個喜怒無常的和尚對她和對白玲瓏差異,才是她真正起怒火的根本。
是啊。明明兩人模樣相似,那和尚對白玲瓏悉心照顧,對自己卻辣手摧花,毫不客氣。
相由心生。心分陰陽。陰陽兩儀,兩儀成火。
與其說采青陰差陽錯得到陰陽兩儀火,還不如這其實是她自身燃起來的心火。
她的心火由面相而來,所以她也能看到對方的運道。
采青閉上眼睛之後,深深的吸了口氣,重新吐了出來,她將她心裏的不甘心說了出來。她向來是堅韌隱忍之人,同樣也是倔強驕傲之人。她說的每一個字。一點點將她心裏的醜惡展現出來,同時也在凌遲着她本身。
只是相比較展現自己的缺點。她寧願這一輩子永遠都不要見到白玲瓏。
白玲瓏聽聞她說的一切,忍不住皺眉,半晌才幹澀的回應:“我不知道!你說的我都不知道。你知道的,這些事我從來不會在意...”
“對,你不會在意。你自來是天之驕子,無論你喜歡還是不喜歡,總有人將好處捧到你面前來...”采青厲聲尖叫道。
這幅樣子當真嚇到了白玲瓏,她很驚訝的看着印象當中亘古不變的淡泊女孩。是什麼時候采青變成這樣一幅不可理喻的樣子了呢?
采青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半晌壓抑下波動的情緒,回復了平常的表情,淡淡的說道:“如果可以,請你消失在我面前!”
她說著縱身跳下大海,去尋找落進水中半晌沒有起身的秋明若。
白玲瓏凝視海面,不期望見到采青會是這個樣子。
她抬頭看了看大海之上的藍天,藍天空湛,在很遠的地方和海連成一線,分不清哪個是天哪個是海。她摸了摸心臟的位置,覺得有些生疼。
她虛空跳起來,走了幾步,將拳頭塞住嘴,用牙齒咬着。
“這都是什麼事兒。”最後她抓了一把海水,用靈力控制海水在手中變換各種形狀,當靈力撤除,那水不受控的分崩離析,迫不及待的從手中掙脫落了下去,白玲瓏鬱悶的喃喃出聲。
回到子母島,一眼就看到麗姬坐在樹梢上喝酒,模樣頗為放浪。見她臉上沾染悶悶不樂之色,便順手過來一個剛剛開封的酒罈子道:“混元那小子不肯喝酒,你來陪我!”
白玲瓏飛身坐到她身邊,樹梢顫抖,從枝頭簌簌落下飛花,她心情也是鬱悶,抱着酒罈子猛的灌了一口,一股辛辣從口齒一直灌到胸肺,咳嗽了好幾聲,臉色頓時變得通紅。
“沒出息的樣子。”麗姬口裏嘟囔着,笑得花枝招展。“酒都不會喝?”
“得了,就你有出息行嗎?你行你喝!”白玲瓏將酒罈子還給她。
麗姬接過酒罈子仰面往口裏倒。在白玲瓏來之前她已經喝了不少,如今這般豪飲,酒水溢出來不少。她原本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大概是嫌熱,這會兒脫了,甩在另外一根枝頭顫顫的掛着。她自身鬆開裏頭的領子,薄薄的黑紗露出一對精緻的鎖骨。漏下來的酒水貼着胸口往下滑,沾濕黑紗貼着肌膚,隱約可以見胸前粉紅色綉着牡丹花樣的肚兜。
白玲瓏看她這樣子有些不像話,便道:“這裏風大,你的斗篷放哪裏了?”用靈力一招,將那枝頭的斗篷招過來。給她披上。
麗姬呆了呆,隨即拍開她的手,兩眼睛覷着她道:“裝什麼正經?你管我!”話說著將酒往口裏灌。只怕她有些醉意,一大口喝進去的少灑出來的多。
白玲瓏無論如何都不覺得借酒消愁是好事,幽幽嘆了口起,將酒罈子拿過來道:“還是不要喝了,酒喝多了傷身體。”
話音未落,麗姬的手指已經抵到她的嘴唇上。從來沒有女人對她做這般親密的事,白玲瓏抬頭見到麗姬的艷麗嘴唇像是塗抹了花蜜一般。心裏不知為何撲通一跳,漏了半拍,臉頰微微發燙。
“玲瓏?”麗姬的聲音拖得老長。
白玲瓏道:“前輩有何指教?”
麗姬整個人斜卧在樹榦上。明明是少女的模樣,周身卻透露妖嬈而成熟的韻味。她少年時修為便有成,再加上出自的世家底蘊不錯,養成一種難言的自信氣質。情不自禁令人矚目。
白玲瓏心想。那陸頌枝到底是什麼人?這樣的人兒說不愛就不愛了,到底是為何?
“玲瓏,你說我長得美嗎?”麗姬晃動着兩隻腳丫子問道。
這對腳晶瑩剔透,宛如白玉做的一般,指甲片上塗著石榴色的豆蔻,泛着寶石的光澤。
樹下的混元發出清晰的咽口水聲音。
白玲瓏回答道:“外貌之美,雖然各有千秋,但前輩的容貌的確是少有的美麗。”
“我這麼美。可是他為何會喜歡別人?難道那個女人能比我美嗎?”麗姬托着腮,一對眼睛看着白玲瓏。務必要她說過理由來。
哪怕到了元嬰修為,她還是會為被拋棄而傷心。難怪說情於女修,原本便是一個極難橫跨的坎。
“我不知道。”白玲瓏也不懂男人的心到底如何想的。“這話你應該去問男人。我是女的,不知道答案。”
“算是白問了。你知道你這人最好的地方在哪裏嗎?就是太老實。”麗姬的語氣當中透出不滿,小腿踢向混元的方向,高聲問道,“小混元,你說,為何他喜歡別的女人,不喜歡我?難道我不漂亮嗎?難道那女人比我好看嗎?要是我見到那個狐媚胚子,得划花她的臉!”
混元站在樹下迴廊之上,被點到名周身情不自禁一個激靈,一邊是心中暗戀的人,一邊是充當父親角色的師父。
在他心裏麗姬永遠都是最美的,然而這麼美的麗姬,師父偏生不喜歡,這叫他如何得知其中緣由。有時候他只恨自己不是師父,若是他是師父,定要將這般古靈精怪的人兒捧在手心,斷捨不得讓她落一粒眼珠子。
可是愛情這種東西怎麼說得清楚。就像是他,很多年就大逆不道窺視自己的師娘。
在過去,兩人的身份已然站在天和地的距離上。如今,也不會因為是事情變遷發生改變。
混元失神瞬間,隨即便清醒過來,將那心痛的暗戀壓抑下去,揚起嗓子道:“我前段時間在冬海底發現一口靈泉,你要不要嘗裏頭的水?”
他長得不算出眾,唯獨投向麗姬的眼瞳當中帶着春光的柔軟,令人覺得他是個被光環籠罩到的魅力男子。
不過在感情上,麗姬只當混元是自己愛人的徒弟而已,百年前在他面前頤指氣使慣了,如今還是這般驕縱的模樣。
“別轉移話題,你還沒有回答我!”她的速度很快,直徑從樹上跳下去,撲向混元,將他抵在牆壁上。
混元一屁股坐下來,麗姬則是坐在他的大腿上。兩人對視之間,混元甚至看到麗姬的隱隱帶着湖藍色光澤的眼瞳當中倒影出自己驚慌的神情。
麗姬的髮髻甚至嘴唇邊都沾染着了花絮,只是這些粉色的花絮再嬌媚,也抵不過她臉頰上的容光。
麗姬並沒有注意到混元的尷尬,依舊固執的搖晃着混元的雙肩道:“你說我哪裏不漂亮?”
“漂亮,漂亮。”離得太近,混元甚至不敢直視她。就是因為愛上一個人,才把自己放在卑微的地步。
麗姬顯出惱怒的神情,雙手將他的腦袋擺正,“你在敷衍我?你都沒有仔細瞧呢!”
哪裏會沒有仔細瞧呢?混元心裏苦笑,不知什麼時候這人的一顰一笑像是畫兒一樣生動的刻在腦海里,甚至不用眼睛去看,都知道那眼睛像是最深邃的海水,那眉毛像是天邊的青山,那嘴唇像是最柔軟的花瓣,因為喝了酒,上頭還沾染了一滴的酒水,欲落未落,令人想一親芳澤。
一瞬間麗姬變了臉色,觸電般縮回了自己手。
白玲瓏在樹上只看到麗姬突然受驚的飛身掠起來,幾個彈跳之間,很快就消失在視野當中。
“她怎麼了?”她下樹問混元道,順手將酒罈子放下來。
混元自己也愣住了,面上流露出悵然若失的神情,他順着牆壁站了起來,身體不由自主的輕晃了幾下,嘴角喃喃苦笑:“完了,她都知道了。”
白玲瓏一怔,情不自禁問道:“你剛剛腦袋裏在想什麼?”
“我?剛才...”混元回過神來,眼睛珠子慢慢轉動,才回到白玲瓏身上,問道,“你說她會...不會討厭我?”
明明是幾百歲的人兒,這會兒靦腆得像是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少年。
“要不你找她問個明白?”白玲瓏問道。
這會兒的白玲瓏沒有談戀愛,不知道愛情當中的人慣有患得患失的心態。亦不懂混元的喜歡向來是暗戀,暗戀這種事只是兜里揣着一粒種子。她不知道,這種東西一旦被發現,便是種子發了芽,只能看着它生長或者枯萎兩個結局,斷不允許重新縮回殼裏去。
到了元嬰期修為的修士,或多或少都會領悟到自己的神通。麗姬的能力便是讀心。剛才兩人靠近,麗姬便讀到混元的心事。
那心事隱藏在光明之下的暗和晦當中。若非兩人那般靠近,往常絕對窺視不出一絲一毫。
不過這種想法也只有這兩人不知情。作為旁觀者的白玲瓏卻是看得清楚。想來也正常,畢竟這兩人以師娘和徒弟的身份相處許久。麗姬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混元會愛上自己,而混元自然不可能公開承認自己喜歡上自己的師娘。
這會兒這種隱秘的想法被窺視到,身為當事人的麗姬第一個念頭是不可思議,若是其他的人,只怕早就被她給弄死了,可是對待混元,她卻下不了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