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國士無雙(3)
李嘉娉已經很久沒來了,她出嫁以後便不再來這。偶爾李府的人會帶些東西過來,也不提李嘉娉如何?
畢竟是成了親的,楚若有時會想,再與他這外男見面,有失體統。
不過說起來,他就只教了一節課。和便宜徒弟的師徒情分不要太淺,就是個挂名的。
作為被李府供養的小白臉,在混吃混喝一段時間后,楚若覺得不能這樣了,再下去他的名聲都要沒了。
他向李府告別,說是要雲遊四方,離開一段時間。
實際上,他早上從東門出去,下午就打西門回來了。
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楚若他什麼都不會,唯一能拿得出手就是系統自帶裝逼技能,會彈琴。
仗着金陵城裏沒幾個認識自己,楚若換了身衣服,抱着玉壺冰,在夜幕來臨之前,敲開了紅|袖招的大門。
紅|袖招多了一位琴師,人們也不太在意。這紅|袖招是風月場所,來這裏的人都是來尋歡作樂的,聽淫曲艷詞的,高尚不到哪去。楚若也從最初的古琴換成了古箏,和樂師一起,坐在里堂彈棉花。
每日都能聽些八卦,什麼謝家的公子又納了一門小妾,林家和雷家兩位公子為楊姑娘爭風吃醋……
還有就是,關於便宜徒弟嫁的人。
“哎,可惜了,那個方明死讀書的,哪懂什麼風雅,李家娘子的琴藝可是張老先生都讚揚過的。這會嫁了個不懂風花雪月的,誰都說可惜。”
方明家裏有點窮,有點錢都拿去讀書了,君子六藝,他學得不大好。尤其是琴這一塊,就跟理科男碰上文科題目一樣,頭疼。
楚若靠在闌幹上,聽裏面的人先是高聲談論,繼而低下來,斷斷續續傳來彈琵琶的聲音,楚若認得那曲子,俗稱的‘小曲’。
春去秋來,楚若待了一段時間,打聽了不少事情。他知道,便宜徒弟有孕很久了,現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安心養胎。
他見到了便宜徒弟的相公,眉清目秀,很是符合當下人們的審美。他來時點了兩人陪他喝酒,直至深夜才離去。
巧得是,楚若和那兩人是稔熟,他沒花多少力氣就套出了情報。
方明日子過得不太舒心,婆媳問題夾的他裡外不是人。原先李嘉娉還讓着,後來有孕了,脾氣就漸長。方明的母親王梅也不是個吃素的,今早趁李嘉娉回娘家的工夫,把她的琴扔到灶裏頭給燒了。氣得李嘉娉當下就動了胎氣,早產生下一對雙胞胎。
聽完便宜徒弟婆婆的壯舉,楚若覺得,是個蠢的,天大地大,孕婦最大,能讓就讓着點,她倒好,直接氣得人家早產。
再往壞里想,八成是看李嘉娉不爽很久了,故意為之,來個一屍兩命。
這年頭女人生孩子很危險,難產,產後大出血皆有聽聞,就算在現代,也時有發生,更何況在醫術落後的古代。不過也要想想,便宜徒弟娘家的勢力有多大,方明的升官發財還是靠便宜徒弟的娘家,王梅是個有本事的,往老虎嘴上擼須。真鬧出人命,這娘倆的下半輩子可就沒了。
方明沒那麼蠢,他知道這事是他母親不對,但也無可奈何,本身他就是以孝出名,去和母親講,對方老淚縱橫,捶胸頓足的,方明完全沒辦法。思來想去,他去和李嘉娉說了話,說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這麼揭過去。李嘉娉聽完,直接把他趕了出去。
成了窩囊廢的他跑到紅|袖招來發泄,喝了半醉回去。
方府接下來的發展更精彩,醉酒的方明拉了一人上床,等到第二天他頭疼欲裂醒來時,床下跪着一個衣衫不整的婢女,哭的是梨花帶雨,傷心欲絕。
方明的頭就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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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月子的時候,迎接的李嘉娉除了幾位熟人外,還多了一張生面孔。
李嘉娉的臉色很淡,她什麼也沒表示,只和大夥吃了頓晚飯,不過吃晚飯的時候,有人是站着幫忙夾筷的。
這是規矩,妾本就沒有與主人一同吃飯的地位。
想容氣得撕碎了一條帕子,她千辛萬苦爬上來,可不是為了侍奉李嘉娉用膳的。
想起那架被她親手燒了的琴,想容眼珠一轉,心生一計。
夜幕降臨,星滿天空,
李嘉娉坐在梳妝枱前,望着黃銅鏡里的人影發獃,她愣愣取過梳妝枱上的銀鏡,輕撫臉上的黃斑,哪個女人不愛美?
“夫人,我聽說,城東新開了一家琴行,大夥都說,師傅的手藝很不錯。”梳頭的丫鬟突然說道。
“你從哪說的?”放下鏡子,李嘉娉笑罵一句,“也就騙騙那些暴發戶眼皮子淺的人。”
“我以為,古琴也是買賣的活。”丫鬟大着膽子和李嘉娉說笑。
此話一出,屋裏頓時安靜下來,婢女們大氣也不敢出。
“真正斫琴的大師是不會拋頭露面的。”李嘉娉起了身,讓聽雪幫自己更衣,對站在原地的丫鬟說道,“有些事,收了錢能辦,有些事,你跪着求別人也不辦。”
那丫鬟瞬間慘白了臉,‘撲通’跪了下來,什麼話也不敢說了。
“自己去后廚找事做吧。”換上舒適的長袍,李嘉娉取了本古籍看,不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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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明進來的時,屋內很溫馨,輕微的滋裂聲,讓燭火跳躍了一下,驚醒出神的他。
“回來了。”李嘉娉的目光放在書上,頭也沒抬。
“孩子呢?”這和方明想像的不一樣,他以為,妻子和兒子會在玩耍,等着他回來,見到自己時,她會抱着孩子,讓他伸手抱抱。
“睡了。”李嘉娉的語氣很平淡,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孩子早睡了,“小廚房有熱着的粥,覺得餓了,就讓人取些來。”
這個場景上演過了無數次,成婚以後,頭幾月還有幾分恩愛,兩人的性格愛好逐漸顯露出來后,慢慢地,成了同一張床上的陌生人。同一個畫面,往日方明還會在敷衍一下,此時此刻,方明無端地厭煩起來,他甩袖道,“不吃了。”
“那早些睡吧。”合上書來,李嘉娉沒站起來,“熱水已經準備好了。”
煌煌燭火,照的李嘉娉純潔無瑕,方明突然記起,白日她瘦黃的臉,遮不住的黃斑,還有那種什麼都不在意的態度。
“不必,我去書房睡。”他轉身便離去了,從頭到尾,一刻鐘都沒待夠。
不久之後,聽雪回來報告。方明半路又去了偏院,那是想容住的院子。
“知道了。”李嘉娉臉上沒半點變化,她讓聽雪服侍着自己睡下,卻把錦被捏得死緊。
她恨,恨方明的無情,恨這樁不美滿的姻緣,她回去和母親訴苦,得來的卻是一個‘忍’字。
熬過那老太婆,原諒方明的醉酒,拿捏心比天高的妾。於是她後半生就要在這后宅里打發過去,和女人斗,爭風吃醋,再去籠絡丈夫的心,緊緊抓住管家權。
她如何能忍!她被害的不能再生育,在鬼門關打轉,她那無辜的孩子生下來就不足滿月,如今還是提心弔膽,生怕生了病。
她不甘心,這都不是她想要的,這種暗無天日,虛度年華的日子。在她心裏,那個人會帶着她踏遍千山萬水,領悟造物之美。去看文豪筆下的風景,酒客口中的美景。
發泄過不滿,李嘉娉帶着淚痕沉沉睡去。
幾日後,閨中好友寫了請帖,邀她去護國寺參拜。
那天天氣很好,李嘉娉坐在馬車裏,經過大街時,聽到一陣歡聲笑語。
聽雪耐不住性子,悄悄掀了帘子向外看去,驚呼道,“是楚先生。”
李嘉娉多了幾分好奇心,一同湊上去看。
他穿白底綠衣,頭束抹額,抱着那架玉壺冰,被人圍堵在那,懷中塞了許多帕子和鮮花。有幾分狼狽,卻不失風度,臉上依然掛着笑容,從容地對待着每一個人。
他的面前站在一位少女,一身火紅,嬌蠻道,“你未娶,我未嫁,怎麼不行?”
“在下已有心上人,還請姑娘高抬貴手,放過在下。”
“你那心上人叫什麼?我要和她比比,看她哪裏比我好?”
於是楚若的笑容更加溫柔了,“如何比,男女有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