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鄧不疑在下學之後帶着梁縈去鄧蟬家中,他有些不喜等鄧蟬和梁縈兩個人的黏糊,也不懂女子之間的交情和膠飴一般,但是梁縈問起來,他還是會帶她去找。
天冷下學的也早,有些好學的學生也許還會圍着袁大家問功課,但是鄧不疑絕對不是那類的好學生。他甚至已經下定決定等到過了開春就不來了,原本他來也不過是走動一下,袁大家的禮儀典故經典對他來說沒有多大用處。
到時候還是去學六藝來的更好。
輜車中,梁縈圍着銅爐將手心暖了暖。長安的冬天很冷,就算輜車能夠屏蔽外面的寒風還是凍的夠嗆。
鄧不疑的車在前頭,在長安城中街道轉了好幾個來回之後,在里門處下車。長安城中有第有里,一般來說車馬過里門,不管是人在馬上還是在車裏頭,都要下來。梁縈是從來沒有這麼過的,因為她居住的北第離宮闕太近,北第向來就是朝廷重臣或者是深受天子寵信的臣子。
雖然不是北第第一,但是昌陽長公主還是沒有誰去招惹,梁縈每次過里門的時候也沒有下車過,聽到那邊鄧不疑的車停下的聲音,梁縈猶豫着伸出手,讓侍女在她身上裹上一層裘衣,鄧不疑都下車了,她也應該下去。
誰知道那邊鄧不疑就讓人來了,外頭的侍女在車廉前壓低了聲音,“建成侯說,侯女就別下來了,外面實在是冷。”
說這話的時候,那侍女一不小心就吃了好幾口的冷風。
長安冬天是真的冷,梁縈在車內都能聽到外頭人牙齒不由自主打架的聲響。既然鄧不疑都這麼說了,那麼她還是好好在車裏獃著吧。
鄧不疑下了車,看守里門的小吏看到是鄧不疑,也顧不上在屋內多貪一些溫暖,出來對着鄧不疑就是一番作揖,好歹是把人和車給送進了門,至於後面那一輛車中人沒下來,小吏也沒去管。
車到了鄧蟬家門前,報了名號,閽人一面開門,一面讓人去告知主君。
鄧蟬的母親,正好是曹太后的娘家人,不過和曹太后的關係離得比較遠了。自從曹太后入主長樂宮,曹家女也成為長安貴族中聘娶的對象,曹氏也就是那時候嫁到了鄧家。
這時節還算早,宮裏官署都還沒有下值。所以出來迎接的人是曹氏。
曹氏面目秀麗,出來迎接的時候禮數也是相當周到。只是面對鄧不疑的時候還是有那麼一點的不自在。
鄧不疑年紀小,論輩分那是晚輩,但是他的爵位卻是比家裏任何一個人都高。曹氏看見鄧不疑的腰間,見着他今日沒有佩帶列侯一級的印綬,心裏鬆了一口氣,若是佩帶了印綬出來,這到底要如何呢,給個小輩行禮也不像話。若是不行,好像也不太好。
鄧不疑是不管曹氏心中諸多糾結,他給曹氏行禮之後,讓梁縈也過來見過曹氏。梁縈瞧着鄧不疑對曹氏介紹自己的樣子,活似幾分現代把女友帶回家向親戚朋友介紹的樣子。想着梁縈自己都覺得好笑。
曹氏聽到鄧不疑說明了來意,她看到梁縈,面上的笑意濃厚了些許,梁縈她以前也聽過,東宮愛孫,在貴族女眷中若是不知道那簡直是孤陋寡聞。女兒能夠和昌陽長公主之女交好也是有諸多好處。
“阿蟬前幾日有些不適……”曹氏說到這裏的時候心下不得不埋怨起自己的阿家來,好好的給女兒剪髮也就算了,但是老眼昏花,一刀子戳到女兒頭上,鮮血淋漓的別提有多嚇人。曹氏礙於孝道不好說甚麼,但是心下還是有怨言。
她讓兩名侍女來帶着鄧不疑和梁縈入內,兩個人一個是從兄,一個是女孩,根本就不用防備。
梁縈不會當著一家女君的面問的過深,到了鄧蟬室內,曹氏輕輕喚了一聲,“阿蟬,不疑和陰平侯女來探望你了。”
帷帳內立刻響起慌慌張張收拾的聲響,梁縈甚至還聽到了銅鏡落在地上的聲音。過了一會,她看到鄧蟬頭上裹着布條出來了。
“阿母。”鄧蟬沒有想到梁縈迴來站在那裏還有幾分的局促。
曹氏笑着讓侍女將供人坐的枰拿上來,而後讓人放置好點心之後,就離開了,孩子之間的交往還是讓孩子去比較妥當。她還是不涉足其中了。
梁縈等到曹氏走了之後,才上前拉住鄧蟬的手,“頭上怎麼了?”
“無事。”鄧蟬看着梁縈只是笑。
鄧不疑在一旁看得憋氣,他已經坐在枰上,伸手就拿過了漆卮飲用了一口蜜水,“其實也無事,就是大母給她剪髮的時候,不小心發刀戳到了她的額頭,她當時又忍住不肯說。”鄧不疑其實倒也覺得鄧蟬這麼做的挺對,而且這件事在鄧家人的有心宣揚之下,不少人都知道了。
鄧家原本就是開國功臣,即使有些支系已經沒有幾代之前的風光,但族中還是有不少人在朝中為官,想要將一件事宣揚出去都不難。
鄧不疑都已經預見鄧蟬之後一段時間會在貴族女眷中名聲有多好,要知道孝子孝女之類的名聲對於家族來說只有益處。但是這個和他沒多大幹系。
“那你怎麼不說?”梁縈聽鄧不疑這麼一說,回過頭來握住鄧蟬的手,她不由自主的抬頭去看鄧蟬額頭上的傷口,鄧蟬額頭上用細麻裹了一層,看不清楚傷口如何。
鄧蟬下意識退了一步,伸手捂住額頭的傷口轉過身去,“那會大母為我剪髮是好意,我哪裏能隨意出聲哭嚷呢,而且傷口也淺不會留疤,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鄧不疑將手裏吃了一半的點心全部塞進口裏去,反正長輩的事他也不能說多了,一說多了,要是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他說不定連身上的這個侯爵都要丟了。
這裏頭的道理梁縈也懂,她看着鄧蟬,“現在不疼了吧?”
“不疼了,眼下冷,好的快,等到開春就甚麼都沒有了。”鄧蟬說著就拉住梁縈的手,高高興興的和她一同坐下。
“這幾日都沒有看到阿姊,沒有出甚麼事吧?”
鄧不疑聽到鄧蟬親熱的稱呼,想起自己也就是之前稱呼了梁縈幾句阿縈,之後還是中規中矩的侯女,而梁縈對他也是從鄧長君到鄧五再到君侯,最多在君上打圈子,哪裏這麼親熱過。
他一口就咬掉了一個麥餅,裏頭的羊肉香味飄出來,但他眉頭都沒動一下。那一口咬下去頗有些惡狠狠的意味。
梁縈就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邊,她拉着鄧蟬仔細看着鄧蟬額頭上的傷口,鄧蟬不肯將布巾解下來,她到是有過幾次蹴鞠場摔倒,將膝蓋給摔破的,過了那麼十多天就好的差不多了。向來鄧蟬的傷也應該差不多。
“過那麼二十日就應該差不多了。”梁縈和鄧蟬說道,“不必等開春。”
“真的么?”最近鄧蟬是自己將自己嚇得不行,但是她的擔心又不能露在表面上,聽梁縈這麼說,才露出了一絲開心的模樣。
她這話一說出來,似乎察覺到甚麼又坐了回去。
梁縈笑笑,轉而和她說起長樂宮裏的事來,其實禁中事也多,她略過了帝后和皇太后,將張女瑩的事說出來了。
她對張女瑩還是十分生氣的,她被張女瑩指着鼻子罵,哪怕後來瞧着張女瑩受罰,心情也沒好到哪裏去。
鄧蟬聽的認真,後來面色就有些凝重,等到梁縈說完,她拉住梁縈的袖子,看向周旁的侍女,“爾等退下。”
年紀小小,但是那一聲中已經有了些許氣勢,室內侍女們聞聲垂首退出。
等到室內就剩下三人了,鄧蟬才說,“日後姊姊還是少和鄉陵侯女和蔡陽主來往吧。”
梁縈聽后愣了愣,瞧向鄧蟬的目光有些吃驚,她自然是不打算和蔡陽長公主母女有過多的交往的,畢竟這兩母女就是衝著太子妃和將來皇后的位置去的,而昌陽也似乎有這個意向,恐怕將來少不得有麻煩。
“蔡陽主……所謀不小。”鄧蟬說這話的時候,一張白皙的小臉都漲得通紅,這樣說話還是脫離不了挑唆的嫌疑,因此鄧蟬說這話的時候格外的遲疑。
梁縈一開始還愣了愣,後來面上都是笑容,“嗯。”
鄧蟬瞧見梁縈臉上沒有半點怒容,稍微安心了一點,畢竟這種話她也是第一次說,尤其還是蔡陽長公主,是眼前人的從母。
鄧不疑已經將一隻麥餅給吃完,他拿過一旁的布巾將手掌上的油污給擦拭乾凈。鄧蟬在鄧氏一族中向來有早慧的名頭,年紀小,但是看到的卻不比成人少。
“你說的她都明白。”鄧不疑抬頭道,他瞥了一眼鄧蟬再看着梁縈。
他就不信這點事梁縈會看不到。他看兩個長公主的幾個孩子,張家兄妹三個都是蠢得沒救的,梁黯好歹還有點救,但是那三個在其母的帶領下,說不定就是蠢到死了。
他不覺得張氏能夠翻出甚麼風浪,就算要鬧騰事來,也得有那個本事。要不然就算在那個位置上,人蠢如彘,下面的臣屬就能將他們掀翻。
就算是在皇帝位上也一樣如此,呂後山陵崩之後,那些開國功臣可是積聚在一起將呂氏一門和少帝全部殺戮乾淨,甚至連呂氏的出嫁女都沒有放過。呂后女弟呂嬃在那時還是列侯,結果竟然是被亂棍杖斃。
生前何其威風,結果喪命之時竟然和奴婢並無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