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梁縈有些吃驚,她之前還以為鄧不疑要過一段時間才會來,怎麼這麼快?她趴在車窗上探出頭。灞橋十分的寬,可供多輛馬車來往。她這一趴出來,正好見到後面有一輛軺車行弛而來,軺車上坐着御者和一個男童,男童頭上梳着總角,身上着錦袍。面容上如水一般沉着,看上去完全沒有一點小兒該有的天真活潑。
他身上錦衣為三色錦,車旁和車后多跟隨有門客和家奴,橋上軺車上所坐的人大多為普通的士人或者是文吏,見着一個小兒竟然有那麼大的排場,不禁紛紛看過去。
鄧不疑根本就沒有半點不好意思,他坐在那裏,眼睛都沒有往旁邊瞥。過了一會他稍稍轉過頭,看了梁縈一樣,點了點頭。
這算是頷首示意了?梁縈覺得有些想笑。
過了灞橋,人聲比橋上還要熱鬧。武士們策馬騎在馬車兩邊,漢室對馬匹管制的頗為嚴格,不管是買馬還是賣馬過程及其繁瑣,關中賣出的馬都不能到關外去。庶民們中幾乎很難有馬,馬車一來,那些行人紛紛躲避開來。一直到一個平坦風景秀麗的地方才停下來。
家奴到了軺車邊,要將鄧不疑從車上抱下來。軺車的廂離地很高,就算有踏石。依照鄧不疑的身量恐怕也難以優雅的下來。
鄧不疑前幾次都是讓人抱或者是扶下來的,他抬頭看了一眼那邊的屏車的車廉被侍女捲起來,女官過去親自將裏頭的人兒抱出。
他轉過頭來看着家奴道,“不用,你下去。”
“……”家奴每次都是將鄧不疑從車上抱下來的,不知道這一次鄧不疑是怎麼了,不過少主的話,他也不敢違抗垂首退開。
其他的家奴見着,連忙就在踏石下放了幾塊木板,好將踏石墊高一些。
當著一眾人的面,鄧不疑將兩隻兩大的袖子捲起來,露出纖細的胳膊。他俯身下來,雙手抓住車廂的護欄竟然一咕嚕的自己飛快的爬了下來,旁邊的門客見着都吃了一驚,這位少主年紀小,但是派頭卻是一樣都不少,出門要求的一樣樣算下來,除了美人醇酒之外,和成人也沒多大的區別。
今日……倒是不用家奴,自己就下來了?
梁縈趴在徐女官的肩頭就看着那邊的鄧不疑如同一隻小貓一般,靈活的從車上爬下來。
鄧不疑一轉身,就看見梁縈趴在女官的肩頭,一雙眼睛看着他。他愣了愣,回過身去看了看那輛軺車,過了一會他轉過頭來,還是原先的表情。只是他抖了抖袖子,將袖子上的褶皺給抖開。
梁縈讓徐女官將她放下來,雙腳一沾上地,她就看着鄧不疑指揮着人在那一片地上忙碌起來。
梁縈看得目瞪口呆,“鄧五,這是要作甚?”
那些人將幾個木樁子太過來架在草地的兩邊,儼然一個小型的蹴鞠場。梁縈看出來頓時頭就有些疼,這小子還不如要她陪着踢球吧!
梁縈還真的踢過球,不過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她這輩子可沒想這麼瘋狂折騰過。
“侯女,請吧。”鄧不疑讓家奴將縛膊把兩隻袖子給綁起來,方便行動,幸好衣擺沒有被紮起來,這會的袴都是兩隻布套套在腿上然後綁起來,中間不相通的窮袴那是優伶之類的人穿用。所以只要把衣擺扎的太上去,那就不太好看了。
梁縈特別警惕的看着他,“鄧五,你該不是要我也蹴鞠吧?”她都不動好久了!
“自然。”鄧不疑不覺得有任何不對,“侯女久坐不動,若是長此以往,恐怕年年多恙。”
徐女官立即出聲,“公子請慎言!”徐女官着想也曾經聽聞過,建成侯嫡孫性情直率有話直說,但是這話太直也也不好。侯女身體的確常有疾病,但這麼說出來,哪裏能夠讓人覺得愉悅?
“……”鄧不疑挑眉看了一眼徐女官,而後回眸看着梁縈一眼,這時候的家奴送上來一個球,球外裹皮革內充實米糠。鄧不疑低頭雙腳嫻熟將球從一邊溜到另外一隻腳下。
“……”梁縈不好動,她知道自己這個習慣不是好的,也知道每逢天氣變化,自己少不得就要在榻上躺一陣子,疾醫圍着自己灌藥扎針。最好提升體質的辦法就是運動。她看了一眼鄧不疑,發現他也正看着她,梁縈咬咬牙,“善。”
“侯女!”徐女官聽到梁縈這話差點兩眼一翻暈死過去。侯女喜靜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身體即使弱了一點,但也比跟着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胡鬧強。要知道這蹴鞠還有將胳膊腿給摔折了的。徐女官將那些因為蹴鞠落下毛病的例子在心裏過了一遍,不一會兒額頭上就毛了一層冷汗。
她侍奉昌陽長公主有些年頭了,這位長主的性子也清楚,若是侯女有半點意外,弄不好這些年的辛苦就要付之東流。
“侯女如何,她自己會想。”鄧不疑瞧着徐女官似是要來阻攔,挑了挑眉梢,“何故阻攔?”
“……”徐女官那些要說出來的話頓時被鄧不疑全部堵在喉嚨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徐女官就這麼看着梁縈讓侍女將下裳紮起些許,袖子也綁了起來。然後梁縈雙手交叉,活動着手腕和脖頸,腳尖抵地腳脖子繞圈。
好歹這一套她還是沒有忘記的。鄧不疑看着她這麼一套,眼神有些奇怪,不過也跟着做起來,蹴鞠之前是要稍微活動一下,不然很容易受傷。
也幸虧周遭沒人,不然恐怕會引來路人圍觀了。
活動一番之後,鄧不疑就拉着梁縈滿場亂跑,梁縈知道一點蹴鞠的規矩,不用鄧不疑特意和她說那些。她現在正和他在搶球。
鄧不疑似乎是在逗她,他腳下靈活的很,伸腿一勾就將球帶過來,梁縈一腳插過去,他就咧嘴笑輕巧的轉過身。
梁縈還是第一次玩蹴鞠,甚至基本的腳法都不怎麼懂,哪裏比得過這個經常玩的。不一會兒就是梁縈追着鄧不疑跑,然後瞅准機會拿出勁頭跑過去搶在他牆頭,一腳把球踢的滾到那邊去。
“……”鄧不疑看着梁縈竟然如此壞規矩,一雙眼睛瞪的溜圓,“你這樣不對吧?”
“如何不對?”梁縈這會也顧不上宮廷里所教習的禮儀了,她一腦門全部都是汗珠子,呼哧呼哧直喘氣,雙手叉在腰上,她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對鄧不疑露出笑容,“這些打破也不是挺好的么?”
“……”鄧不疑聽不懂,但是他跟着梁縈跑過去搶球了。
梁縈這會是豁出去了,最後她一直把鄧不疑耗到先不行坐在草地上為止。
鄧不疑原本白皙的臉頰上通紅,大顆大顆的汗珠流下來,他伸出舌頭舔一舔,鹹鹹的。他喘了幾口氣,看着梁縈就笑了,剛要開口說話,梁縈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不能就這麼坐在地上的!”
徐女官在一旁看到,默默的在心裏為梁縈鼓了一把勁:這小子,是在是太膽大妄為,當著侯女的面竟然敢箕坐!也虧得侯女心善,若是換了旁人恐怕早就出手教訓了。
“我起不來了!”鄧不疑沒想到梁縈還有力氣,整個人給她拉的一個踉蹌,差點就撲在她身上。
嚇的旁邊幾個侍女將兩人扶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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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平侯府里一片愁雲慘淡,太夫人的寢室內,陰平侯梁武跪在母親床榻面前,床榻上的席面上四角壓着金色的銅熊鎮席。陰平侯太夫人樊氏就躺在席上,身上蓋着絲被。
“阿武啊……你說阿母只是想要見一見長孫,怎麼就這麼難呢?”樊氏面色不好,房內一股濃厚的藥味。
梁武手裏拿着熬好的葯湯,他手裏的漆杓在碗中輕輕的攪了一下,葯湯親自吹冷了送到樊氏嘴邊,“阿母,阿黯要在皇太後身邊盡孝。”
這大半年裏頭,昌陽長公主和兒女都住在長樂宮,母親吵着要見長孫的時候多了起來。一開始梁武還費心費力的哄着,到了後面難免覺得疲乏,漸漸的也摸索出一些心得來,拿長樂宮來說事,阿母即使生氣,也不好說甚麼了。
“……太后……”果然,樊氏聽到長樂宮的名頭,喉嚨里不情不願咕嚕一聲,將快說出口的話吞下,不過到底是不甘心,“我聽說阿縈迴來了。”
“阿縈是回來了。”梁武道,這個女兒回來之後直接入了長公主府,到了現在他也沒見着,聽說長公主已經讓女兒拜袁大家為師。
“阿黯在宮中,但是還有阿縈啊。”樊氏一句話讓梁武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