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雲明,出來受死!”
雲風單人獨騎立於陣前,一聲斷喝如虎嘯山林。
他的身旁是一副薄棺,其上立着一條豎幅,由兩根棍撐着,白幔上大書幾個墨淋大字:雲明賊子死於此!秋風肅肅,白幔裂裂作響,平添了幾分森寒肅殺之氣。
城門緩緩打開,雲明騎一匹神駿白馬緩緩而出,於護城河前立定,臉上有沉痛之色,提氣揚聲道:“雲逸,你投降吧。各路勤王軍已在路上,你的糧草已斷,不出十日,軍中無糧,必然敗亡。你不能為一己之師,置十萬將士於死地。你若肯降,四皇兄自會為你向父皇求請,你還做你的富貴閑王。”
“四皇兄,哈哈,四皇兄,你三番五次派人刺殺於我,當真是情深義重啊,時刻將我挂念於心。”雲風大笑,笑得眼淚飛飈,他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怒吼道:“雲明,你殺兄害父,豬狗不如!”雲風吼聲一出,一股怒氣泄了,口氣變得平穩,正氣凜然,“你數次暗殺於我,但我不想讓你死於暗殺。我要堂堂正正地打敗你,殺死你,讓世人瞧瞧什麼是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哼,雲逸,你的本事都長在嘴上嗎?你提兵十萬,入京逼宮,背君罔上,大逆不道。居然在此信口雌黃,父皇若是不信重於我,怎會立我為太子。罷了,你既不肯降,那就戰吧。”雲明侃侃而談,神色淡淡。
雲風抽出腰刀。刀光掠過,斬落一片衣角,“雲逸於陣前。與雲明割袍斷義,從此再無兄弟情分,天地可鑒!”
話音落,他沒有再看雲明一眼,打馬回營。
“本太子會給你留一條活路的。”雲明大喊一聲,也打馬回城。
樓池月打馬向前,與雲風並轡而行。“與沒心肝的人談情義。你不是傷自個兒嗎?雲風,莫多想了。我給你講則笑話吧,有一人……”講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又講了大話西遊的段子。
雲風笑得前仰後合,心裏有了暖意,漸漸止了笑。看着樓池月。滿滿柔情,幽深的眸子裏似有火焰跳動,痴然道:“池月,你真好。”
樓池月愣了下,佯怒,手中鞭子輕輕抽在他腿上,“這還用你說道,天上地下。只此一隻,善良可愛超級暖心的小綿羊。”
雲風的馬聽得鞭響。向前躥去。雲風轉了一圈,策馬回來,兩馬交錯而過時,雲風手臂一伸,將樓池月攬了過來,橫在馬背上,哈哈笑道:“本大王搶壓寨夫人了。”
“你瘋了,快放我下來。”樓池月趴在馬背上,咯得慌,雙手緊緊攥着他的衣服。“馬上到軍營了。”
雲風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拍在她屁股,彈性十足,一種快意躥過雲風的心裏,他嘿嘿笑道:“別吵吵,本大王大刑侍候。”第二下再落下去,輕了許多,第三下卻落不下去了。因為樓池月騰出一隻手來,狠狠地擰了一把他的大腿,疼得他直呲牙。
快馬直接進了營,恰巧褚登山迎面走來,驚奇地問道:“軍師怎的了?”
“她崴了腳,還想去陣前,被本王逮回來了。”雲風一臉得意。
“王爺威武。”褚登山很會來事,大聲贊道。
樓池月歪着頭狠狠瞪了褚登山一眼,“褚登山,你是哪一頭的?不想活了。”
褚登山立即溜了,“軍師,末將去給你拿藥酒。”
到了營房,雲風躍下馬來,將樓池月打橫抱進營房。
沒人看見了,樓池月也懶得再配合他演戲,“放我下來,我真生氣了。”掙扎了兩下,沒掙動,一隻胳膊被壓在他胸膛上,一隻胳膊被他的手束縛着。
雲風雙眼有些潮紅,手掌火熱,隔着單衣薄袍子,樓池月都能感覺到他手掌的熱度。樓池月有些慌了,“雲風,不要鬧了,夫子生氣了。”
雲風大步流星地將她抱到軟席上,將她放下,整個人跟着壓了下來。他的嗓音低沉帶着濃重的喘息,“池月,池月,我就想這樣抱着你,一輩子,不,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樓池月被他突如其來的瘋狂有點嚇懵了,然後才是憤怒,她屈腿就要給他一記頂膝。卻聽到他壓抑地哭聲,頭埋在她肩窩裏,悶悶地幾不可聞的哭聲。
樓池月怔了怔,手撫上他的背,拍了拍,腿不自覺得放下,她又心軟了。心裏湧起酸酸澀澀的感覺。他在別人面前是從容鎮定甚至成竹在胸的王爺,在自己面前也始終一臉燦爛的笑容。但他所承受的壓力,所受的傷害顯然快壓垮他了,今日見到雲明,各種複雜的情緒終於讓他爆發。
樓池月是他心中最後的溫暖。
樓池月想想雲風一路走來的艱難,想想雲明的幾次刺殺,想想皇帝的漠然,想到雲風心中的疼痛,她的心跟着一疼,是春芽破土之疼,還是冰凝心尖之疼,她也分不清了。
許久,樓池月覺得他的身子一沉,再聽他的呼吸聲細了下去。她輕輕推開他,從他懷裏鑽出來,理理衣裳和秀髮,目光落在雲風臉上。但見他眼角猶有淚痕,嘴角卻噙着笑,睡得很甜。樓池月的手指拂過他的眉眼,心裏更是疼惜。“那個瘦弱的少年,不知不覺中,已成長為一個硬朗的漢子,眉宇間已有經歷世事的風霜。”
“雲風,哪怕傷了我自己,我也不忍傷了你。”樓池月思緒有些飄遠,神情惘然,“這或許還夠不成愛情,但你已成為我心中的一顆罌粟種子,碰觸了,就再難戒掉。”
樓池月起身,開始烹茶,帕子隨着手指轉動,瑩瑩如玉的白瓷杯在指尖滑動,氤氳的水汽泛起淡淡的茶香,碧色如翠的茶水明澈透心。
樓池月兩指捏起茶杯,輕呷一口,齒頰留香,有些熱度的茶水溫暖了自己的胃,溫潤了自己的心。
“雲正,你在另一個世界還好嗎?”
淚水沒有漫出,心裏那種總令自己焦灼的抽痛,一絲絲地拉扯,直到痛得不能呼吸的疼痛似乎又輕了。“原來還是逃不過自己的痴念。”
佛說,執着如淵,是漸入死亡的沿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