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浩浩秦關
“公子,下官便止步於此了。”
司馬志遠見雨棠駐足不前,不由問了一句“陳將軍不同在下一道拜會么?”
“都護與公子所議,事關重大,下官不便在側。”雨棠嚴肅的行了個禮“下官還有要務,失陪。”
“將軍留步!”司馬志遠見她欲走,連忙叫住她,在她疑惑的目光下,沖她拜了一拜“遠此行,遠遍嘗淚眼,看慣人情,唯有龍城,將遠視作上賓。遠雖愚鈍,亦知將軍顏面甚廣,將軍有勞了。”
“分內之事,公子無需……”雨棠本是想客套幾句便脫身的,誰知司馬志遠卻一拜不起“遑論今後,封侯一方也好,蠅營狗苟也罷,將軍今日奔波之義,遠,感念畢生!”
說完,他便深吸了一口氣,踏上了都護府的五重台階。
都護府的正堂內,擺設的十分簡單。
一柄長刀,兩幅甲胄,稍有講究的桌案座椅。
若說有何引人矚目的,除卻那兩架古籍,恐怕,就是都護桌案后,那張掛在牆壁上的地圖了。
那是一張令他看了一眼,便深陷其中的圖。
秦陽的,山河之圖……
萬里錦繡夢中河山,盡收眼底,卻又邈若山河。
他望着那個跨刀而立,望着地圖若有所思的高大背陰,急切的朝前邁了幾步。
聽到腳步聲,林霄恍若方覺一般的回過頭來,繞過桌案,朝他迎了三步。不緊不慢,不早不晚,既無殷切之念,也無倨傲之意,直至二人同時駐足,司馬志遠方才俯首一拜“下官……長安府代都統,司馬志遠,拜見都護!素聞將軍威儀,今日一見,尤勝耳聞。”
“將軍抬愛,霄,受之有愧,將軍請起。”林霄說著便不顧身份的將司馬志遠託了起來,指了指身後的地圖“本鎮略通秦陽城志水紋,已將入秦之途一一列下,只是還有諸事不明,不敢妄論,還望貴府提點。”
“大人為國殫精竭慮,凡下官所知,大人但問無妨。”
“如此甚好。”林霄笑着點了點地圖“不知尚有幾多銳士仍尊將軍號令,有勞將軍為本鎮標註一番。”
“好說。”司馬志遠先是在地圖上找到了長安城,隨後點了點長安旁側的一座小城——藍田。
“簡平手握重兵,長安局勢迷離。下官來此之前,以勒令長安府所部無衣衛自各大營悉數撤入藍田。藍田素為秦陽第一要府,軍資器械充盈,又有堅城可依,料無變數。”
“此外,衛義將軍統一衛於桃林,袁嵩將軍統一衛於陳倉,除此外,還有……”司馬志遠一連說了五位都統的名字,而這五位都統的轄地,都在函谷關以東。
林霄皺了皺眉“那函谷關守將姜義……”
“姜義乃簡平心腹……”
“原來如此。”林霄若有所悟的點了點函谷關的位置“萬代雄關吶……”略帶思索了一陣后,他又問道“其他將軍及都統……”
“除卻關西七府搖擺不定,其餘人等,皆傾於簡平一方……都護有所不知,簡平為老父副將,平素于軍中頗有威望。那些個將軍們,與其同袍浴血,其地位自不是下官所能比肩……”
林霄看着地圖,不免犯起愁來,打通函谷關自是正途,然隨司馬志遠所部除卻扎於河西的五府一衛,便只余兩衛天南地北,如今偌大一個秦陽,鐵板一塊,縱是虎狼毅無從下口。他看了看并州的方向,心裏萌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縱觀并州兩衛諸府,單講兵員軍力自是充盈,然每至征伐之際,城防邊衛亦有捉襟見肘之患。
秦陽雖是兵多將廣,但偌大一國,戍守各府的軍士數量,斷然無法與并州相較。而簡平進駐長安之大軍,又是自何處而來?
想到這一點,此事便有了些許眉目“如將軍所言,簡平所部悉數安於所駐,那其進駐長安之軍,又是自何而來?若本鎮所記不錯,簡平本是河西督師……”
“確如大人所言,簡平此番所率之眾,便為其河西舊部。大人莫不是……欲圖河西?”
“河西堅城猛士,瀚海飛沙,我等取之不易,再者,我等片刻能料之事,簡平怎會遺而漏之?縱其不備,河西累戰之地,若無重兵,定為外邦所取,其必遣他地守軍接其戍之。”
林霄看着長城思量了片刻之後點了點頭“本鎮已有奪關之策,之是未到戰時,不便言於將軍,再者,未到戰時,本鎮亦無詳策。”
“大人不必在意,下官亦是為將之人。”的確,沙場之上,風雲際會,瞬息萬變,未到戰時,任何人到此,亦無詳策。
“如此,本鎮便謝過將軍體諒了。”一直繃著臉的武威將軍此刻終是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回頭看着司馬志遠“尚有一事,若將軍一併應下,本鎮即刻便發書原陽,請元帥整軍備戰。”
司馬志遠聽了這句話,心中有些猶豫。不過片刻,他又淡淡的點了點頭“不知都護所為何事?”
“奪關之後,函谷關便交由我軍戍守幾日,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函谷關……”司馬志遠心頭猛的一顫,看着林霄,不知該說什麼。他明白,適逢亂世,綱常崩壞,林霄自顧且不暇之時,對秦陽之亂如此殷切,必有所圖。
他本就未又請義兵之念,只要林霄能助他撥亂反正,莫說數城數地,哪怕是將函崤以東盡數割於其又何妨?
可林霄提的條件,並不是他能承受的。
秦關一失,函崤之固,黃河天塹,轉眼便成入秦坦途,屆時肅亂初定,若趙軍挾勝勢叩關而入,關西自此,將再無可守之地。
秦陽,便再不是秦人之秦陽。
若是如此,他甘願不爭這長安之主……
林霄見他面露猶豫,便點了點函谷關的位置“我軍新征軍士,皆需借魏土入秦,糧草軍械,也少不得魏軍相助。秦魏舊戰,此番雖是同袍飲血,然血仇難解,若有我軍戍守翰谷,秦魏兩軍同帳效命而不謀面,便免了事端。再者,若關西有失,我等還需引魏軍入秦……”
句句在理,卻無一字出於本意。
司馬志遠立於林霄身側,頓生與虎謀皮謀皮之感,騎虎難下之意。
他強壓着心中的倉皇與驚懼,朝武威將軍拜了一拜“大人未雨綢繆,思慮萬全,實乃將士之大幸。然事關重大,下官雖是欽佩,卻不敢妄應將軍所託,還望將軍寬限數日,遠即刻返秦,待與眾位將軍稍事商議后,再行面見都護……”
本是意圖脫身之言,豈料林霄竟有些不悅的皺起了眉“將軍乃一軍統帥,怎可行走卒之事?再者,天子不日便羅駕晉陽,行驅儺之禮,屆時四方來朝,將軍此時離去,與秦不利也。”
“下關來時匆忙,未曾……”
“不若如此,將軍暫且先回客管修書一封,附上信物。本鎮稍後便讓陳將軍差人來取。何如?”
“下官……”司馬志遠本是不願留於晉陽,可處於眼下及長久的考慮,無奈之下也只得屈從“下官即刻去辦,故土河山,便有勞大人費心了……”
“皆是大齊疆土,本鎮自會視若故國。”林霄說著走回桌案后坐了下來“本鎮尚有要務,便不遠送了,將軍自便就是。”
“下官告退……”司馬志遠見林霄俯首案間,便若有所思的退了出去。等他走遠,林都護方才抬起頭來,悠悠的合上卷宗,敲了敲桌子。
“兄長好手段。”玉棠掐着腰從旁側閃了出來“玉棠唯恐兄長困頓至極有所紕漏,卻不想兄長這睏倦模樣,還有此等意外之獲。如今司馬志遠只知兄長意在圖秦,卻不知意不在他。若無差池,自今日起,其再不會提請兵之事。”
“以不義興之事,必以不義二中。”林霄說著苦笑了一下“與國牟利雖是磊落,然同袍之間,算計如斯反目相殘,究其原由也終非光鮮之舉,玉棠便莫要以此挖苦與我。現今多事之秋,還是先將正事一一處置停當吧。”
“兄長說的是。”玉棠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等辦完此事,玉棠可是要好好玩上一玩,先前兄長曾言,汾陽平陽洛陽,但凡玉棠有意,去之無礙,不知可當得真?”
“自是當真。”
“既然諸陽去之無礙,那丹陽如何?”
林霄聞言愣了一下“你?今日見過慕雲了?”
“還未見過,聽靜秋言及罷了。”玉棠笑了笑“兄長還未告訴玉棠,這丹陽究是去得,亦或是去不得?”
“這丹陽啊,還是等上數年吧。”林霄不知在想什麼,竟然自顧自的笑着站了起來,移步到玉棠身側笑道“走吧。”
玉棠見他拿起頭盔戴好,疑惑的眨了眨眼“將軍大人不是尚有要務么,現今又欲往何處啊?”
“行營。此事雖是定下了,卻還有些許細節有待商酌。”林霄整了整衣襟跨出門去“再者,此等大事,如若不與慕雲知曉,於理不合。”
“看來昨日,是慕雲姐將兄長給勸回來的吧?”
聽着那怪異的腔調,林霄佯怒道“你又知道了?”
“那是,本將軍文韜武略,天下第一!前知三千年,后曉五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