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深不知壽

第八章 情深不知壽

畫舫愈駛愈近,岸上眾人翹首以盼。

“快,放蓮燈了。”

“快快,快,那邊,快……”

只見運河上,畫舫最底下的甲板突然掀起,數百隻精緻的蓮花造型的河燈順勢而出,隨着水流,河燈明明暗暗地飄向岸邊。

岸邊早就守候已久的人們一哄而上,手疾眼快地拿着專用的長鉤爭奪着河燈。

“小丫頭,你還不去搶嗎?這河燈數量有限,只有拿到了河燈的女子才能答接下來毓亟宮出的題。”喬筱揚安然不動,喬牧冶卻先着急了。

“怎麼,怕自己待會答不出題丟人所以乾脆不參加嗎?這計謀到是不錯。”看喬筱揚依舊不着急喬牧冶故意用激將法激之。

“山人自有妙計。”喬筱揚神秘一笑,吊足了喬牧冶的胃口。

“你自己不去取,難道還會有人送來不成。”

“未必。”

喬筱揚的眼裏閃過一絲狡黠,剛才她無意之中發現了兩個熟人——李安和白蘞。

喬雲謹順着喬筱揚的目光望去,只見不遠處,白蘞正一臉緊張地看着邁進江里打撈河燈的李安。

“安哥哥,你小心些。”

白蘞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站在江邊眺望。

“蘞兒,別擔心,我一定會為你取來河燈的。”在李安含情脈脈的注視下,白蘞雙頰飛紅,一臉嬌羞。

“竟然是他們,真是倒胃口。”喬牧冶也終於看到了兩人,滿臉不屑。

喬牧冶是百般不待見兩人,可惜,白蘞一見到他卻滿臉欣喜地小跑過來:“牧冶哥哥,雲謹哥哥,你們也來了。”

只見白蘞梳着少女髻,一身粉衣,看着就是個妙齡小姐,半點沒有即將為人婦的樣子。

白蘞心喜地盯着喬雲謹,多日未見,雲謹哥哥還是如此溫文俊雅,眸子裏的柔情膩成了一汪水。

喬雲謹皺了皺眉,頗為冷淡道:“你自去玩吧,不用特意過來。”

“蘞兒好不容易才見到兩位哥哥,自從方大哥……”

“住口!你竟然還敢提起徇之!”

喬筱揚從未見過喬牧冶如此憤恨的樣子,就連喬雲謹也是徹底冷下臉。

“雲謹哥哥,你還不能原諒我嗎?”緊蹙的眉加上欲落未落的淚滿是楚楚可憐的柔弱。

“一如當初所說,老死不相往來。”

見到喬雲謹淡漠的神情,白蘞臉色煞白,身子一陣搖晃。

“我,我不敢奢求回到以前,但連一句原諒也不可以嗎?”

白蘞再悲切也難以讓喬筱揚有一絲一毫的憐憫,這完全就是她咎由自取。

“白蘞,你說你只求哥哥的原諒不求其他,但說到底,你還不是想要得到一份心安,對一個悲劇的始作俑者來說,這難道不是奢望?”

喬筱揚的聲音很平淡但卻一針見血。

“我,”成串的淚水滾落,遮掩住眼底的陰鷙。

“縱是情根深種又如何,終歸是情長緣短……”

白蘞嚶嚶低啜,似有滿腹委屈,“此刻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我都已經與李安定下了婚約,再也回不了頭了。不,筱揚,你別誤會,我,我沒有其他意思,我不是故意說這個戳你的痛處,我是知道你對李……”

愧疚不安的樣子倒像是真心在擔憂似的。

“水性楊花。”喬牧冶情緒有些失控語氣極度不善。

喬筱揚詫異地看了看他,喬牧冶雖對人喜惡分明但也不會如此尖酸刻薄,難道傳言真的屬實?

據喬筱揚所知,白蘞的父親是喬錚的副將,曾在一次戰役中為救喬錚屍骨無存,因此喬雲謹一直受父命照顧白蘞,因着喬雲謹的關係,喬牧冶對白蘞雖未有多大好感卻曾經也是照料有加。方徇之與二喬情同兄弟,生性溫厚的他對白蘞到是真心實意地照料。

然而有因必有果,世事總是難料。

只能說如果人不會動情,也許就不會犯下日日煎心的過錯。

四人青梅竹馬,情誼深厚。

自然而然的,白蘞情竇初開,全然傾心於喬雲謹,只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喬雲謹從未對白蘞有過其他的心思。

求而不得最是心傷。淚顏婆娑的白蘞每每泣不成聲,哭暈在方徇之的懷裏,只是她從未察覺到方徇之印在其額的憐惜的淺吻。

一切的開始就在那個令人心寒的雪夜,紅梅飄香,方徇之偶然遇到雙頰酡紅,眼神迷離的白蘞,刻骨銘心的猶豫,最終還是紅被翻浪,一夜春宵。

當醒來的方徇之摟着梨花帶雨的白蘞,他只想着用盡一生補償了她又何妨?

可一個虛偽至極、貪慕虛榮的女人就如同一隻美人蛛,一夜后,她要的是你的血肉,你的精魂,將你的殘軀掃落網下,她還能對着銅鏡描眉等待下一個獵物。

方徇之一生磊落,最終英雄折腰,斷在一份執着的情感上。

為了白蘞的一句“不嫁了了之輩”,方徇之設計阻斷了喬雲謹的救兵想要奪走戰功,使得喬雲謹至今頑疾纏身,滿腔鬱郁;為了白蘞的一句委屈抱怨,方徇之昧着良心綁走了喬筱揚,令她流落在外;為了白蘞的一句“不做妾室”,方徇之抖着手在髮妻的湯藥里放下砒霜,這輩子他都不會忘記髮妻微笑着撫摸腹部,無聲落淚的模樣。

“方徇之,你這輩子一定要幸福,這是你欠我的。”

怎麼可能還會幸福呢?

曾幾何時,方徇之也曾鮮衣怒馬,攬着一直與自己心意相通的白衣女子策馬奔馳,雄心壯志,欲要接濟天下。

儘管那時候已經對白蘞有了異樣的心思,但白衣女子不光溫婉還心思敏感,在幽幽的琴音里,那輕輕彈奏的纖纖十指總能讓方徇之忽略對着喬雲謹莫名湧起的敵意和內心時不時泛起的酸楚。

有時候,往往是情深而人不知,最是無聲才入心。

清晨,英挺的男子悉心在桃林中採下最美的一枝插在髮妻的髮髻,只看着那個溫婉的女子淺笑。

只是,方徇之的心裏滿是苦澀。

自己終究還是要負此生最愛自己的女子了,那個在新婚之夜堅定地誓言會等待自己的夫君空出心來的髮妻。

“素兒,我必須對蘞兒負責。”

“……”

“我們已有夫妻之實。”

剎那間,整座桃林失色,慘白得如同那個心念成灰的女子。

“那便娶吧。平妻的位子可以嗎,還是要我讓與她?”

“素兒,你別這樣,你會是我唯一的妻子。”

女子慘笑,飄落的桃花瓣是心中滴滴落下的血淚,要一個妻位有何用,還不是要看着自己的夫君寵妾滅妻。最後竟一語成箴。

愛恨只在一念之間,如果她再任性一些,不在白蘞柔弱啜泣的時候鬆開早已心累的方徇之的手,也許,那份情感終將化為暗淡的記憶,而不是因着一次次理所應當的索求和忍讓成為了噬人的深淵。

最後讓方徇之徹底瘋狂的原因,不只是白蘞的若即若離,也許更多的還是那個溫婉的女子臉上從此消失的笑顏以及愈來愈冷淡的神情,甚至到最後已經不再過問。

為什麼不再過問?是因為已經不在意了嗎?明明誓言會等待,為什麼不能再等的更久一些,只要等到自己安頓好蘞兒,就……就什麼?一切早就因為一怒之下的那包砒霜結束了。

臨終前,方徇之淚流滿面地跪在喬雲謹面前,最後的黑暗裏,他只想到髮妻溫婉的笑顏。

方徇之至始至終都不知道,那一夜白蘞是為了算計喬雲謹才故意服下**,真是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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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世紅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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