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1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剛剛還熱騰騰的兩碗面彷彿瞬間冷卻。
何歡望着喬以漠,眸色寡淡,靜無波瀾;喬以漠也望着她,瞳孔輕輕一個收縮之後是沉不見底的暗色。
“為什麼?”他開口,看起來同樣很平靜。
何歡眼都不眨地說:“我累了。”
她輕輕垂眼,慢慢深吸一口氣,再抬眼望住他,“喬以漠,我累了。我受夠了這樣暗無天日躲躲藏藏的日子,不想再繼續下去。”
喬以漠的眼圈開始發紅,“只要你今天跟我走……”
“你手裏拿着的,是份□□。”何歡抬起臉,盯着他的眼,“一旦被發現,我就算了,你這一手經辦的人……偽造、變造居民身份證,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情節嚴重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喬以漠,之前那三年還不夠嗎?”
“我的事情不用你來管。”
“那我的事情也不用你管。”
“何嬌嬌!”喬以漠倏地站起身,“證件的事情難道你之前想不到?累不累難道你今天才發現?既然你不願意跟我走,你告訴我你會去試禮服是什麼意思?你昨天跟我走又是什麼意思?昨晚又算什麼?最後的狂歡?最後的晚餐?”
何歡的眼睫顫了顫,抿着唇角,“嗯。”
喬以漠居高臨下地冷盯着她,卻在她臉上看不出任何破綻。
她倔起來向來厲害的,一旦下定決心說出口,就萬難再改變主意。就如當年她說要分手,任由他如何反對她都不肯鬆口。
他盯着她的一臉冷漠,扯了扯唇角,轉身往沙發上去,翹腿坐下,“我不同意。”
“我是告訴你這件事,不是徵求你的同意。”
“我不同意。”
“無論你同不同意,今天我不會跟你走。”
“我不同意。”
何歡不再說話,只起身往外走。
喬以漠卻猛地踹了一腳茶几,“我說我不同意!”
他冷眼瞥過來,渾身戾氣暴漲,起身就過來把她往屋子裏拖,“你想幹什麼?你想出去?出了這個門你想去哪裏?回何家?”
何歡被他拖得踉蹌不止,又掙不脫他的手,只能嚷着:“喬以漠!”
“你回何家想幹什麼?嫁給何念衾?”喬以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拖到卧室,嘭一下關上卧室門,轉身將她推在門上,“何嬌嬌,你知道我的底線在哪裏。”
“何嬌嬌,不管你做什麼,你做什麼都好,你不要踩這根線。”喬以漠欺近她,漆黑的眼牢牢鎖住她,音色深沉地說道。
何歡雙眼一紅,垂下眼皮。
喬以漠收斂了氣勢,垂首吻她。
他喜歡吻她。從他們第一次接吻之後,他就食髓知味,喜歡唇舌之間的你追我趕,喜歡用舌尖探知她的溫度,攫取她的氣息,喜歡從各個角度挑起她的溫度,佔據她的感官,更喜歡她繾綣又帶點兒羞澀地回應他,彷彿在告訴他,她也和他一樣,喜歡他。
但這次何歡沒有回應他。任由他越來越深入,越來越用力,將她抵得越來越近,她都沒有像從前那樣摟着他的脖子回應,反而一把用力推開了他。
“喬以漠你沒聽見我剛剛說的嗎?”她瞪着他低吼,“我說我們分手!我不會跟你走!”
喬以漠渾身的氣息都被這一聲低吼扼住,不敢置信地望着何歡。
“喬以漠,這些年我們一直這樣,十幾歲到二十幾歲,每次約會都心驚膽戰,每次相聚都想着下一次的分離,每次甜蜜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戛然而止,每次擁有今天卻不知道明天在哪裏。我受夠了!我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
“所以你決定屈服於何夫人,嫁給何念衾?”
“是。”何歡冷聲說,“何念衾說他會對我好,比你對我更好。”
喬以漠突然笑了笑,“原來誰對你好你就嫁給誰,原來我對你的意義就是‘對你好’三個字?”
何歡撇開眼,不看他,伸手拉開房門往外走。
喬以漠幾步上前就將她拽了回來,扣在牆壁上再次吻下去。
這次卻不管她有沒有回應,所有的兇狠霸道都詮釋在這一吻間,唇齒相撞,隨之而來一股腥甜的血腥味,他仍舊不管不顧,愈加用力地啃咬着。何歡雙手去推,他輕而易舉地將她兩手握住,剪在背後,一手扣住,另一隻手撕扯她的衣衫。
何歡掙扎,但全身都被掣肘,哪裏動得了半分。
喬以漠的吻很快從唇舌轉到脖頸。說是吻或許不太確切,應該說是啃咬,帶着憤怒而絕望的啃咬,從脖頸到鎖骨,由鎖骨繼續往下,所過之處留下一片片的紫紅色,到了她胸前的柔軟處,更是一口用力咬下去。
何歡吃痛,卻也顧不上叫喊,上身一片狼藉,下/身也開始失守。
喬以漠像是發怒失控的雄獅,全身都是火,再也不像從前那樣有所克制,要連帶着將她一起燃燒般。何歡認識他二十多年,卻還沒見過他這副模樣,一時驚慌得反抗都忘了,只是身下突如其來的撕裂感讓她驚叫出聲。
喬以漠幾乎是沒有任何前戲地進入她,不留餘力地開始衝撞。
“疼……”何歡本能地叫,哭起來,“喬以漠,我疼……”
喬以漠卻並不放緩力度,只是將她壓在牆壁上,“疼?你還知道疼?”更加用力。
“知道疼你還要回何家?”他抽出身,將何歡翻了個身,毫不留情地從背後入得更深,“我就是對你太好了是吧?好到你從來不顧及我的感受,從來輕而易舉地放棄我,沒有疼過所以記不住是吧?”
何歡貼在冰冷的牆面上,身子瑟瑟發抖,眼淚也簌簌落下,只哽聲嗚咽道:“疼……喬以漠,好疼……你輕點……”
正是盛怒的喬以漠哪裏聽得進去,她越是喊,他越是用力往她身上撞,只恨不得在她身上刻出一個印子,讓她再也不能將他忽視。
結束之後天已經大亮了。
冬日的朝陽落了一角在床頭,陽光下粉塵飛舞。
兩個人都是衣衫凌亂,喬以漠坐在床頭,何歡跪坐在地上,都顯得有些狼狽。
半晌,何歡扶着牆壁站起來,在衣櫃裏拿了套衣服進洗手間。
等她洗完澡出來,喬以漠已經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了。他身子彎曲,兩手撐着額頭,看來有些頹然。何歡剛剛出來,他就說:“何嬌嬌,現在走還來得及。”
何歡過去,在他不遠處坐下。
屋子裏暖氣開得足,她只穿了件單衣,喬以漠一抬頭,就看到他剛剛留下的痕迹。
“對不起。”他低聲說,“我最近實在太累,剛剛……”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何歡面色寡淡,望着交握的兩手,說,“一開始我就不該答應你,讓你過去我那邊吃飯,更不該一步步後退,最後跟你和好。”
“是我對不起你,明知道沒有結果,明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還抱着僥倖心理想要跟你在一起,是我把你逼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何歡望着喬以漠,望着他的清瘦,他的憔悴,他臉上的無奈。
“何嬌嬌,先不管那麼多,你先跟我走好不好?”
“一走了之並不能解決問題。”
“那你說怎麼處理更合適?”
“分手。”
喬以漠的氣息猛然一頓。
何歡不再說話,垂眼望着她曾經最喜歡的羊毛地毯。
“何嬌嬌。”喬以漠點墨般的眸子定定望着何歡,眼眸深處像有無數條情緒的小河,時而湍急,時而靜默,兩相爭鬥間,雙眼變作通紅,他站起身,動作輕柔地將何歡攬入懷裏,“何嬌嬌,剛剛是我不對,你別生氣。”
他輕輕地撫摸她柔軟的發,聲音已經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是我不對何嬌嬌,你再生氣也不要說分手,你說什麼都不要說分手。”
“我們說好的何嬌嬌。”
說好的一輩子,說好的五朵金花,說好的一百年,不許變。
何歡的腦袋被他摁在他腰間,有那麼一瞬,呼吸都要提不上來。他的手指是少見的冰涼,穿過她的髮絲貼在頭皮上,引起一陣戰慄。他的氣息也是少見的虛浮,彷彿身處驚慌,茫茫然不知所措。他的聲音更是少見的顫抖,幾乎已經無法獨立成句。
她用力掐住自己的手心,好在最近她被關得修剪指甲的機會都沒有,稍一用力指甲就陷入掌窩。
“對不起。”她站起來,利落地抽身,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再次準備出門。
喬以漠沒有再拉她,甚至還讓了兩步,靠在電視牆旁。外頭已經天光大亮,昨天一夜的雪,整個世界銀裝素裹,屋子裏燈也沒人記得關,映在他臉上是雪樣的白。他沒有再怒氣騰騰,也沒有再戾氣縈繞,眼底也再找不到壓抑的絕望,只是嫣紅還未褪去,脖子上有一道何歡喊着疼時抓下的一道痕迹,使得整張臉上看起來格外蕭索。
他靜靜地看着何歡穿上大衣,那是他替她準備的行李之一,她昨天跟他出來的時候只穿了一件單衣;接着她開始穿鞋,鞋子是昨天工作室的高跟單鞋,和她的着裝不搭,大雪天,會很冷,再接着她注意到了鞋柜上她的小手包,拿了起來,昨天她已經把裏面的手機扔了,應該只剩下一點錢……
“何嬌嬌。”喬以漠突然開口,“既然你昨天就沒打算跟我走,為什麼要把手機扔了?”
何歡正抬手準備開門,聞言動作一頓。
“何嬌嬌,那天在何家,你前後說了那麼多話,我只信了最後一句,去工作室接應你。因為我相信你。”
“所以我現在也不信你說的要分手是實話。”
何歡的手握着門把手,五指發緊。
“何嬌嬌,我相信你,相信我們二十八年的感情,也請你相信我。”
“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一起面對,一起解決。”
何歡的身子微微一顫,終於回頭。
向來乾淨的一雙大眼裏淺淺溢出一抹殷紅。
喬以漠也正看着她,所有隱忍的、壓抑的、碰撞着的情緒,都陷入一片深不見底的暗色里,沉如遠山。
***
已經沒有再下雪,天氣特別好,天色湛藍,陽光明媚,只是雪后的風格外凌厲,吹得整個人的血液都要結冰一般。
何歡下樓正好攔到輛出租車。
“小姑娘,去哪兒?”司機是個中年大叔,大概把她當成學校里的學生了。
“槐新路。”何歡低聲道。
司機拐了彎。何歡默了會兒又說:“師傅,能不能借你的手機用下?”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見她一個小姑娘,無害的模樣,沒多猶豫就把手機遞了過來。
何歡接過就撥了個號碼,冷聲道:“我馬上就回去,你放了奈奈。”
“是,我和喬以漠分手了,一切如您所願,滿意了?”
“我讓你放了奈奈!不要再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