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伍家

18.伍家

祁青遠捧着一本《論語》,有些心不在焉。於磊已經出去一個多時辰了還不回來,讓他等的有些着急。手裏的書一頁也沒有翻過,他不禁有些自嘲。

他的兩個先生都誇他天資聰慧,悟性極佳,其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文學方面實在沒什麼天賦,只不過仗着實際年齡成熟,能多記憶一些東西;而且上輩子好歹也是個大學生,領悟點論語什麼的還是很輕鬆,要是真讓他考科舉,作策論,他肯定是不行的。

雖然知道祁國公送他去國子監肯定不是單純的好意,但他內心深處仍然是願意的。去國子監讀書的話,至少他會自由一些,他會有大半的時間遠離國公府,能讓他喘口氣。

祁青遠不斷地說服自己,讓他那一顆自國公壽辰之後不甘憤怒的心沉寂下來。

“少爺,小的回來了。”門外傳來於磊的聲音。

祁青遠放下書,拋開思緒,向外說道:“進來吧。”

於磊今日穿得很精神,一身嶄新的葛布衣袍十分合體。他推開門躬身向祁青遠行了一禮後有把們關的緊緊的,這才走向祁青遠,“少爺,您交代的事,小的都問清楚了。”

“嗯,事情可順利,沒出什麼差錯吧。”祁青遠靠在椅子上,關心的問。

“順利,今日看守西門的是小的的熟人,小的對他說小的要回家一趟,他問都沒問就放小的出去了。至於伍家小哥,一直在西側門外的弄堂等着,小的帶他找去了間小茶樓,他一聽少爺有話要問他,倒穀子似的全說了。”於磊回答的很順溜。

“哦,”祁青遠指了指下邊的凳子,讓他坐,又問:“都說些什麼,你細細的道來,不可遺漏。”

於磊半坐在凳子上娓娓道來。

伍家的老太爺,也就是伍姨娘的父親早就過世了。伍老太爺只有一兒一女,在老妻過世后也沒再娶,自個兒把兩兄妹拉扯大,所以兩個孩子對父親的感情都很深厚。

伍家兄長年輕的時候也上過幾年師塾,可父親的一場病,讓本就貧窮的家裏雪上加霜,哥哥只能放棄學業,出去打散工,可半個月賺來的錢還不能給父親買三天的葯,無奈之下,伍姨娘自願賣身到官宦人家,可兄妹倆賺的錢也只能吊老爺子幾年的命。

伍老爺子逝去過後,伍大哥繼續打零工,好歹能養活自己。後來娶了鄰居家的女孩,夫妻兩兢兢業業的操持着小家,還生了兩個兒子。

日子不富足但也滿足,哪知天降橫禍,伍家大哥意外猝死,只剩下孤兒寡母,生活就格外的艱難起來。

伍昊是家裏的小么,他還有一個哥哥伍俊。伍俊也隨他父親一樣,上過師塾,伍俊在功課方面極有天賦,可家裏失了頂樑柱,靠伍母做的那點針線活實在供不起他繼續上學。師塾的老師惜才免了他的學費,可筆墨紙硯,哪樣不要錢。伍昊小小年紀就很懂事,為了支持哥哥讀書,就去戲班子跑腿。

戲班班主見他機靈長的又好,就收了他當小徒弟。可他所在的春喜班境況近兩年也十分不好,京城裏來了一個長生班,越家的世子爺力捧他們戲班的小花旦,又重金請人排了新戲,春喜班的生意就越來越差。

好不容易也排了出新戲在祁國公的五十大壽上首演,可還沒演完,戲檯子就塌了一半。春喜班的境況就更不好了,現在當家的小生和花旦都另謀出路去了,要不是戲班班主苦苦支撐着,戲班都快散夥了。

於磊說的口乾舌燥,見自己少爺聽完后沉默不語,也不敢打擾,書房裏一片靜寂。

祁青遠沉吟半天,他心裏模糊的有個想法,可卻覺得有些不切實際。手指輕輕的敲在紅木桌上,發出規律的聲音,在安靜的書房裏有些刺耳。

“要是讓你再找他一次,你能找得到么。”祁青遠忽然出口問道。

於磊不禁暗道自己聰明了一次,自他知道伍家少年的身份后,就留了個心,果不其然派上了用場。他忙回道:“能,小的問了伍家小哥的住址,那個地方小的知道。”

祁青遠暗道,果然沒看錯人,這小子看子憨憨的,辦事還是很靠譜。想了想終於下定了決心,吩咐於磊,“你明日再去找他一次,去的時候先來我這裏,給他帶些東西。”

第二日一早於磊就來了曠心齋,看着祁青遠一臉的疲憊,眼睛裏還有血絲,嚇了一跳,正要問,見祁青遠做了阻止的動作,就躡手躡腳的隨祁青遠進了書房。

祁青遠熬了大半夜實在是累的很,指了指桌上的一疊紙,打着呵欠道:“你把這些東西給伍家兩兄弟看,特別是伍俊,他不是一直在上師塾么,能看懂。”

於磊是不識字的,只是看着這一疊紙,就知道少爺為什麼那麼累了。麻利的把東西收好,詢問道:“少爺可還有其他吩咐。”

“伍俊看了要是問你這些是哪裏來的,你就說請了府里值得信任的管事弄來的,讓他們切不可泄密。”祁青遠叮囑道。

於磊想了想還是問道:“少爺,這些紙上寫的東西是幹什麼用的,要是伍家的表少爺不懂您的意思怎麼辦。您給小的說清楚了,小的也好把您給的差事辦好。”

祁青遠懶懶的說:“就是寫了一個故事而已,伍家的兩兄弟稍微有點腦子就能懂。要是不懂你就拿回來吧。”

於磊喏喏道,行了個禮出了書房。一路腳步不停的走到了西側們,守門的今兒換了一人,不過還是他認識的。

於磊高聲的向守門的打招呼:“常二哥,今兒您當值呢。”

守門的漢子二十多歲,臉方方的,見到是於磊也笑了起來。“喲,是於磊呀,怎麼不當差跑我這兒來了,你小子不是偷懶了吧,讓你們管事的知道了不收拾你。”

於磊喊冤道:“常二哥,我是偷懶的人么。這些天我都在大少爺院裏伺候,我爹在莊子上扭了腳,大少爺開恩,允我回去看看,二哥行個方便唄。”說著從袖裏掏出幾個銅板。

那守門的漢子樂呵呵的道:“你跟哥客氣啥,去吧。不過得早點回來啊,我未時要換班,回來晚了被發現了咱哥兒倆都得受罰。”常二哥接過銅板,利索的收在袖裏。

於磊忙拍着胸脯保證,“耽誤不了您換班,二哥放心,我回去瞧瞧我爹就回來。肯定不讓二哥受累。”

守門的常二哥開了西側門一個縫兒,於磊一溜兒的就順了出去。

出了門,於磊順着京城的小巷,左拐右拐的走了大半個時辰才找到伍家。

伍家住在城西的一個舊弄堂里,這一條弄堂住着十多戶人家,都是小老百姓。於磊找到門牌號敲了敲門,不一會一個瘦瘦的十六七歲的少年就開了門。

伍俊見是一個陌生的少年,有些驚訝,客氣的問道:“請問您找誰。”

於磊猜出了伍俊的身份,低低的說道:“小的於磊,昨個兒剛和令弟見過。”

伍俊嘴巴張的老大,昨天弟弟回來就跟他說了,見到了國公府的大少爺,也就是他們血緣上的表弟。大少爺還派人詢問了他們家的境況,兄弟倆回憶舊事,還抱頭哭了一夜。怎麼今日還派人上門了。伍俊忙把於磊迎進了門。

伍家總共也只有四間房,還有些年久失修,家裏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伍俊把人迎了進來,就喊在廚房幹活的伍昊:“二弟,快出來一下,有客人來了。”

伍家沒有待客的地方,伍俊就把於磊迎到了他平時溫習功課的房間。連書房也算不上的一間七八平米的小屋,屋裏雖擺了書桌,還有一些紙筆和書,但屋角也放了些雜物。

於磊剛坐在矮凳上,伍昊就從廚房裏跑了進來,見是他一愣,也不說寒暄幾句磕磕巴巴的就問:“於家大哥來可是有什麼事。”

於磊也不回答,甚有禮教的道:“不知伍家夫人可在,容小的去拜見拜見。”

伍俊畢竟是上過師塾的,回過了神來,就讓弟弟去倒茶,頗為從容的道:“於家兄弟客氣了,家母出去了,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

於磊點了點頭,也不廢話,從懷裏把那一疊紙遞給伍俊,“這是我家少爺給您的東西。”

伍俊滿肚子疑惑的接過紙,低頭慢慢的看,越看越驚奇,看到精彩的地方要不是顧忌着有外人在,都有些忍不住情緒。伍昊端了一隻碗進來,裏面倒了開水,上面飄着幾顆花瓣。

見屋裏氣氛有些怪異,就尋了個矮凳,坐到於磊身邊,招呼他喝茶,“於大哥您喝水,我們家沒什麼好的東西,這花瓣是我娘自己採的,晒乾了泡水喝,說是對身體有好處,您嘗嘗。”

盛情難卻,於磊喝了幾口,清香宜人,還有些微甜,贊道:“果然與眾不同。”

伍昊有些小得意,大方的說道:“於大哥喜歡,走的時候給您帶一包回去,這花茶就我們家獨一份,別的地方還不容易喝到呢。”

於磊正要推辭,就見伍俊抬起頭,有些激動的道:“大少爺把這東西給我,可還有什麼其他的話?”

於磊搖搖頭,“大少爺只讓我把東西帶給您,其他的什麼都沒吩咐。”

伍俊有些不死心,懇切的問道:“真的什麼都沒說?於家兄弟,你是大少爺身邊服侍的人,煩請您指點幾句。”

於磊咬了咬牙,還是道:“大少爺只說了這東西是請了信任的管事弄來的,說是給您看了,您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伍俊有些躊躇,這一疊紙上也沒寫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就是一篇戲文。不過這戲文的文筆,構思,還有劇情都能稱得上是佳作。

一想到伍昊和大少爺初次相見的情景,還有伍昊的戲班正面臨散夥的困境,他猜測祁青遠給他這齣戲文,是希望伍昊能以此戲文在戲班站穩腳,也幫春喜班走出困難。

還有這樣精彩絕倫的劇本,肯定能賣到不少錢,祁青遠給他了這疊紙就相當於給了他一大筆銀子。

伍俊的心裏劃過片片的暖流,血脈親情讓他無比的感動。他拭了拭眼角的淚水,向於磊一躬身,有些哽咽道:“多謝於兄弟跑這一趟,也煩勞您替我向你們大少爺道聲謝,姑姑和他的恩情我們兄弟沒齒難忘。”

伍昊見一向沉穩的大哥情緒如此外露,來不及多想也跟着伍俊一起行禮,把於磊唬了一跳,忙起身避開。

於磊無奈道:“伍兄弟可是折殺小的了,我只是少爺身邊的一個隨從而已。至於感謝的話還是以後你們親自說吧,總有見面的機會。”

伍俊一臉的感激,“承於兄弟吉言,要是能見到大少爺一面,我們兄弟自會親自表達感激之情。”

又客套了幾句,於磊就提出告辭,伍家兄弟熱情的把他送出了弄堂,於磊又囑咐道:“伍大哥,少爺說了這疊紙給了你,就是你的了,和我們家少爺就沒什麼關係了。”

伍俊不知道祁青遠心裏的彎彎繞繞,但他也明白國公府的少爺不好和戲班子扯上關係,不住的點頭,於磊完成了差事,心情愉快的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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