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陳義山脖子一縮,很明智不再為尹水端求情,規規矩矩站在一旁做雕塑。
胤禛手裏拿着馬齊遞過來的口供,匆匆看了一遍,然後行至尹水端跟前,冷聲道:“如果沒什麼問題就畫押了吧。”
說完便有衙役拿來印泥,連同口供一併放在尹水端身前。
尹水端無可奈何,指證他的是尹家管家,說不定雍親王早已將那反賊頭目抓住了,又有這麼多侍衛官兵看守,更有淄博眾多官紳見證,想要賴賬就無從說起了,只得在中年人所述的口供上按了手印。
胤禛收好口供,又道:“淄博知州尹水端以‘逆謀罪’收押,革其官職,沒收家產,由欽差大臣馬齊押解進京,與日月會反賊同罪論處。”
尹水端心如死灰,卻是連一句求饒的話都沒有,碰上冷麵王爺他自認倒霉,只是可憐了他那苦命的小兒子,被十三阿哥砍了頭,雍親王從頭到尾隻字不提。
目的已經達到,胤禛不再多說,冷哼一聲,拂袖離去,留下酒席上一眾官紳面面相覷。
回到驛館,已是深夜,胤禛心情不好,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吩咐蘇全收拾行李,準備回京。胤禛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裏思忖了一回,然後去街上買了些可口的小吃,一轉身去了馬齊的房間。
此時馬齊正在審查這次淄博暴動的結果,見到胤禛進來,忙起身行禮。
胤禛擺手免了禮,將小吃放在桌上,笑道:“我以前就聽聞大人最喜歡吃糖炒板栗,今兒上街逛了一圈,恰好見到幾個外地人在賣這玩意兒,就順便給大人帶回來。大人你嘗嘗,看味道如何?”
馬齊客氣道:“有勞王爺費心了,奴才的夫人比較喜歡吃這個,奴才只是投其所好,空閑時嘗個味罷了。”
胤禛取笑道:“沒想到大人還是個至情至性之人。”
“哪裏,哪裏……”馬齊有些不好意思,撓頭笑了笑,見着這般隨和的胤禛,倒生出幾分親近之意。
他是戶部尚書,此番被康熙派來平定暴|亂,立了大功,也是承了胤禛的情,更何況他本就對這個面冷心慈、冷傲嚴峻的皇子心存敬意,如今胤禛有心示好,心裏頭自然是高興,忍不住又多說了幾句家常話。
胤禛陪着他嘮嗑,好一會兒才說起來意:“這次本是大人奉皇命圍剿賊寇,卻讓胤禛越俎代庖了,如有得罪之處,還望大人海涵。”
馬齊聽了一愣,心裏一陣感動,忙道:“使不得,王爺莫要折煞奴才。說句慚愧話,若不是王爺走這麼一遭,十三爺這傷就要白受了。奴才雖負皇命,卻旨在平定暴|亂,對淄博這些官員們束手無策。否則也不至於十三爺出面插手,還因此惹來殺身之禍。況且這場暴動本就由王爺主事,又何來越俎代庖之說。”
胤禛面露喜色,放下心來,點了點頭:“大人能這麼想再好不過了。”
想到來淄博這些日子,他為了給十三報仇,把淄博城鬧了個天翻地覆、人仰馬翻,而馬齊這個由康熙派來的欽差大臣卻沒有說上話,他擔心馬齊會因此不滿,心生隔閡。所以,倒不如他先說些乖巧話,把這位尚書大人多哄一下,以免到時候受到他人挑撥。
他可不想像上輩子那麼笨,無意間把自個兒的‘寵臣’送給別人,還叫他吃了這麼多苦頭。
……
兩日後,胤禛和馬齊押解日月會的反賊回京,尹水端也被冠上了‘私通賊寇’的罪名,與反賊一併關在囚籠里,跟隨大部隊進京,接受制裁。
自那日十三和胤禛一席長談后,兄弟倆的關係越發密切了,胤禛也不再避着十三談論朝政之事。在前世,十三對他影響太大,便決心不讓十三牽扯到權利爭鬥中來。可他卻忘了,身為皇子,本就處於權利的漩渦,若是自個兒沒有本事,就可能成為權利鬥爭的犧牲品。更何況,康熙對他的態度若即若離,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屬於帝王的專橫會不會使康熙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來。
他要保護十三,就要讓十三變得強大起來,就算將來他被皇父控制,十三也不會受到影響,還能幫他照顧王府和十四。
突然又想到來淄博前,在乾清宮康熙對他說的那番話。皇父已經寫好了立儲詔書,要封他為太子。胤禛這心裏又是喜又是憂。喜的是自己多年來的努力終成正果,憂的是皇父在這裏面夾雜了多少私心,若是再做出那些越矩的舉動來,他要怎麼辦才好。
在城門口為胤禛和馬齊接風的是八貝勒胤禩,他早已聽聞胤禛在山東淄博的光輝事迹,恰好這尹水端又是他的門人,如今被胤禛收押判了死罪,面子上掛不住。
此時見着胤禛,難免心生怨念,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漸漸平靜下來。
展露一副亘古不變的溫潤笑容,胤禩上前,朝胤禛行禮:“四哥辛苦了,皇父已在太和殿等候多時。”
胤禛點了點頭,淡淡道:“此一行替八弟清理了門戶,掃除幾個敗類,也未曾提前告知八弟。不過,八弟向來明辨是非、知曉大體,又最是光明磊落嫉惡如仇之人,為了一個狼子野心的貪官污吏,應該不會計較哥哥先斬後奏吧。”
聽着一番似褒實貶之言,胤禩心裏頭憋悶,面上一僵,勉強笑道:“四哥這是什麼話,弟弟感謝四哥還來不及,這些個畜生打着我的名號在外胡作非為,也是我耳塞眼閉被蒙在鼓裏,不然早千刀萬剮了。”
胤禛面露欣慰,語重心長說道:“這麼個敗壞門風的奴才不要也罷,他既有那個膽子行刺皇子,保不齊哪天就敢造謠謀反,到時候牽連了你,豈不是因小失大。”
胤禩點頭如搗蒜:“四哥說的是。”
胤禛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說了些誇獎鼓勵的話,便大跨步向前,直往太和殿。
這次平叛,雖然官府損失慘重,普通民眾死傷無數,不過,好歹是抓捕了反清組織日月會的幾個頭目,也算大功一件。可是康熙只把這功勞算到馬齊一人身上,不僅陞官至殿閣大學士,還賞賜了一大批金銀珠寶和兩個莊子。
而對胤禛和十三兩兄弟,非但沒有褒獎,反而將兩人-大罵了一頓。
十三頗為沮喪,沒想到他第一次辦差,就惹來皇父這麼多的不滿。失落之餘又擔心康熙和胤禛之間的關係,皇父罵他也就罷了,反正他是個不中用的,為何連四哥也一起罵了?這些年來,四哥的能力作為是朝廷上下有目共睹的,想要忽視都不行。難不成真像四哥所說,皇父與他起了嫌隙,相互猜忌起來了?
胤禛卻知是康熙擔憂他倆的安全故作惱怒罷了,也不作他想,又去永和宮報了平安,便回到府上,對康熙越發恭敬起來,能不見就不見,就算不得不見,也是規規矩矩老老實實沒有半點越矩。
他不知如何面對,便只有逃避。他渴望與康熙更多的親密接觸,卻害怕這份純粹的感情在康熙的潛移默化中改變,而那斬不斷的血緣關係緊緊束縛着他,半點不容妥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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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天氣泛着微涼,輕風拂過臉龐,在心田盪起漣漪。
這日是沐休,胤禛一大早起了床,也未用膳,便帶着蘇全和李衛去了西郊的莊子散心。一向深邃冷清的眸子染上了些許茫然,視線穿越淡藍的湖水望向遠方的連綿青山,目光空靈,夾雜着難以捉摸的悵然和掙扎。
蘇全跟在身後,看着不同於往日那般沉穩冷峻的胤禛,面露疑惑。李衛仍舊沒心沒肺地在空地里打鬧嬉笑,即便是一個人也玩得盡興。
胤禛正盯着湖面出神,卻見那平靜的湖面盪開一圈圈波瀾,愣了片刻,腳下的大地也忽然抖動起來,叢林中的飛鳥似乎受了驚嚇,扑打着翅膀飛走了,周圍的房舍農田搖搖晃晃像是要倒塌了一樣。
李衛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朝胤禛的方向大喊了一聲:“四爺,地震!”
胤禛心中一顫,行動快于思維,腦海里不由自主地便想起康熙那張嚴肅卻又帶着慈祥的臉,胸腔處像是窒息了一般,疼得發慌,一轉身跳上馬背朝紫禁城的方向奔去。
蘇全和李衛緊隨而至,又被胤禛呵斥,兩人匆匆忙忙回了雍王府。
此次地震不太嚴重,除了一些破舊的宮殿房屋有些裂痕損傷,並沒有較大的人員傷亡。
恰好四福晉正陪同幾個孩子玩耍,在第一時間把弘暉幾個抱到屋外的空地上,又指揮丫鬟婆子們撤出房間,各自尋找庇護所。
待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便見蘇全和李衛趕了回來,四福晉心下着急,連忙問道:“王爺呢?”
蘇全道:“王爺進宮了。”
話音剛落又見外院的侍衛走進來,將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僕人保護起來。
王府的管家行至四福晉身旁,稟道:“死了兩個丫鬟,是柴房的兩個生火丫頭,那房子舊了些不牢靠,屋頂上的樑柱掉了下來,砸死了。”
四福晉愣了愣,面露哀戚:“待事情平靜下來了再行安撫。”說著轉向蘇全,“你帶幾個侍衛趕去宮裏,看看王爺可有大礙。再派兩個丫頭去永和宮報一聲平安。”
蘇全行了禮,忙退下了。
卻說胤禛,剛剛趕到乾清宮,便聽到渾厚的鐘聲響起,李德全站在玉石台階上,扯着嗓子悲戚地叫了一聲:“萬歲爺駕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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