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蒸餡桔果

4.蒸餡桔果

聽於母說想嘗嘗,吃慣了“獨食”的蕭可一愣,險些脫口拒絕。

皇家規矩,每道膳食入口前都需先由太監試毒。偏偏蕭可小時候好奇,偷偷溜去新太監凈身後必住的蠶室看過。少了某個部位的太監連帶着某些功能也不好使,滿屋的尿騷味薰得他當場背過氣去。從那以後,他堅決不吃太監試過的剩飯。

天長日久,這習慣漸漸變成了不吃別人動過的飯菜。在醫院時,於小岳都是把飯菜一分為二,遷就他的“新習慣”。

現在於母說想嘗嘗……蕭可在心內默念了幾遍我是平頭百姓,拿小碗單獨裝了一份:“阿姨,請試菜。”

試菜的話他勉強還能接受。渾然不覺這不過是換了個說法,純屬自欺欺人罷了。

於母沒想到自己一個再平常不過的小要求,能讓蕭可心裏生出這麼多彎彎繞繞。咬了一口黃瓜,鮮香清甜的汁液頓時充斥口腔。蔬菜的清爽和鄉下土禽的濃香結合得恰到好處,讓她忍不住把剩下的一口氣全吃光了。

她以為這道菜的精華全在黃瓜,便不太想動碗裏剩下的那幾塊雞肉,但剩下的話浪費又失禮,只得勉強送進嘴裏。不想舌尖剛碰到鮮嫩的肉絲,原本的意興闌珊突然統統化為驚喜。

土雞的確很香,但對頓頓有肉的現代人來說,再好吃也是脂肪。於母屬於不怎麼喜歡肉食的那類人,平時吃幾口就不碰了。但口中的雞塊卻只有鮮嫩,沒有油膩感。蔬菜的清香巧妙中和了油脂,卻又保留了土雞特有的鮮香。於母細細品嘗着,不知不覺,小半碗雞肉全下了肚。

直到飯碗見底,她才意識到自己吃相太急,又出了次丑。索性老着臉皮裝得若無其事:“小蕭,你這手藝真是絕了,怎麼把雞肉燉出這味兒來的?”

“下鍋之前我處理了一下,以便入味。不過,主要還是食材新鮮。”七分食材三分手藝。說到這個,蕭可不免奇怪,同樣是雞和黃瓜,怎麼在外頭吃到的口感要差得多?

這時的他還不知道,什麼叫飼料雞和散養土雞,蔬菜也有化肥催熟和農家肥之分。

於母依依不捨地放下碗,瞅瞅那一小鍋黃瓜燜雞,再看看案板上的青花椒,突然走出廚房向瓜棚架奔去:“小蕭你等會兒,我去把黃瓜全摘來,我們今晚不吃花椒雞了。”

臨時改菜,耽誤了些時間。在客廳坐不住的於小岳到廚房來催,聽說不做自己最愛的花椒雞,趕緊巴着老媽哀求:“好歹做一碗吧,我在B市天天想着它。”

沒辦法,於母只好從燜雞的份額里勻出一碗,當面做好給兒子端走。

到了用餐時,一開始於小岳還美滋滋地吃着他的花椒雞,對老媽勸他嘗嘗燜雞的提議毫不理會。當了兩年室友,他從沒見蕭可下過廚。老媽為了客氣非要按頭強誇蕭可的試驗品,就讓她自己去吃吧。

等下了半碗飯,見其他人都向燜雞頻頻伸筷,他的最愛卻無人搭理,不禁納了悶。想了想,試探着也挾了一小塊。

沒想到這一嘗就停不下嘴。花椒雞雖然夠辣夠爽,吃完了卻沒什麼回味。這盤黃瓜燜雞看似簡單,卻因保留了食材的原香,餘味綿長,吃完后從胃一直舒服到心。

一頓飯下來,幾個菜都有剩,唯獨蕭可操刀的那份被掃蕩乾淨,甚至連湯汁都被於小岳搶去拌飯。於父還說,明年開春一定要多種些黃瓜。於母則已決定,明天摘完桔子就去老鄉家買小雞仔來養。

一家三口將蕭可的廚藝誇上了天,讓他竊喜不已。前世他被無數人奉承過,但那些人都是衝著他的身份,靠自己的實力獲得讚美,對蕭可來說新鮮又受用。

他以前做的菜都是自用,至多會讓老御廚嘗嘗是否夠味。因為御廚總說好,蕭可便把這話也當做了奉承,潛意識裏覺得自己手藝縱然好也有限。

今天做了個簡單家常菜,卻收穫一致好評,蕭可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也可算是有手藝的。不知這個時代廚子收入如何?年輕人進了酒樓是不是還按打雜拜師熬資歷的老一套來?蕭可決定改天打聽打聽,如果合適,等離開果園就去找份廚子的工作。

對生活豎立了信心的蕭可,這一夜睡得很踏實。

第二天,於家人起了個大早,剪收剩下的那片桔子。

蕭可也起了床,起先還在屋裏就着新華字典,翻看出院時有人強塞給他的《從沉寂到雄起:XX男性醫院患者口述情感歷程絕無刪節》。看了幾頁覺得不對勁,想到自己不該在朋友舉家忙碌時袖手旁觀,便下樓幫忙。

如今農村青壯大都外出打工,鄉下勞動力嚴重不足。這一帶都是果園,老鄉們都先顧着自家的園子,於家根本雇不到幫手。見蕭可主動幫忙,雖然覺得有些失禮,但為了儘快收完果子,還是把勞工手套和剪枝刀拿給了他。

說是幫忙,其實主力還是於家夫婦。蕭可和於小岳一樣,動作生疏,效率低下。於小岳原本正為速度趕不他爹躁眉搭眼,見蕭可加入,頓時大喜,以照顧指點為由,為自己的龜速找到了好借口。

兩人一邊收拾果子一邊聊天。聽蕭可說想趁這段時間學學歷史人文乃至社會方面的知識,學渣於小岳頓時肅然起敬:“我大學時為了跟女神套近乎,找她拷貝了不少科教片,都還留着。我家還有套百科全書,等桔子送廠了,我回家拿東西時一起給你帶來。”

蕭可在心裏默默給於小岳晉了個爵,從侯爺升到公爺。二十多年的皇家生活習慣不能從外在表現,那就在心裏表現吧。雖然,如果在大德真這麼幹了,一定會有言官彈劾他結黨營私必有異心。

忙活到中午,眾人齊心協力把裝好筐的桔子搬上小型卡車。草草用過午飯,於小岳跟着他爸一起去工廠。做為果園少東家,他得去認認人,探探路。

於母刷好碗,出來見蕭可坐在電視機前看得有滋有味,連忙招呼他:“小蕭,忙了半天,來嘗嘗你親手摘的桔子。”

說著,撿了滿滿一盆端上來。

這種桔子是本地的老品種,個頭略小,表面還有黑色紋路,賣相不夠好看,但味道卻是真不錯。咬下去一包甜水,口舌生津。

蕭可覺得這桔子其貌不揚,但味道比貢桔差不了多少,不由多吃了幾個。見於母一個都沒碰,不禁奇怪道:“阿姨,你怎麼不吃?”

“我在這兒待了兩三個月,從剛掛果吃到現在,早吃膩了。就等着開春草莓、楊梅熟了,換換口味。”於母指了指牆角的竹簍:“送完親戚朋友還剩下兩筐,就看你和小岳的了。”

那竹簍堆得冒尖,至少一筐得有三十斤——唔,換算成現在的公制是多少?剛背的比例又記不清了。昨晚他認完了阿拉伯數字,但只能記住單個,一旦組合起來又抓瞎了。

看看那一堆,再看看手裏剛剝好的,蕭可突然沒了胃口。

於母看懂了他的表情,惋惜道:“要是我會做罐頭就好了。”

罐頭?住院時有護士請他吃過,完全沒有把水果的特色保留住,只是一昧甜到發膩。如果讓他來做的話——

忽然想到一道點心,蕭可問道:“家裏有藕粉、豆粉嗎?”

“都有,還有些乾花。你想吃什麼?”於母以為他想吃豆面裹湯圓和桂花藕粉。

“還有乾花?太好了。我想用桔子做道點心。”

昨晚就嘗過甜頭的於母,聞言頓時眼前一亮:“我來幫你。”

廚房裏的設備不算頂級,但諸如微波爐、烤箱、電壓力鍋之類的基本小家電都有。趁於母幫忙,蕭可不動聲色間弄明白了它們的用途。

他要做的這道點心費時又細緻:將藕粉、豆粉分別加料拌好做為餡料,將洗凈的桔子削出一個小蓋,掏出完整桔瓣撕去筋絡,再取出一半果肉,用餡料將空隙撐滿。完成之後,按內餡不同,再將桔瓣間隔碼回桔皮里。末了將小蓋蓋上,用牙籤固定好。

一連掏壞了兩個桔子,於母便自覺地去做碼桔瓣這個難度相對小些的步驟。她有點急性子,一開始還覺得好玩,做了幾個便開始嫌麻煩,不想再動。

但見蕭可還是那麼認真,慚愧之餘她不禁暗暗咋舌:二十歲的小夥子能有這份耐心,實在不簡單。兒子說他演藝事業不順,肯定只是一時。單憑這毅力,他早晚能有一番成就。

蕭可的耐心毅力都是在病床上熬出來的。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因養病不被允許下床,也不能看書,不能撫琴,連聽清客相公說評書都不行。每天唯一能做的,只有喝葯,吃飯,然後眼睜睜看着日影一點點從東向西。熬到星野四合,明月高升,功德圓滿。

從那之後他才發現,原來可以做事就是幸運。意識到這點,自然也就有了毅力耐心。

花了三四個鐘頭,蕭可在於母的幫助下做出二十個填餡的桔果。蒸籠放不下那麼多,只能分幾次上鍋。

隨着水開,桔香順着蒸氣飄散出滿室甘冽芬芳,原本昏昏欲睡的於母頓時精神一振。

掐準時間,蕭可把桔果撤下,墊着棉布一個個撿進盤子,又另換了冷水繼續蒸剩下的。

等做完這一切,蒸好的果子也涼了些許。蕭可揭開頂上小蓋,用筷子挾出一瓣試了試,覺得尚可,對於母說道:“還可以。”

於母早準備了小盤子,聽他這麼說,連忙盛過一個,如法炮製填進口中。軟軟的瓤皮入口即化,桔子肉和豆面早就融合在一起,被蒸成清甜的濃汁,口感有些像豆沙,卻沒那麼甜,更易入口。汁液中點綴的金桂碎瓣,讓香味更加馥郁。

她連忙再嘗另外一種,比起豆面又另是一種滋味。藕粉特有的黏彈,加上桔肉就像一塊軟糖,但卻沒有商店貨摻了無數色素糖精的千遍一律,舌尖觸感柔滑細膩,下肚后余香久久不散,回味無窮。

兩塊下肚,於母認為今天花的時間值了,直後悔怎麼沒多做幾個。

剛準備再挾一瓣,手機忽然響了。於母只得不情願地放下盤子,去接電話。

是還沒回家的於小岳打來的,聲音裏帶着疲憊:“媽,拍節目的小孩跑丟了一個,我和爸幫忙找了一下午也沒影。現在準備搜山,不知幾點才能回去。你和小可不用等我們,吃了晚飯先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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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家與演技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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