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進退維谷
蘇凰歌回來了，失了記憶，如白紙，之前一切都消散無形，忘了他，更忘了江流，蘇荇覺得很好，即便她現在依戀未朝華如雛鳥依戀母親，但至少比她愛着江流，懷着他的孩子，厭惡防備着他好太多，蘇荇很知足，每天認認真真上朝、批奏摺、處理政事，然後鑽入地道往未撫國公的別院而來。
失而復得，可當得人生喜中之喜，蘇荇每每恨不得將眼神粘在蘇凰歌臉上永不離開，可我們的蘇小白雖然是個小白了，該有的聰明敏銳卻沒失掉半分，對於這樣“火辣辣”的視線自然無法忽視，她不知道這樣的視線包涵着什麼樣的情緒，只覺得渾身難受，更是敏感的發覺每每蘇荇一到，未朝華就莫名的心情抑鬱，她搞不懂這是怎麼了，卻本能的選擇不問出來，只撒嬌耍賴的不肯見蘇荇，她很確定，對自己的撒嬌耍賴，未撫國公大人多半是沒有法子的——
蘇凰歌不肯見蘇荇，未朝華同學雖不肯承認，但內心絕對是竊喜的，遣了霜葉去跟蘇荇說，萌二少女護衛霜葉小姑娘很缺心眼的直言不諱了，說自己主子怕蘇荇，想想又天真無邪的加了一句，“蘇公子，其實不但主子怕你，我也有點怕，你看人的樣子，好嚇人！”
蘇荇默然半晌，朝霜葉一揖手，“多謝姑娘坦言相告，蘇某以後會改正”。
霜葉小姑娘長這麼大，還沒有誰這麼客氣且風度翩翩的叫她姑娘。感謝她，立時對蘇荇好感大增，好感一增，霜葉小姑娘頓時覺得自己剛剛那番話說的有那麼一點點重，對自己有好感的蘇公子有那麼一點點殘忍，而自己有好感的蘇公子黯然失色的俊俏臉蛋讓自己看着有那麼一點點的難受，於是我們的霜葉小姑娘努力安慰道，“蘇公子，其實你長的還是蠻俊的，就是眼睛生的滲人了點。我回去好好跟主子說。主子要是知道你就是生的這個模樣，不是故意要嚇她，肯定就願意見你了”。
蘇荇，“……”
好吧。未朝華放霜葉小姑娘對付皇帝陛下果然再明智不過啊！
經此教訓后。蘇荇再也不敢拿自己那雙“滲人”的眼睛看蘇凰歌。他來了，她不肯出來，他也由着她。看個書、寫個字、彈個琴，一坐就是半天，然後悄無聲息離去。
時日長了，蘇凰歌慢慢習慣了蘇荇時不時的出現，對他的懼意也慢慢降低，偶爾他不來，未朝華又不在的時候還覺得有點不適應，當然由於蘇荇同學的小私心，未撫國公大人最近很是忙碌，往往她還沒醒他就走了，而他回來時她又早已睡了。
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節，撫國公大人的別院裏有一株楓樹紅透了半邊天，時時隨風飄落，別有一番意趣，蘇荇最愛的就是尋一好書，在楓樹下的軟榻上看看書發發獃。
這天又看到蘇荇躺在楓樹下看書的蘇小白同學終於忍不住了，小心翼翼靠近問道，“你那是——書？”
蘇凰歌同學的失憶失的很透徹，所有的東西都忘的乾乾淨淨，猶如剛落地的嬰孩，這世上的一切都是新鮮的，需要她一一去識記、學習——
蘇荇沒想到她會找自己搭話，愣了愣方點頭，蘇凰歌小心看了看他的臉色，“霜葉說書是世上最無聊的東西，你怎麼天天看？”
蘇荇笑着將書遞到她手邊，“書是世上最有趣的東西，你以前最喜歡看書，不記得了？”
蘇凰歌接過書看了看，嫌棄開口，“刻的好醜”。
“等你認識了就不覺得丑了，來，坐下，我把書上寫的東西讀給你聽好不好？”
蘇凰歌猶豫，霜葉蹦了過來，“蘇公子，你還會講書啊！我也要聽，你等等我，我去拿個馬扎來”。
一看霜葉小姑娘這麼激動，蘇凰歌不再猶豫，在蘇荇身邊坐下認真看向他，蘇荇別過目光，“來人，上茶果”。
霜葉拿了個小馬扎過來，將手中拿的松子分給蘇凰歌一半，“主子，一邊吃一邊聽，最好玩了”。
蘇荇，“……”
改行當說書先生的蘇荇同學口乾舌燥的講了一下午，蘇凰歌主僕嗑的松子殼也鋪了一地，不過效果也是明顯的，主僕兩人都聽的津津有味雙眼發光，蘇凰歌還有點不好意思，霜葉小姑娘很勇敢的代自家主子發言了，“蘇公子，你下次什麼時候來？”
“儘快”。
“儘快是多快？”
蘇荇對該種天真無邪的提問方式一時不大適應，反應慢了些，霜葉又開口了，“蘇公子，你能不能講完再回去？你要是餓了，我叫人給你做飯吃”。
講完了，你們哪還盼着我來，蘇荇微笑搖頭，“我回去還有些事，但我保證——唔，明天下午，等你們午憩一醒，我就過來”。
對於蘇荇的小心思，未朝華自是一清二楚，卻只沉默去執行蘇荇派下來的各種奇葩任務，然後對着月色下蘇凰歌格外聖潔純凈的面容一發獃就是一整夜。
這天蘇荇回來時依舊已是半夜，卻發現蘇凰歌還在和霜葉玩鳳銜珠，冷冷掃了霜葉一眼，霜葉委屈的看向蘇凰歌，蘇凰歌正要說話，卻先打了個呵欠，未朝華臉色更加不善的看了霜葉一眼，扶着蘇凰歌往床邊走，口氣卻極溫柔，“怎麼到現在還不睡？”
“我在等你”。
霜葉見縫插針，“是主子怕自己又睡著了，拉着我陪她玩的”。
她是逼不得已的好不好？
“出去！”未朝華心下軟成一片，“我明天早點回來”。
“那你教我認字”。
“嗯？”
“蘇公子這幾天在講書給我們聽，”蘇凰歌又來了精神，“好好玩，霜葉說我要是認得字就可以自己看了，不用他講”。
未朝華動作一頓，“你不怕他了？”
蘇凰歌想了想，搖頭，“他會講書，好聽，而且霜葉說蘇公子是天生眼睛生的嚇人，不是故意要嚇我的”。
對於胳膊肘往外拐的霜葉小姑娘，未朝華已經不想浪費精力了，但——
“他會講書，你就不怕他了？”
蘇凰歌被問住了，正努力思考間，又是一個呵欠打了出來，就不肯再費腦子了，閉上眼睛，聲音含糊起來，“我不怕了，困——”
蘇小白立刻沉入了無夢的甜美睡眠中，未朝華卻再也睡不着，怔怔看着她恬靜的睡顏，半晌重重一嘆，小妹垂死時那種無力感再次席捲全身，衝擊着他全身血液，讓他忽而如墜冰窖四體百骸冰冷一片，忽而熱血噴張殺意翻滾無法抑制……
第二天蘇荇再來客串說書先生時，看到的就是未朝華認真教着蘇凰歌運筆，聽見動靜抬起頭來，那雙細長魅惑的雙眸中是極致的寧和，蘇荇心頭洶湧的殺意在那寧和中慢慢消退下去，化作一個微帶苦澀的笑，他日夜煎熬，鳳陽又何嘗不是？日夜變遷，光陰荏苒，他今生前世統共也不過這麼一個視為摯友的人……
“來了？”
蘇荇嗯了一聲，“在做什麼？”
“安安說想學認字，以後就可以自己看書了，”未朝華笑了笑，“可惜我卻是個半瓶子醋，這麼一小會安安已經比我寫的好了”。
記憶消退，身體內的本能卻不會忘記，紙上的字跡雖較之從前略嫌浮輕，卻依舊是蘇荇一手教出來的顏氏行書，蘇荇不自覺浮起幾分笑來，“怎麼？安安不喜歡聽我講書了？要自己看？”
因為有未朝華在，蘇小白底氣很足，憤憤指責，“你每次都故意不講完！”
蘇荇啞然，未朝華笑了起來，“藻青這可謂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蘇荇亦是失笑，“是我的錯，以後我都給你講完，你聽不夠我就不回去好不好？”
蘇凰歌想了想，搖頭，“還是自己會的好，你又不能時時在這裏”。
蘇荇心中一動，話已脫口而出，“你可以跟着我到我家去”。
蘇凰歌撇嘴，“鳳陽哥哥也會講書，”只不過沒你講的好聽罷了。
蘇荇也知道自己操之過急了，笑笑不再說話，坐下看未朝華教她寫字。
一下午的時間很快滑過，因是這麼長時間來第一次進行腦力運動，剛吃過晚飯，蘇凰歌就困的睜不開眼睛，被未朝華哄着睡了。
蘇凰歌睡著了，室內的氣氛立即冷了下來，夾雜着說不出來的窒息感，自未朝華歷險歸來后，兩人幾乎從未單獨說過話，雖然他們應該要說的太多太多，未朝華不無諷刺的想，也許是因為他們兩人都有着自己的私心與骯髒，所以都不敢面對自己，也不敢面對對方，害怕一說開要面對的就是彼此最不堪的一面……
“你知道了？”
一片壓抑的寂靜中，蘇荇的聲音飄渺而不真實，未朝華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你知道了”。
這次蘇荇用的是陳述句，未朝華莫名，“知道什麼了？安安肚子裏的孩子是江流的”。
蘇荇定定看着他，“安安？司安安？武安公主？聖德武仁皇后？”
未朝華驚的騰地站了起來，“你——”
蘇荇目光流轉間風姿詳雅，“我是當年的司非月，字，維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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