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度相處
說來奇怪,那王子彥話並不是很多,也不是故意說得有趣,可是,他那特有的面容表情,配着他那簡短的每個句子,就讓人感覺他說的話別有趣味,哪怕是說並不美好的事情。
歐陽朵朵覺得跟這個王子彥呆在一起,讓她覺得愉快,有一種無法準確形容的美好的體驗,她沒有意識到,其實這是一種只有兩個聰明的有情趣的異性在一起才有的奇妙體驗。兩個聰明的有着類似人生價值觀的人在一起,話不需要說的太多,不需要說的太透,另一方,便已有所領悟通透,這就像彈琴遇知音。
其實,不只是歐陽朵朵有這種感覺,那王子彥也是。兩人來到了王子彥在學校的宿舍,那王子彥並不急着讓歐陽朵朵拿了帽子走人,而是問她要不要喝茶,歐陽朵朵本是喝白開水的時候多,但,經王子彥這麼一問,忽然很想和他一起品下茶的味道。便微笑着點頭說:“渴死了,幫我倒杯吧。”
王子彥笑着,只說聲:“好,你坐會。”便轉身燒水泡茶去了。歐陽朵朵從王子彥那微皺又快展的眉頭間忽然想起自己原先讀《紅樓夢》裏關於妙玉談茶的那段來了,驀然想起對於像王子彥這樣的高級知識分子,“茶”是用“品”字來組詞而不是用“喝”的,想到這兒,自己不禁抿嘴自笑。
乘着王子彥忙着燒水沏茶的功夫,歐陽朵朵很有閑情地打量着這間居室的客廳。客廳里除了辦公桌椅外,還有兩個一米長左右的書架,書架上多為經濟學書籍或是繪畫方面的。
“這白菜是你畫的?”歐陽朵朵兩手交臂,看着牆上蓋有王子彥人名章的畫軸問道。
“嗯。”王子彥一邊沏茶,一邊應道,隨即反問一句。“有什麼問題嗎?”
歐陽朵朵沒想到他會這麼問,沒思考脫口道:“沒看出來跟齊白石畫的白菜有啥不一樣。”
王子彥聽完,噗嗤笑着說道:“品種不一樣。他的白菜價值連城,我這個白菜只夠一毛錢一斤,就怕遇到那很會過日子的人家,一毛錢都嫌貴。”王子彥說的這話聽起來雖然是足夠謙卑,但,歐陽朵朵依然能聞出他那隱藏在謙卑言辭后的幾分傲氣。
“這麼便宜,那賣給我吧。”歐陽朵朵在工作上是規規矩矩,說話講求套路,但,本性率真,她的要求提出來半真半假。
“你不懂畫,賣給你就糟蹋了。雖說我的白菜不值錢,也要賣給那懂它的。”王子彥說這話時候,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歐陽朵朵。歐陽朵朵一時詞窮,倒不覺得自尊受傷,只因她實實在在不懂畫,只是她覺得王子彥話中有話,而她琢磨不出那話中話,又或許她略能體會,又無以言表。
“過來喝你的茶,你不是渴了嗎?茶涼了就不好喝了。”王子彥學歐陽朵朵的用詞說道。
歐陽朵朵走過去,站着蹲起小小的茶杯,一口就喝光。王子彥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嘴角漾出一抹再自然不過的微笑,他怎麼看歐陽朵朵都不像單純的不知在人面前弄出淑雅姿態的女孩,但,她剛剛的舉止,着實又隨性得不能再隨性。
“還喝嗎?”王子彥認真地看着歐陽朵朵問道。那種認真的眼神,是歐陽朵朵在同齡人眼中少見的,那種認真傳達出一種對他人的尊重,傳達出對他人的真切體貼。
“還渴,再來一杯。”
“慢慢喝,多着呢。”王子彥帶着善意的客套話,聽在也讀過幾年書、見識過一些讀書人的歐陽朵朵耳里,別有一番故意打趣的味道。歐陽朵朵知道,自己真正不會品茶,故意學王子彥慢條斯理的慢喝細品,倒顯做作,索性與先前一樣,就當喝白開水似的一口有喝進肚子裏。
“茶味道怎樣?”
“沒在意,直接灌肚子裏了。好像比白開水澀,澀中帶點香。”
“呵呵,你還是喝出來了。”稍頓了下,王子彥用溫和的聲音問道:“還渴嗎?”
“不了,一會想喝的話,我自己倒———對了,這句話什麼意思?”歐陽朵朵站起來微微扭下腰,彷彿不習慣坐很低的凳子,問話的時候,她用手指了指書桌下面的小紙條,那茶桌就在上次歐陽朵朵打印簡歷的辦公用桌旁邊。
“很多年前壓下頭的。你也是研究生畢業,這話不懂?”王子彥好整以暇地看一眼歐陽朵朵,不答反問。
“每個人的理解不一樣,考考你理解的對不對。”歐陽朵朵月牙似的眼裏溢滿了調皮和詭譎。
王子彥沒有爭辯,又用他那認真而專註的眼神看了看歐陽朵朵說道:“每個人小時都有夢想,漸漸長大,夢想或許早就被自己遺忘。但,每個人都有一種願景,這願景要比夢想更接地氣些,也更不可摧。譬如我自己,我有兩個願景,其中一個就是與繪畫相關。畫畫是我與自己進行靈魂交流的一種方式,也是我表達對這個世界的一種看法。我希望有一天,我不要說話,我的畫就能替我把言語所不能表達的都言傳出來。”
“那你的另一個願景呢?”歐陽朵朵好奇地問道。
“以後有機會再說給你聽。”王子彥收緊了跟他相關的話閘,像是要轉話題,又像是自然過渡地說道“你肯定也有過願景的。”
像是有所頓悟,歐陽朵朵聯想到自己明天要去上班。她忽然覺得,能從事一種跟孩子們打交道的工作,就是她的願景。相比較王子彥的,她的顯得那麼渺小,那麼不接神氣。
“你在想什麼?”王子彥那似笑非笑,含着睿意的眼睛盯着歐陽朵朵問道。
“沒想什麼,想你說的話,好像還是有點道理的。”歐陽朵朵翻一眼她那純凈中帶着幾分瞭然的眼睛說道。
王子彥不再繼續問。歐陽朵朵忽然覺得這個男人很厲害,他知道收放自如,玩笑有度,總能把個話題拿捏得恰到好處。他不問,不代表他不好奇,而是讓人覺得他已然知道答案的那種。這種態度,只讓對方感覺自己知識太少,閱歷太淺。
歐陽朵朵不曉得什麼樣的磨練才能鍛造出這份神韻,她被王子彥身上的這種無法形容的魔力吸引住了卻渾然不覺。
“帽子呢?”歐陽朵朵記得上次帽子就放在電腦桌附近的,但,這裏沒有了。
“怕沾灰,收屋裏柜子了。你自己去拿。”王子彥答得簡單而合乎情理。
歐陽朵朵聽了后,徑直走過王子彥進了他的卧室,這卧室里除了一張鋪得齊齊整整的床,就一個玻璃書櫃,和一個簡單的帶門衣櫃。她的帽子就在那玻璃門書櫃裏的層板架上,只是架子上還有另一頂帽子。
歐陽朵朵打開櫃門拿出自己的帽子,又看了眼另外那頂也是粉色的帽子,覺得有些兒眼熟,那旁邊的帽子樣式古舊,顏色也比不得自己的鮮亮。她驀然想起,在王子彥的另一個家裏的相框裏,那年輕媽媽頭上戴的就是這頂粉色的帽子,只是這粉色歷經歲月後,已經有些暗沉。
一種莫名的情愫襲上心頭,她的心低沉得問不出任何話來,她以為這屋裏沒有什麼生活的氣息,卻還是從一頂舊帽上讀出了一絲懷舊和對親情的渴望。只是奇怪,這屋裏乾淨的再沒有什麼異性的味道,只除了歐陽朵朵穿在腳上的這穿唯一的女式粉拖鞋。
“我走了,謝謝你。”歐陽朵朵換上自己的鞋子要去開門。
“等下一起走吧。”王子彥說完這句緊接著說:“等下,我把茶葉倒了。”
歐陽朵朵站着未動,轉身看着王子彥,王子彥不緊不慢地起身,提起茶壺進了廚房,沒一會空着手出來,也換了鞋。
歐陽朵朵要去開門,門把手卻緊着轉不動,王子彥伸手輕輕一擰,門就開了。開門的時候,他的臂膀挨着了她的外套,她只覺得一種特有的男人氣息一下子將她裹挾。、
“過了今天,就不會跟這男人接觸了。”歐陽朵朵心裏暗自嘀咕,她彷彿怕他似的。
來的時候,歐陽朵朵是推着電瓶車,王子彥走在她身邊,兩人算是走過來的。她當時把車停在校門口旁的小道上了,現在兩人走到校門口的時候,歐陽朵朵禮貌性打了個不帶稱呼也沒有任何禮貌用語的招呼,“我走了。”
“好。”王子彥回應了一句,話里沒有任何錶示關照的詞兒。這簡單又簡短的告別似乎預示着他們還會再見面。
歐陽朵朵騎着電瓶車頭也不回地走了,她不知道,身後有雙深沉而若有所思的眼睛看着她遠去的背影足足有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