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忍辱負重如斯下跪

6.忍辱負重如斯下跪

甄氏嗤了一聲,“大老爺好算計,自己賠了本,又叫兄弟替他受罪!斯兒,你隨着我向你伯母那瞧瞧可有什麼幫的上忙的。”

如斯本要瞧沈知言、沈著父子作文章,以弄明白沈知言為何會九試不第,見甄氏喚她,只得跟着出來,離了門邊,就將袖子裏的步搖遞給甄氏。

甄氏迅疾地接了藏在懷中,“別跟你父親說,不然,慢說給你裁剪衣裳,便是給你買塊好料子裁鞋面,也沒有了。”

如斯瞧着甄氏防賊一樣防着沈知言,好笑道:“明着跟父親說,他還捨得拿了銀子亂使?”

甄氏嘆道:“慢說給你買布料的銀子,就算是你的嫁妝銀子,你父親也敢拿出去,買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藏在家裏。不正經讀書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反倒拿着安撫祖宗亡靈的幌子糟蹋銀子。”

如斯瞧甄氏愁眉苦臉模樣,心道這就是尋常夫妻間的酸甜苦辣了。

甄氏忽地心思一轉,指着東邊飛檐小樓說:“趁着你父親不留心,你再去瞧瞧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有,拿出來先典當了,也免得叫你大哥去典當那‘賊贓’招人眼。”左右看着,又說:“鑰匙在這呢。”

如斯趕緊地接了那把磨得油光的銅鑰匙。

“斯兒,你表妹的蜻蜓釵掉在哪裏,當真不記得了?你舅媽說上頭又是翡翠又是珍珠的,沒個一二十兩弄不來呢。”

如斯搖搖頭。

“罷了,去吧,那麼些日子,誰知叫誰撿了去。”

如斯藉著甄氏掩護向那飛檐小樓走去,一路上瞧見沈家老宅之軒闊,遠超她先前所想,東西廊巷、南北過道,縱橫間不知延綿到哪裏才是盡頭。

雖老宅軒闊,但因家中人口凋零、家世漸微,如今人口都集中在中間四所乾淨的院子居住,東西兩面的屋子,因賣不得、拆不得、租不得,缺少人氣,便頹敗了,不少開着米白、粉紫花朵的野草已經傲然地在曾經風光無二的屋頂瑞獸身邊肆意綻放。

如斯從自家院子出來,過了一道風極大的穿堂,順着依山而建的南北過道向北走,走了約莫百來步,向東一拐,便到了甄氏口中的小樓外。

瞅着左右,不見人來,握着鑰匙開門時,望見鑰匙上並未雕花,只有普通一個耳柄,猜着這鑰匙必定不是那雕花銅鎖的原配,沈知言偷甄氏的銀子花銷、甄氏自然也要隔三差五地指使女兒偷他的東西典當。

拿起那枚雕刻着梅花的銅鎖,如斯登時僵硬地站在地上,鎖並未牢牢鎖住,而是掛着左邊銅環、虛虛地勾着右邊銅環。

蟬鳴鳥噪聲中,如斯幾乎聽得見小樓中清晰的喘息聲,稍稍愣住后,啐了一聲,“父親真糊塗,當真忘了鎖門了。”握着銅鎖,就迅雷不及掩耳地將鎖扣上,心如擂鼓地跳着,轉身就要喊人來抓賊。

“如斯妹妹。”門內,忽地有人喊。

如斯聽這一句,腳步便頓住,“來”的這幾日裏還沒見過沈家大少爺,不知是不是他,就試探道:“哥哥怎麼在裏面?”

“如斯妹妹,你先開了門再說。”

“哥哥先說吧,不然,我叫了父親、母親來。”如斯瞅着空曠的院子,防着屋內那人同夥偷襲,單準備隨時跑出去。

“好妹妹,快開門吧。哥哥不會飛檐走壁,你鎖了門,哥哥就要餓死在你們沈家了。”門上咣當一聲,門縫裏探出一兩根細長的手指,那手指試探着去撥弄梅花鎖,徒勞無功后,又縮了回去。

不是沈家少爺?莫非姓延?如斯聽他言語輕浮,試探道:“哥哥不是在山麓伺候主上嗎?”

“好妹妹,你既然知道,就開門吧。哥哥如今就要去御駕前伺候着呢。”忽然門內欣喜地說:“人人都說妹妹花容不在,我還當了真。如今瞧着妹妹顏色依舊,哥哥就放心了。”

如斯還不知他究竟是延家的懷瑾還是懷瑜,瞧不見他容貌怎樣,就向高高的木門走近兩步,只見幽暗的門縫內,露出一條斜飛劍眉、一隻笑眯眯的丹鳳眼。

“好妹妹,快將門開了,咱們好正經說話。”門內聲音越發柔膩。

“你有意叫我哥哥在匯賢雅敘出醜?”

“好妹妹,你不知道,我是愛開玩笑的性子,都是一家人,自家玩笑一下,算什麼出醜?”

這麼說,當真就是延懷瑾了,如斯有意將鑰匙子啊門縫前晃了一圈,“你一定是嫌棄我家窮,才有意這樣作怪。”

“好妹妹,你家窮也不怕,攀上了沈貴妃,誰家還敢嫌棄你窮?”

如斯一怔,登時醒悟到“沈如斯”跟延懷瑾一清二白,並無嫌疑,至於延懷瑾那滿口好妹妹的曖昧言辭,乃是他本性使然。既然跟他一清二白,又怕他出來后翻臉滅口,就再無顧忌,握着鑰匙,邁着一雙得來不易的天足,足下生風地向自家院子跑去。

“妹妹,好妹妹!”延懷瑾咬牙切齒地叫着,退後兩步,一腳向門上踹去,卻見百年前打造的雕花木門咣地一聲響后,又紋絲不動。氣惱之下,一腳又一腳地踹上去,踹得屋內塵埃四起,被嗆得咳嗽一聲,聽見門外腳步聲踏踏地響起,這才揉着踹疼了的膝蓋,退後兩步。

鎖片悶悶地響了一聲,沈知行、沈知言、沈知容三兄弟搶着進門。

沈知行先關切地問:“懷瑾,悶着沒有?這小樓早被螞蟻蛀了,怕那螞蟻身上的酸粉嗆着你了吧?”兩隻手殷勤地去拍延懷瑾肩膀上的灰塵。

沈知容兩隻手揮着將還在漂的塵埃扇飛,催促說:“大哥,快將懷瑾領出去吧。”

沈知言向屋內瞅了一眼,被沈知行手肘捅了過來,就慈祥地道:“懷瑾,瞧上屋子裏什麼了?表叔給你取。”

“……聽沈著說,二表叔得了一本先秦孤本。侄兒想知道,秦始皇為何要焚書坑儒,就過來瞧瞧。誰知,走迷了路,偏進了這地方。”延懷瑾胡言亂語。

沈家三兄弟不敢問他“偏”怎麼進了這成日鎖着的小樓,堆笑着,就將延懷瑾請出來。

“快叫府里弄一桌酒菜來,我們陪着侄兒喝上兩杯。”沈知行大方地說。

延懷瑾推辭道:“已經應下睿郡王、豫親王,不敢再在表叔家耽擱。”瞥見一叢長瘋了、足有四尺高的掃帚菜后露出一角橘黃身影,意味深長地對沈知行道:“四表妹也太潑辣了一些,知道我在樓里,還要鎖門!”

“賢侄放心,回頭一定好生教訓她!”沈知行趕緊地應下,順着延懷瑾目光看向掃帚菜后,嗔道:“孽障,還不出來認錯?”

如斯錯愕了一下,良久才明白這“孽障”指的是她,又覺新奇又覺無奈地從掃帚菜後走出來,望見沈家三位老爺不管先前各自性子如何如今個個惶恐,登時明白自己惹下禍了。

“還不給你懷瑾表哥賠不是。”沈知行嗔道。

如斯下意識地向沈知言望去。

沈知言皺着眉頭,一甩袖子背過身去。

“懷瑾哥哥,是如斯玩笑開得大了。”如斯只得屈膝對延懷瑾賠不是,瞧見他約莫十六七歲,臉若冠玉、唇若塗丹,衣飾華貴,斜睨過來的眸子閃爍着倨傲的寒光。

自視甚高的紈絝子弟,如斯心想,漸漸就覺兩膝微微有些發酸。

“侄兒,你瞧這——”沈知言見延懷瑾遲遲不叫如斯起身,訕訕地搭話。

延懷瑾翹首向天上望去。

沈知行察看着延懷瑾神色,又嗔道:“不知輕重深淺的孽障,還不跪下?”

“大哥……”沈知言見過了,忙去拉沈知行袖子。

沈知行望見延懷瑾不言語,又嗔道:“還等人拿了蒲團來,叫你跪得舒坦不成?”

如斯瞥了一眼無可奈何的沈知言,雖不再看延懷瑾,但他那宛若冰錐的目光,卻躲不過,知道沈知行才是沈家的一家之長,咬着嘴唇,識時務地膝蓋再一彎,便跪了下去;還不見延懷瑾鬆口,便匍匐在地上,磕了頭。

“表叔,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何必呢?表妹縱然不好,但將這性子改一改,憑着這副相貌,將來未必沒有造化。”延懷瑾居高臨下地望着如斯頭頂,覷見她低頭時,露出一抹白皙後頸,心道還不曾正經地看過女人的後頸,原來,比起芙蓉面、楊柳腰,這白白的後頸也別有一番韻味……

“是、是。”沈知行附和着。

“快叫妹妹起來吧,女兒家心思細膩,萬一受不得這份折辱……”

“這算個什麼折辱?本就是她做錯了事,叫懷瑾侄兒受了委屈。”沈知行堆着笑,對沈知言叮囑說:“二弟,回去了,好生教訓教訓如斯,叫她將那潑辣的性子改一改。”

沈知言悶悶地低頭應着,見延懷瑾終於向前走,瞅了一眼跪在地上越發顯得身量單薄的如斯,趕緊地跟上延懷瑾。

如斯跪在地上,抬頭時,見延懷瑾歪着嘴角沖她笑,做不出沈知行那諂媚的樣,就將頭低下來,再抬頭見這巷子裏只她一個人了,便滿心委屈地站起身來,瞧見一隻手伸來給她揉膝蓋,望過去,見是如初不知從哪道巷子繞了過來。

“……定是他仗着咱們府里地方大、人手少,抓了他也不敢怎樣,才偷偷地溜進來。”如初將如斯兩邊的膝蓋都揉了,替她撣直了裙子,才直起身來,歉疚道:“四妹妹,是三姐姐錯了。我還當你們兩個……只當你終身有了定數,才逼着你換了我跟着祖母出門去出那風頭。誰能想到,延懷瑾那混賬竟然這樣對你!”

如斯瞧着如初感同身受地濕了眼眶,遲疑着,並未答話。

如初冷笑道:“他們延家還不是欺負咱們沈家如今有求於他們,才敢這樣作踐咱們?明明是他理虧,偷偷進了咱們內宅,咱們卻送祖宗一樣將他送出去。”

原來是唇亡齒寒,如斯深嘆了一聲,“這就是世態炎涼。”

“妹妹也是,他要來,叫他來是。何必鎖了他?”如初兔死狐悲后,又厲聲訓斥起來。

如斯道:“抓賊拿贓,他在那飛檐小樓里鬼鬼祟祟,不知要偷咱們家什麼東西。”

如初輕哧一聲,“四妹妹,咱們家有什麼好偷的?一窮二白的,若是他要,老爺們早畢恭畢敬地送到他面前了。日後你且記着,寧可被他們打罵,也千萬要忍着別還手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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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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