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完結章
第172章完結章
謀反乃滅族大罪,寧王一案,干係重大,牽扯人數眾多,其中不乏朝廷的棟樑之才。就拿周嘉夢的一位姐夫來說,他年少時在科舉上連中三元,一舉博得睿宗皇帝青眼,承國公將嫡女下嫁,可謂是風光無限。
這些牽扯在寧王案中的官員,無不是朝廷高官厚祿供養着的,然而人到了高處,知道了權利名欲令人沉醉的滋味,一念之差,便再也無法從其中掙脫了。
三日之後,廷尉府對寧王結黨營私,意圖謀反,殺害人命等數案並審,其中指證寧王殺人謀反的,便是那些被他曾抓起來的災民,饒是其中有一大半因為害怕不敢來,但剩下的也有好幾百號人,廷尉府衙門的院子裏站得滿滿當當,你一言我一語,那負責記錄案件情況的小吏都快忙不過來了。
但是有了這幾百號人的證言,加之凌元辰抓人之時,蕭承和當場反抗,還當著周廷之的面殺了好幾個人,事情就變得簡單起來了。
蕭承和不肯認罪,但架不住有個貪生怕死的人上趕着招認了,周嘉夢哭得是梨花帶雨,不住地說自己被蕭承和所騙,求廷尉老爺開恩,求皇帝陛下開恩。
一個十七八歲,閨閣里嬌養着的姑娘,出嫁后又被蕭承和捧着,哪裏見過廷尉府審案的陣仗,心知無力回天,只能一五一十地將蕭承和如何與她爹、她的幾位姐夫共謀,這其中還牽扯到許多底下的小官。說起來周嘉夢的記性也是好,但凡是見過的,都能將姓名相貌或官職說出個一二來。
周廷之審理過不少大案、重案,但這樣膽大包天、利欲熏心,僅憑着空口說白話給人許以重利,就能讓人替他做事的人,周廷之還是第一回見,而上上下下,凡是有官職在身的,算下來竟然有百人之多,要知道,就是幾年前的懷王謀反案,也沒有這麼多人參與其中,更何況武英候乃是二品大員,論職級,還要高出周廷之半品,是殺了,還是流放,不是周廷之能做主的,他只好命人將一干人犯重新押回牢中,匆匆地進宮去向皇帝稟報了。
蕭承和被抓之後,謝瑤光的心裏就像是放下了一塊大石,她知道謀反之罪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倒沒有再關注案件的進展,反倒是華月時不時地進宮同她說幾句。
“你可不知道,寧王的案子一開審,長安城裏酒樓茶肆的說書先生們可沒閑着,又把當年仁德太子逼宮篡位的事兒拿出來說,還評價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當年先帝是虎毒不食子,怎麼會想到是給另外一個兒子埋下了禍根呢,現在老百姓們,尤其是那些曾經被蕭承和抓走的災民,都恨不得朝廷立刻判他砍頭大罪呢。”
華月郡主說得是眉飛色舞,也不知躲在茶舍酒館之中聽了多少的話本評書。
謝瑤光哦了一聲,似乎並沒有多感興趣,依舊不緊不慢地啜了口茶,這才道:“判什麼刑罰,也不是說說就能算的,你要是閑得慌,不如我給你找點兒事情做?”
“什麼事?”大抵是上一次跟凌元辰一起去丘山行宮抓人讓她覺得自己有了用武之地,這回謝瑤光剛一開口,就忙不迭地問起了具體事項。
“現在滯留在長安城內外的災民不少,你去找之前負責管理這些災民的人員,給他們重新登記造冊,問清楚原本的戶籍,可以在賑災處領取回鄉盤纏,早日歸鄉生活,若是不願意的,也可以再去涼州甘州等邊疆之地同軍戶一起屯田,朝廷也會給一筆錢作為補貼。”
解決了蕭承和的案子,如何安置災民就成了大問題,謝瑤光早有遠見,與蕭景澤商量過後便拿出這兩個對策來。
華月還以為謝瑤光讓她做什麼抓人查案之類的事兒,沒想到竟然是安置災民,一想到要跟那群動不動就哭哭鬧鬧的災民們打交道,華月郡主就開始覺得頭疼,更何況先前她也接觸過那些災民的,知道有不少人都想留在富庶的長安,畢竟是天子腳下,更容易謀個前程,便推拒道:“這事兒我可做不了,萬一那些人不肯走,非得要留下來,難不成我還能把人給趕走嗎?”
“倒是忘了這一點,不走便不走吧,給他們暫時落個戶,想留下來就得自食其力,朝廷做到仁至義盡,而後各人活成什麼樣,便看他們自己了。”謝瑤光略一思索,便說了個法子出來,又道:“不過還是要問問皇上的意見,你要是不樂意,我就讓三舅舅去做,也是一樣的。”
“他做和我做有什麼區別嗎?”華月撇撇嘴,不再說這件事,又將話題扯回到蕭承和之事上來,“你當真一點也不關注案件的進展,我剛剛入宮的時候,可是聽守門的侍衛說,周廷尉去御書房見皇上了。”
“不是跟你說了,該怎麼判就怎麼判,不是我不關注,是過幾天結果就出來了,我何必浪費時間。”謝瑤光笑了笑,命珠玉將大皇子抱過來,笑道:“有那個閑工夫,我還不如跟兒子多說說話。”
華月喜歡逗弄小孩子,見到白白胖胖的安哥兒笑道眉眼彎彎,當即伸手要抱,沒想到之前誰抱都高高興興撲倒人家懷裏的小傢伙兒,這一回卻別過頭,說什麼也不讓她抱,一碰就哇哇地叫喚。
“你娘欺負我,你也欺負我。”華月郡主哼哼了兩聲,嘟囔道。
謝瑤光解釋:“安哥兒現在開始認人了,除了我和奶嬤嬤,誰抱都哭,就連皇上也一樣。”
聽到她這麼一說,華月心裏頓時平衡了,嘿嘿地笑着,從荷包里摸了半晌,摸出一塊小小的玉墜來,提起來在安哥兒面前晃。
小孩子正是好奇心重的時候,那玉墜子只在面前晃了兩下便將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走了,伸着手就去拽,華月左躲右閃,愣是沒有讓安哥兒抓着,不過好在安哥兒是極有耐心的,既不哭也不鬧,一雙眼睛瞪得渾圓,最終還是將那玉墜的穗子給攥在了手裏。
一大一小玩得正開心,蕭承和從外面進來了,見到華月在,笑道:“你怎麼三不五時朝宮裏跑,聽說關內侯夫人教你掌管家事呢。”
華月才不怕,應道:“我可沒時間學那個,皇後娘娘剛剛可是交給我一件大事要我去辦呢。”
“哦。”蕭景澤訝異,笑問道:“現在除了寧王的案子,還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需要出動我們華月郡主?”
謝瑤光提兒子理了理圍兜,道:“別聽她在那兒胡說,我是看她閑着,讓她幫着去處理災民安置的事兒。”
“這還不算是大事?”華月撇撇嘴,站起身,特意給蕭景澤倒了一杯茶,笑嘻嘻地問:“皇上,周大人剛走吧,寧王的案子怎麼樣了,是不是能判了?”
蕭景澤瞥了她一眼,故作生氣道:“這朝堂之事也是你能問得,案子能不能判你等等不就知道了。”
華月並不怕他,反而吐槽了一句,“你們兩口子說出來的話,怎麼一模一樣的,快點跟說說,我倒想知道,蕭承和那麼大的膽子謀反,是不是敢作敢當?”
蕭景澤無奈地笑了笑,道:“案子已經查得差不多了,周廷之今兒是來問關於武英候如何判罰之事的,朕給了他一道詔令,按律即可。”
無規矩不成方圓,無律法何以治國。
儘管寧王一案已經宣判封卷,但長安城中街頭巷尾無不私下議論,要說這寧王,從小在民間長大,他爹仁德太子當年就是逼宮謀反想要當皇帝,讓先帝給發現了,先帝念着父子倆的情分啊,饒了那仁德太子一命,要說現在這位皇帝啊,那叫一個仁善,把仁德太子的兒子從民間尋了回來,還給他封了王爺,為了滿足他的孝心,還把丘山給了他做封地,但是誰能想到呢,這仁德太子的兒子,跟他爹一個德性,也想着謀反當皇帝,敢情這父子倆是以為那皇位是誰想做就能做的,別的不說,單看這一回皇帝雷厲風行解決了災民的事情,就知道人家才是天命所歸,至於你們父子倆,一看就是亂臣賊子的命。
所有人都在說寧王的案子,罵著寧王不識好歹,白瞎了皇帝的好心,而定國公蘇久林卻心中暗暗着急,這一回能兵不血刃地將寧王拿下,指證、判罪,他們蘇家也是出了大力氣的,也不說讓皇帝陛下論功行賞了,他只盼着皇上能把先帝給予蘇家的懲罰撤掉,讓蘇家的子孫也能正兒八經地走仕途之道,讓他莫要百年之後仍舊無顏面對列祖列宗。
但這種事兒吧,你想要,卻不能明着要,否則便成了挾功邀賞,萬一惹惱了皇帝,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蘇久林覺着蘇綉夢與宮中的主子熟識,有幾分情分在,便想着讓她在皇後娘娘面前提一提這事兒,沒想到明示暗示好幾次,偏偏蘇綉夢就像是聽不懂似得,一點兒反應也沒有,還不再像以前那樣常常進宮,反而規規矩矩地待在閨閣中,同舞陽郡主學起了管理中饋之事。
“夢兒,我聽下人們說,寧王判了斬刑,秋後便要處決,那些災民也有了去處,皇上和皇後娘娘心善,可有說過要怎麼……怎麼……”蘇久林着實有些說不出口,但為了後代子孫的福祉,也不得不腆着老臉說道:“皇上和皇後娘娘對我們家,有沒有什麼章程?咱們家也算出了一份力,你去皇後娘娘面前說說,看能不能讓她求求皇上,把我們家那刑罰免了?”
“祖父,這不是請求就能做到的事兒,請恕孫女無能為力。”蘇綉夢放下筷子,鄭重其事地說道。
蘇久林還想再說什麼,卻被一旁的鄭文淵攔了攔,“外公,表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她既然這般說,定是有自己的考量,您又何必逼她呢?”
“不是我逼她,我一個老頭子,能有幾年好活,倒是你,還有蘇家旁支的孩子們,往後不能走仕途一道,不能一展抱負,就是姑娘們說親,也是多有難處,我心中有愧啊……”蘇久林嘆了口氣,心中悔恨交加,恨不能時光倒流,扇那時的自己一耳光。
鄭文淵笑了笑,“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咱們要往後看,若是這一件事不足以讓皇上免了蘇家的罪,那咱們就儘力去做,兩件,三件,只要不走岔了路,總有一天是能成的,更何況,我覺得皇上和皇後娘娘不是不念情的人。”
鄭文淵說的不錯,幾乎是這頓飯還未吃完的功夫,宮裏頭就來了聖旨,宣召定國公蘇久林入宮面聖。
皇宮的內侍幾乎已經有二十年多年未曾踏足定國公府,而蘇久林自仁德太子之事以後,也從未接到過聖旨,甚至忘記了焚香沐浴,好在家中有個郡主出身的兒媳婦,才能將這件事做得井井有條。
換上幾乎被壓箱底放置的定國公的朝服,蘇久林從正廳出來,精氣神十足,朝那宣旨的內侍道:“走吧。”
皇帝陛下一見面便給了定國公兩個選擇,要麼放棄國公府的爵位,換取後嗣子孫做官的機會,要麼朝廷賜予其黃金千兩等財物作為此次查案的獎賞。
蘇久林為了改變自己當年一念之差釀下的禍事,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前一種,對於他來說,蘇豫只留下了蘇綉夢一個女兒,定國公府的爵位本就後繼無人,就算選,也只能從旁支中過繼,還不如丟了這葑蔭,自己給自己謀一份前程。
不管定國公府的其他人怎麼想,如今府中做主的是定國公蘇豫,他點了頭,蕭景澤也不含糊,當下就命人擬好了聖旨,交給蘇久林帶回家去。
待到人走了,謝瑤光才抱着安哥兒從屏風後走出來,透過窗子望向定國公遠去的背影,道:“能當機立斷做出這樣的決定,可見先帝當年的懲罰對他們來說的確嚴厲,他們近些年安安分分的,沒有再走錯路,也不失為一種好事。”
蕭景澤笑了笑,“只是論功行賞罷了,這賞要賞在他們的心頭上,否則如何讓人盡忠。”
帝王之道,不外如是。
長安城的勛貴和老百姓們先是被寧王謀反的事情震驚了一番,如今定國公府被奪爵,卻又突然能做官了的事情,又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幾乎人人說起,都又是納悶,又是疑惑的,唯有少數幾個人,才知道,這是皇上給的賞賜。
就在人們的議論聲中,炎熱的天氣終於過去了,初秋的風吹着有些涼爽,在屋子裏悶了一整個夏天的人都開始穿行在街道上,東西兩市又從早到晚地重新熱鬧了起來。
而原本滯留在長安城的災民,一部分領了衙門給的盤纏,成群結隊地回鄉去了,這其中就有虎子母子倆,除了官府給的盤纏,謝瑤光還額外給了他們一封銀票,雖然不能做成富家人,但後半輩子的吃喝不愁了。
另一部分則是妻離子散的孤家寡人,大多數都選擇了去遙遠的北疆和軍戶屯田,朝廷說了,官府會給他們耕作用的工具和種子,種出來的糧食,每年每戶只需要上交十五石,餘下的都歸他們自己。
當然也有不少見識過長安城的繁華,選擇在這裏紮根的,坊市一開,他們也更容易找到活計,在這裏留了下來。
這一年的秋天,皇帝陛下還昭告天下,全國免除賦稅三年。
這下不止是長安城,就連外面的州縣百姓,也都誇皇帝陛下仁心德行。
謝瑤光翻了翻手中的書,是從宮外傳進來的話本子,笑道:“你是沒瞧見這上頭寫的,只差是把你誇成了天神下凡,解困渡厄,救百姓於水火,不過這本還沒有前兩天看得那本有意思,那上頭可是寫了你紅顏知己無數,礙於我這麼個悍婦,才不能將佳人們接進宮中一親芳澤,皇帝陛下當真是好艷福呢。”
珠玉笑意盈盈地將桌上的碟子撤了,烹煮了一壺茶,給兩位主子一人倒了一杯,笑道:“話本子裏寫得東西怎麼能當真,不管這宮裏宮外,奴婢是從未見過像娘娘和皇上這般恩愛的夫妻的,這才是上天給的緣分,那些編造話本子的人,都是胡亂說,哪有我們知道的清楚。”
“珠玉說得極對。”蕭景澤抿了口茶,道:“阿瑤莫不是醋上了?那回頭我讓人去坊市攤子上把這些書全找來燒了可好?”
謝瑤光心裏是有幾分不舒坦,倒也不至於上綱上線,搖搖頭道,“這些話本能流傳,不就證明如今長安城太平,百姓們擁戴你,燒什麼,珠玉不都說這上頭是胡說的嗎?”
蕭景澤聽着她頗有幾分彆扭地語氣,笑了笑抿嘴不語,阿瑤這般可愛的模樣,可是有好一陣子沒見過了。
他當下揮揮手示意珠玉等人退下,在謝瑤光身畔的軟塌上坐了下來,一手摟住謝瑤光的腰,一邊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唇瓣像是貼着了那小巧圓潤的耳垂,謝瑤光的臉噌地紅了起來,耳朵像燒着了一般滾燙。
皇帝陛下似乎猶嫌不夠,輕輕地吹了口氣,低聲說道:“我的紅顏知己,自始至終可只有阿瑤一人。”
心飛快地跳起來,兩人自從有了安哥兒之後,因為夜裏要照顧兒子,床笫之間便收斂了許多,加之這一陣兒政事繁多,蕭景澤幾乎隔三差五就得在書房睡上一遭,兩人上一次親熱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兒了。這會兒只是輕輕地觸碰,便能引得人渾身戰慄,面紅耳赤。
蕭景澤是個正常男人,火氣旺盛,更不用說如今的謝瑤光微微低頭,露出如玉的脖頸,讓人忍不住地就想咬一口,這樣想着,他當真是咬了下去。
謝瑤光急促地叫了一聲,感覺手軟腳軟地不由人控制,乾脆閉上了眼。
難得愛妻如此配合,蕭景澤正想着更進一步的時候,屋裏忽然傳來了小孩子哇哇哭的聲音,謝瑤光忙睜開眼站起身,一把將他推開,急急忙忙進去看兒子去了。
這樣的情形自打安哥兒生下來已經不知上演過了多少回,皇帝陛下心中暗罵一聲小討債鬼,又給兒子暗暗記上了一筆,但還是跟着進了內間。
窗外日光正好,斜斜地映在抱著兒子正給他換衣裳的少婦身上,一大一小,一恬靜安然,一活潑好動,皇帝陛下忽然發現,他想要的生活,早已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