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刺客(修)
第14章刺客
大抵是因為安陽侯謝光正領兵在外的緣故,安陽侯府的這個新年,過得算不上熱鬧。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
按照朝廷祖制,皇帝要在登基第一年的上元節宴請群臣,一來顯示新君恩典,二來也是敬告群臣新朝已立,莫要再生二心。
宴席照舊在上一次的建章宮,來的人還是那些人,只不過比起登基大典之後的那頓宴席,這一回,大多數人都放鬆了不少,相熟的官員私下裏低聲說著話。
大安朝民風不似前朝那般嚴謹,雖說這種場合男女照舊不能同席,但也不必再隔着屏風,主位在上,皇帝的左手邊是朝臣,右手邊是女眷,涇渭分明。
皇宮中的宴席自然不止單純的吃個飯,太樂令邱金成安排了歌舞助興,所有人按照品級依次而坐,安陽侯府雖說是勛貴之家,但在皇室宗親的面前還是不夠看,雖然不至於到末流,可謝瑤光坐的位置,卻是連蕭景澤的臉也看不清的。
霍氏姍姍來遲,她獨身一人,沒有帶兩個兒媳中的任何一個,也沒有帶凌芷彤。
靖國公論爵位乃是一等,論官位乃是超一品,霍氏的座位自然在最前頭,她一落座,便遠遠地沖謝瑤光招了招手,親昵地說:“小七,來外祖母這兒坐。”
凌氏雖然厭惡她,但面上的功夫一向做得很足,微微點頭,示意女兒過去。
謝瑤光覺得奇怪,上輩子她不愛出門,根本就沒有來這場宴會,反倒是凌芷彤因為一件小事大鬧宴席,從此刁蠻的名聲長安城無人不知。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謝瑤光在霍氏身畔坐了下來,她環視周圍,心中卻隱隱升起一種不安的感覺。
滿桌的珍饈美饌,謝瑤光卻有些食不知味,她依稀記得上元宴上還發生過一件大事,可這會兒卻怎麼想不起來了。
霍氏見她並不動筷,還以為是因着沒人布菜的緣故,笑着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可是不習慣?”
謝瑤光輕輕搖頭,目光同主位上的少年帝王撞了個正着,她心裏一慌,忙不迭地低下頭,錯過了蕭景澤嘴邊的那一絲笑意。
怔忡間,輕歌曼舞換成了激烈的鼓點,一群身着寬擺長裙的舞女旋轉着踏上了大殿中央,似乎每一步都應和着鼓聲,這些人高眉深目,一瞧便知絕非大安朝人,隨着旋轉的速度加快,謝瑤光只覺得頭暈目眩,竟瞧不清楚那些人的面容。
恍惚間她終於想起了什麼,腦海中警鈴大作,瑞平二十八年的冬天,先帝崩,新帝立,次年上元節,新帝大宴群臣,有匈奴女子混入樂坊,意圖藉機刺殺皇帝。
這群人很有可能就是太史令記載在史冊上的刺客,謝瑤光記得,蕭景澤便是因着這次刺殺傷了心肺,往後數年頑疾纏身,才叫蕭承和鑽了空子,借自己的手害死了他。
她目光緊緊盯着這群舞女,這輩子事情絕不可能再重演!
可時間緊急,她一時半刻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來,皇宮大殿不是她能任性妄為的地方,她只能聚精會神的留意着這些人的動作,另一隻手握緊了拳頭。
果不其然,樂曲過半,那在最前頭領舞的女子忽然拔下頭上的髮釵,撲向了座上的君王。
一直緊盯着她的謝瑤光來不及多想,順手抄起案几上的菜碟朝那女刺客擲了過去,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案几上跨了過去。
那盤子雖然沒有擊中此刻,卻轉移了她的注意力,灑了一地的湯水使得她腳底一滑,心知行刺之事已然敗露,她雙眸中閃過一絲狠戾的光,轉身揪住了謝瑤光。
因前朝有使者行刺皇帝,所以從那時起,入大殿者不得攜帶兵器,在座的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後,有那膽小的立時尖叫起來,凌氏看到被刺客抓住的謝瑤光,滿心滿眼全是焦急。
靖國公凌傲柏倒是有條不紊,冷眼瞥了那女刺客,“建章衛尉統領何在?”
負責建章宮防衛的衛尉統領周昌照一身冷汗,躬身道:“臣在。”
“領二百衛士包圍前殿,通知羽林軍護駕。”
周昌照領命而去,凌傲柏這才慢悠悠沖那刺客道:“你最好將手上的小姑娘放了,本將軍還能留你一條全屍。”比起祖上的封蔭,凌傲柏更喜歡大將軍這個稱謂。
那匈奴女刺客啐了一口,用生硬的漢話道:“她是你的外孫女,想要她活命,放我走!”
“你做夢!”謝瑤光自認不是心善之人,只要她一想起上輩子蕭景澤受過的折磨,就恨不得將眼前這人千刀萬剮,放她走?怎麼可能!
被諸位臣工護在身後的蕭景澤面露異色,目光落在謝瑤光身上,深邃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複雜。
睿宗皇帝兒女眾多,到最後卻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蕭景澤能活到現在,除了他母親趙婕妤十分受寵之外,與他敏銳的觀察力不無關係。
他不明白,算上登基大典那一日,到今天,他同謝瑤光不過三面之緣,為何這個小姑娘會說出這種話來,還用那樣堅定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將其歸結為謝瑤光隨了靖國公一門的忠勇,即便刀劍架在脖子上,也絕不後退半步。
“你,膽子很大。”見謝瑤光想動,女刺客摟住了她的脖子,“那些男人,不如你。”
女刺客口中的那些男人,是指瑟縮在角落裏的幾位文官和諸侯,凌傲柏瞥了那些人一眼,面色沉沉。
“你錯了,我不怕死,是因為我死了對這個國家沒有任何影響,可你說的那些男人,是我朝的股肱之臣,他們若死了,才是大損失。”這話完全是胡謅的,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謝瑤光怎麼會不怕死,但她知道,若是這會兒露了一星半點的怯意,只怕脖子的利器就會深入幾分。
淬了毒的銀簪緊貼着謝瑤光白皙的皮膚,僵硬的四肢百骸讓她感覺到了上輩子臨死之前的感覺,就在這時,周昌照率領建章衛士將整座大殿圍了起來,騎都尉黎平川帶着羽林軍闖進了大殿。
這些人莫不是身着重鎧,神色森然,一瞧就知道是上過戰場的。
“將所有人都帶到後殿看管起來,送聖上回未央宮,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踏出宮門一步,違者以通敵叛國論處。”凌傲柏吩咐完這話,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竟是看都不看那女刺客一眼。
蕭景澤是最先離開建章宮前殿的,他比凌傲柏更明白自己的處境,跨出殿門的時候,他回頭看了謝瑤光一眼,那臨危不懼頗有膽色的少女揚起一抹明亮的笑,似乎在告訴他,不要擔心。
大殿中餘下的其他人在黎平川和羽林軍的帶領下有條不紊的退出了建章宮前殿,那女刺客似乎有些慌亂,不住地四下環視,卻什麼也沒發現。
偏偏就是這樣的未知讓她沒來由的恐懼起來,凌傲柏的大名在匈奴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此人性情耿直,最善攻堅戰,她本以為應該是個性子急躁的大鬍子將軍,卻萬萬沒想到是一隻狡猾多詐的狐狸。
幾乎所有人都退出了大殿,偏偏凌氏坐在那裏不肯走,黎平川苦着臉勸道:“大姐,你還是走吧,有岳父大人在,想來小七不會有事的。”他娶了靖國公府庶出的三小姐,同謝家也算是姻親。
“平川妹夫說得對,你別再固執了,萬一那匈奴人發起瘋來怎麼辦?”謝永安是真的焦急,女兒的性命萬一不保,若是凌氏再有個什麼萬一,他同靖國公府的關係也就斷了,往後仕途定然不會像如今這般順暢。
“你莫要再勸,我是絕對不肯走的。”凌氏倔起來,黎平川這個做妹婿的,還真拿她沒辦法。
謝永安一咬牙,“你若不走,我就走了!”說罷還真的連頭都沒回,大步流星出了宮殿,匈奴人的兇殘舉國皆知,他可不想留在這裏等死。
凌氏目光似要噴火,“謝永安,你!”她可以容忍丈夫妻妾成群,不思進取,卻萬不能容忍他將女兒的性命絲毫不放在心上。
謝瑤光並沒有太過驚訝,她對這個父親心中從未存有過希冀,所以談不上有多失望,只是多多少少會有些失落罷了。
黎平川還在苦勸,凌氏卻像是打定了主意,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
兩人的對話傳入凌傲柏耳中,他皺眉:“跟阿茹廢什麼話,捆起來帶走!”
“大姐,大將軍有命,實在對不住。”黎平川命兩個羽林軍將凌氏手腳縛住,連人帶椅子都抬了出去。
謝瑤光嘆氣,娘親當真是關心則亂,竟沒看出來外祖父此舉是想瓮中捉鱉。
隨着大殿空了下來,女刺客的神情也十分緊張,她瞪着凌傲柏:“你,你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