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活下去

第4章 活下去

是夜,烏雲蔽月,涼風習習。

昭平長公主府上最為陰暗冷僻的一隅。一間逼仄昏暗的小屋內,頻頻傳出微弱的啜泣聲。她已經被關在這間小屋裏兩日之久,兩日裏除了輕韻偷偷送過給她填肚子用的水與糕餅外,她什麼也沒吃。

兩日前宮人們將她拖進此處之後,便再未現身過,雖說只是關在小屋裏不曾對她用過極刑,但這種暗無天日、不知前路是死是活的日子,絲毫不會遜於極刑給人帶來的痛苦。

她滿臉是淚,近乎絕望的靠在冰冷潮濕的牆壁上,目光悲戚的投向牆壁上高高的窗口,望着那一束光慘淡的月光,心與身都好似墜入了冰窖reads;。

她自幼父母雙亡,八歲時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投靠到舅舅家中,她原以為舅舅是個可靠之人,誰承想父母一去,舅舅舅母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雖然將她與弟弟接過去安置,但卻態度冷淡僵硬,十分苛待他們姐弟二人。

尤其是舅母,往日父母在時哪回見了她不是滿臉堆笑一味討好。可自打父母一去,自己與弟弟住進她家以後,她就將她當作丫頭一般使喚。她當時寄人籬下,吃住都在對方家裏,雖難過舅舅舅母對她姐弟的冷待,但該做的事情還是會做,並不曾為此埋怨記恨。

她以為日子就這般過了,雖說吃不飽穿不暖,但總歸有個安身落腳之地,就已經算是極好了。白日裏她總有做不完的活,雖然辛苦,暗地裏亦常哭,但她從未記恨過舅舅與舅母。畢竟吃人食住人屋,這些都是該的。

她只盼望着這樣的苦日子快些過去,她快一些長大成人,之後嫁個憨厚勤快的丈夫,能夠喜歡她的弟弟,同意她帶着弟弟一起嫁進門。

然而就在父母過世半年,在舅舅家寄住不到五月時,有一日舅母破天荒的要帶她去城中趕集,她當時又驚又喜,覺着往日待她好對她笑的舅母又回來了,便滿心愉悅的跟了她去。可誰能想到,這一去就再回不來,她竟被自己的親舅母給賣了。

這一賣,她便有好些年無法再見到小錦,還是在前年的正月里的一日,在她再三懇求與銀錢的收買之下,教坊司的管事嬤嬤總算準許她出府。也就是這般,時隔五年之久,她終於再見到了弟弟。

弟弟已不再是當日那個襁褓中的嬰兒,而是一個明明已有五歲大,然而看起來卻像個不足三歲的小娃娃。他的臉白無血色,烏黑澄澈的眸子空洞無神,總是一個人坐在小屋中的一張小杌子上對着窗子看。

聽舅母道,他經常一坐便是一整日,不吭不響的,好似個傻兒!

她當時差點瘋了,狠狠的跟她吵了一架。最後因時間受限,她急急留下自己攢了幾年的銀錢,請求舅母一定給他請個大夫治病,見她答應的快,她心裏雖然不信,但別無他法,只能姑且信她了。

時至今日,她也不知舅母到底有沒有給弟弟請過大夫。只她知道,弟弟如今仍然病着,葯不離口……

她知道,只要自己一死,那麼弟弟也就完了,舅舅舅母得不到好處,他們就一定會對弟弟下手!會利用他謀取錢財!所以她不能死,她要是死了,她年幼的弟弟該怎麼辦?

只是,她如今身處逆境,又該怎樣來脫身?

她眼裏含着淚,明明不想哭,卻又偏偏忍不住。無助極了……

“咚咚——”

正抹着眼淚,屋外便傳來動靜。她的心狠狠一顫,臉色更白:“是誰?”

“是我。”

是輕韻的聲音,她僵硬的身子一瞬癱軟下來,扶着牆慢慢來到門后,貼着門心驚道:“輕韻,你怎地來了,天都這般暗了……”

她們之間隔着一道門,房門上上着重重的鎖。輕韻素與她交好,二人年歲相當,共處七年感情自然算好。她比她先來長公主府,知道的事情自也要比她多,尤其是關於那些個去將軍府失敗而歸的美人們,各自相同的下場。

白日太多雙眼睛盯着她不好過來,唯有趁着夜黑趕過來看她:“今夜我若不來,待到了明日,怕就要晚了reads;!”輕韻聲音雖被壓得極輕,然而說出口的話卻是十分嚴肅。

玉奴本就絕望無助,聞言便急切道:“你這話是何意?長公主可是發了話,是不是就要將我處死了?”話一說完,她便身子發軟的跌坐在地上,仰起脖子止不住望天流淚,“我為何這樣的命苦……”

輕韻同樣紅了眼眶,卻也只是一瞬,片刻后她收起眼淚,貼着那條門縫道:“你別亂想,長公主根本不會理會這些小事。明日郝嬤嬤與鄔嬤嬤恐怕就要來此,你一定要小心……”她再說不下去,狠狠一閉眼,“我先去了。”

“輕韻……”她將臉貼在門上,夜裏太靜,靜到能將她離去的腳步聲都聽得一清二楚。她走了,她不怪她,她能來看她給她送吃的就已是極好,她應該感念她才對。

她輕輕閉上眼睛,抱着膝蓋坐在冰涼的地上,埋頭低泣。

儘管她在心中不停的祈求時間過得慢些,天明的晚些,但該來的總是要來,憑她一己之力根本無力反抗。

如輕韻所言,郝嬤嬤與鄔嬤嬤果然來了。玉奴害怕的直往牆角縮,閉合上的房門被打開,強光一瞬間照射.進來,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看見兩個面無表情的老嬤嬤走進來,當中一個手上拎着一個木匣子,她每走動一步,木匣子內便發出一陣碰撞之音。

那聲音直擊她的心裏,令她更加惶恐驚懼。

郝嬤嬤剛道一聲“將門合上”,下一刻大開的房門便被合上。小屋內的光線再一次暗下來,玉奴恐懼不已,她慢慢扶着牆角站起來,覺着這樣好似能夠安全一點。

兩位嬤嬤都沒有搭理她,自進來到現下甚至是連看一眼都沒有,小屋中安靜的令她膽寒。沒有人聲,有的只是兩位嬤嬤放下木匣子,打開木匣子,取出一根約有一指長短的銀針,穿引着一種她叫不出名字的線,各樣細微聲響……

她不知她們在做什麼,更不知她們接下來要對她做什麼,有的只是恐懼與戰兢。

兩位嬤嬤穿好一根極長的線,隨後鄔嬤嬤又自匣子裏摸出一塊蠟,將那根長線卡在蠟縫裏,像是在為線打蠟,使其潤滑。做好一切準備工作后,郝嬤嬤首先開了口:“按到榻上吧。”

鄔嬤嬤便點頭,走過去就擒住她的手腕子,甭看她年紀大了,但一把力氣卻是連玉奴這個正當青春年少的姑娘都要不如。很是輕而易舉的就將人按到了榻上。

說是榻,實際不過是一張陳舊發霉的不成樣子的榻,白色的被褥上不知讓多少人躺過,留下的痕迹更不知是血還是何物……

玉奴拚死在掙扎,然而根本無用,鄔嬤嬤照樣輕輕鬆鬆的一把撩起她的長裙,在對方的掙扎哭叫之下,伸出一隻蒼老佈滿褶子的手要去掀開她的襯裙。

“不!不要啊——”

她雖不知對方要對她做什麼,但總歸不是什麼好事,她雙手緊緊揪住襯裙,雙腳胡蹬亂踢。鄔嬤嬤再是老練有經驗也經不住她這樣奮力的掙扎,很是挨下她好幾腳,怒地揚手便是一巴掌甩上去。

“個小賤蹄子,一會兒有你好受的!”

玉奴吐出一口血來,不敢再踢她,而是哀哀的求她:“嬤嬤嬤嬤……求你們玉奴求求你們了……讓玉奴再見一面竇大人吧reads;!就一面,玉奴求你們了……”

“竇大人?”鄔嬤嬤面無表情地道,“竇大人哪是你說見就能見的,你個沒用的小賤蹄子,徒長了一張好皮囊!我看你還是趕緊乖乖的受刑,早縫完早解脫,來世再投個好人家!”

“縫?”她敏銳的抓住字眼,下一刻便驚恐欲絕,顫抖道,“縫、縫什麼……”她不傻,對方一直準備掀她的襯裙,答案已經十分明顯,她們是要縫她的那裏!

“還能縫哪裏?自然是兩腿之間……”郝嬤嬤道,語氣平靜的像是在說今晚吃甚一般。

顯然這種事她已不是頭回做,長公主前後送去那樣多的美人,沒有哪一個能逃脫此酷刑。至於為何要縫起來,至今她二人都無從得知,只是遵循長公主旨意總沒有錯,想那樣多作何?

玉奴嚇得幾欲昏厥,眼淚爭先恐後的落下來,世上怎會有如此慘絕人寰的酷刑,她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下一刻,她就瘋了似的開始拚命掙扎,又踢又蹬,又撕又咬,嘴裏還在嘶聲哭叫:“竇大人!我要見竇大人!玉奴可以的……玉奴一定能得到將軍的心……求你們放過玉奴……再給玉奴一次機會……玉奴可以!”

兩位嬤嬤都嚇了一跳,鄔嬤嬤原來還憤怒的臉一時顯出遲疑:“這、可要派人去告訴竇大人?”

郝嬤嬤同樣聽清她口裏喊出的話,渾濁的眸子再次對上她即便是眼下這般狼狽的慘樣子,卻依舊美得驚人的臉時,不由得沉思半晌,隨後點頭:“派個人速去傳話,一個字都不許落下。”

鄔嬤嬤便點頭,立刻派人去辦。

竇阿槐此刻正服侍着長公主進早膳,等聽完宮人一字不落的稟告后,便沉吟道:“殿下,您怎樣看?”

自打兩日前與駙馬當面對峙之後,長公主姬容的臉上就再沒有出現過笑意,然而眼下聽完宮人所言,卻意外的冷笑出聲:“這個玉奴確實是個意外,本宮前前後後送去美人無數,都未曾惹怒過駙馬。唯有這一回,駙馬不僅親自將人送回來,還敢威脅本宮,甚至……”

她看一眼那名小宮人,對方身子一顫,便識相的退下去。姬容方接着道:“甚至還敢掐住本宮的脖子!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妨留下她再用用。”說著停頓一下,“昨日來的消息可准?”

竇阿槐趕緊回:“准,十月初八乃殷姝生辰,狩獵便定在生辰前一日。除駙馬、殷姝之外,便是梅延峰與殷成等人亦會隨同。說是……”看一眼對方,姬容眉一皺,她便趕緊又道,“說是駙馬的主意,要親自為殷姝獵一隻白狐,回頭由她做斗篷用……”

姬容冷冷一哼:“他倒是用心。”又道,“行了,就再給她一次機會,十月初七那日讓她出現在狩獵場。本宮倒要看看,她所謂的可以到底是真還是假。”

過了兩日暗無天日的日子,玉奴總算是能夠跨出那間陰森逼仄的小屋,來到庭院中,重見光明。輕韻扶着她,見她形容憔悴狼狽,便安慰道:“都過去了……”

玉奴不想讓她擔心,便輕輕“嗯”了一聲。

然她心裏卻是知曉,一切都還未過去。她不想死,一是小錦還需要她,二是她自個也捨不得他,所以她要想盡一切法子活下去。為了自己,也為了小錦……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玉奴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玉奴
上一章下一章

第4章 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