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等到魏光禹來到鶯鳴館時,鶯鳴館內上上下下所有人,無疑都對此感到震驚。
這鶯鳴館雖是肅頤院的一部分,但向來是個冷清之地,長公主前後不知送過多少位美人兒來,將軍自始至終都未踏進過一步,可謂是一直將此處視作無物。今日為何破天荒的到此,難道是知道這裏頭住進一位天仙不成?
下人們心中紛紛好奇猜疑。然此刻卻是不敢多言,將軍臉色發沉,不像是為著美色而來,那又該是為了何?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鶯鳴館內噤若寒蟬。
魏光禹直接步入正屋,屋內的三人顯然是讓他突如其來的現身給嚇得不輕,一時全都震住。
他心下厭惡至極,不等三人回神過來,直言就道:“收拾好你們的東西,自哪處來的現下就給本將滾回哪去!”
三人總算是回過神來,撲通幾聲一齊跪在地上,即便是孫嬤嬤此刻也嚇得白了臉,唯有鄧嬤嬤一人稍顯鎮定:“駙馬爺,奴才們是奉長公主之命而來,只要長公主一日沒通知奴才們回去,奴才們便一日不敢回去,還望駙馬爺饒恕。”
這話可謂狂妄至極,魏光禹冷着眼,果然有什麼樣的主子便有什麼樣的奴才reads;。
他將目光移到縮在兩個狗奴才身後的那名女子身上,見她跪伏在地,身子瑟瑟發抖,眼神不覺更冷:“莫讓本將再說第二遍,給你們一刻鐘的時間,倘若還不肯識趣,休怪本將翻臉無情。”
說完,便一腳踹上桌子腿,整張桌子應聲而倒,砰地一聲巨響直擊人心。
先不說玉奴早嚇得牙齒打戰,渾身發抖。便是兩位自詡見多識廣的嬤嬤,亦嚇得臉色發白。二人相互對個眼色,都自對方的眼中看見了驚惶,一時屋內針落可聞,兩位嬤嬤各自都在心中着急盤算。
片刻后,鄧嬤嬤硬着頭皮道:“將軍。”她聰明的改了口,“今日時辰已晚,將軍看可否延遲到明日,明日天一亮,奴才們便就離開。”
她們再是長公主的人,可說到底也只是一個下人,魏家給她們好臉是看在長公主的面上,可若是真的惹怒眼前這人,怕就不好善了。對方可是個一怒起來連長公主都不放在眼裏的人,又何況是她們這些身份低微的奴才?自然不敢硬碰硬。
鄧嬤嬤面上讓步,實際心裏卻是在嘀咕,暗道這也非頭一次送人過來,怎地今日就發這樣大的火?往日那般視若無睹不是極好嗎?她們安安穩穩在此度過一段時日,最後以失敗告終將人帶回去交差,不都已經成為習慣?今日這又是為何?
鄧嬤嬤自然想不到禍因是出在殷府大小姐殷姝的頭上。
魏光禹絕非善輩,聞言,非但沒有氣消,反而更加惱火。他走近那就快縮成一團的白衣女子跟前,即便是瞧不見臉,光自身段上來看亦可看出是個美人。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道:“若不想死,就趕緊給本將滾。”
玉奴狠狠顫動兩下身子,心內驚恐至極,慢慢自臂間抬起臉,一張蒼白卻絕色傾城的臉便露出來,她抖着發白的雙唇,微紅的眼眶裏含滿淚花,欲掉不掉。只要是個正常男子,見了都得暗生憐惜。
很顯然,魏光禹並不是個尋常男子,憐香惜玉這個詞他決不濫用。至今除了姝兒以外,還未有第二個女人能讓他用上這個詞來對待。
見他一副無動於衷的表情,玉奴心下更加沒了底,她幾近哀求地道。
“將軍,玉奴只是個唱曲兒的……”似乎是在向他證明一般,她清唱了兩句,隨後抬起淚眼望着眼前高大冷峻的男子,“玉奴只是來給將軍唱曲兒解悶的,並不是那般……”她搖着頭,沒再說下去,她知道對方已明白她的意思。
聞言,魏光禹方回想起她就是不久前在長公主府上膳廳內跳舞的白衣女子,似是發覺什麼一般,他本就冷峻的眉眼一時更冷:“她倒是用心,處心積慮就為了把你送過來,看來今日此事是沒法善了!”
他驀地拔高尾音,在對方驚恐無助的目光下一把攥住她的衣領,輕而易舉的拎起,想也不想拖着就走。
兩位嬤嬤一下呆住,還是鄧嬤嬤反應快,立即站起身道:“快!收拾好東西趕緊走人!”這要是真發起怒來,回頭還不知會不會殃及池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為今之計還是緊快脫身為妙。
動靜鬧得這樣大,徐氏沒道理聽不見。
她匆忙趕過來時,正撞上兒子拖着一個女子怒氣沖沖的往外走。登時就是一驚,讓丫頭提着燈籠上前一照,見竟是今日才送來的那個姑娘,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懷璧你這是在做甚reads;!大晚上的還準備出門兒了?”
魏光禹道:“凡事理應有個度,兒子一再的容忍她,哪知她非但不知收斂,反而還一再的得寸進尺,事到如今兒子已經無法再忍。母親莫攔阻兒子,有些事情是到了該做決斷的時候。”說完,沒準備再多停留,錯開她便走。
“夫人……夫人……救救我……救救我……”
玉奴抓住衣領上的大掌,那手掌好似有着千斤重萬斤沉,她就是使盡全力也難以將他推開,唯有不受控制的被他拖着走。她覺着腳上疼極了,繡鞋都快要磨破,到了門邊更是硬生生撞上門檻,她的小腿一瞬間像是要疼得炸裂了一般……
“將軍……將軍……”她哭出來,聲音模樣都可憐極了。
魏光禹卻恍若未聞,他此刻內心裏被憤怒脹滿,根本無心理會她的痛苦。接過心腹蕭寒牽過的駿馬一躍而上,隨後拎小雞一般將她提起來掛上馬背,夾緊馬腹,握住韁繩后便縱馬飛馳而去,身後揚起一陣沙塵。
玉奴只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她被他掛在馬背上,血液逆流,五臟六腑都像是散了架一般,疼得她幾近痙攣。狂風不斷灌入耳中,柔嫩的頰被風颳得生疼,她眼裏含着淚,卻根本流不下來,想要開口求救,卻被一股勁風趁虛而入,嗆得她一陣咳嗽,感覺就像是快要死了一般……
黑幕里,他沉着臉策馬疾行,根本不去理會她的痛苦,可謂冷漠至極。
她的雙手亂舞,不知該抱住個什麼才能讓自己減輕一點痛苦,一陣亂舞后她碰到了他的靴,她愣了一下,下一刻就緊緊抱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魏光禹繃著臉,強忍住一腳將她踹下去的衝動,怒道:“放手!”
儘管耳邊一直呼呼作響,玉奴還是聽見了,他的聲音與他的人一般,都是陰冷且暴戾。她心裏畏懼,卻沒有聽話的鬆手,而是將手小心的慢慢往上伸,來到他的小腿處緊緊抱住,試圖將自己倒掛的身子正起來。
魏光禹冷眼瞧着那漸漸爬到他大腿處的小手,眼神冰冷的像是下一刻就能將它擰斷掰碎!
像是察覺他的意圖,玉奴下一刻就將手縮回來,改作去抓他胯.下的馬鞍。她現下這個姿勢難受極了,雖然腦袋已經不會再朝着地面,但身子還沒坐正,馬鞍不比人的腿,半點也不好抓住,滑的她幾次差點沒抓穩。
身下的駿馬既高且壯,疾馳中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開始東倒西歪,她心驚膽戰了一陣,慌亂中不知蹬上何物,竟踩着它慢慢坐了起來,回頭一看才知是他的膝蓋,小身子止不住一抖,差點就被甩了出去。
“啊——”她嚇得膽兒都要破了,面容死白。
魏光禹冷着臉,空出一隻手將她擒回來按住:“若不想摔死,就趴下身子抱住馬頭。”
玉奴崩潰一般的哭出來。
夜裏的風又凜冽又刺骨,她臉上疼的厲害,才滾出眼眶的熱淚,下一刻就被風給吹乾。今日所生之事實在太多,她到現下這個時候都還未完全消化過來。這會子又在馬背上顛簸,她根本穩不住身子,隨時都會有摔下馬慘死的可能。
魏光禹到底沒準備摔死她,因此在見她就快抱不穩時,一把抓住她束腰的絲帶,連着她腰間的裙子也一併抓入掌中,之後便一直未鬆手reads;。
玉奴趴在馬上,將臉靠在馬身上,感覺到腰上那股將她固定住的力道,雖然緊勒的束縛感令她不適,但總比之前左搖右晃隨時都有可能摔下馬去要好上太多。
身子穩住了,她又開始擔憂起接下來等待她的結局……
與此同時,長公主府上。
姬容一接到消息,便臉色驟變:“更衣!”倘若消息無誤,今日沒準還有一場大仗要打。姬容展開雙臂,由着竇阿槐替她更衣,鳳眸冷冷一眯,事出反常必有妖,駙馬今日是吃錯了何葯?
沒有讓她等得太久。
不多時,一路縱馬飛馳而來的魏光禹便拎着人闊步進來。像是丟棄破布娃娃一般將手上之物扔向地上,冷酷地道:“姬容,夠了!六年了,本將不願再陪你耗下去!”他的臉上已經看不見怒色,有的只是千年不變的冷漠與厭惡,還有几絲難以察覺的疲倦。
姬容像是被定住一般,沉默半晌,才迎上他沉靜得可怕的目光,紅唇上翹,嘲諷地笑出來:“駙馬這是瘋了不成?本將?還當自己是當日手握重權的大將軍?”她驀地冷下聲來,“你如今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挂名將軍,本宮的駙馬!沒有本宮的同意,就是他姬洵說了也沒用!”
姬洵,當今天子,她姬容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最聽她的話。
魏光禹慢慢陰下臉來,對方說的不錯,短時間內他確實無可奈何!他憤恨的攥緊拳頭,恨不得一把將那坐在高位上的女人活活掐死!
好似看出他的意圖,姬容半點不怵,繼續冷笑:“只要我姬容在一日,她殷姝就別想嫁給你。”姬容看着他盛怒的眼,幽涼一笑,“本宮就算是死了,也要駙馬殉葬,不論是這輩子還是下輩子,你魏光禹都別想如意!”
魏光禹忍無可忍,衝上前狠狠掐住她的脖頸,額上青筋直跳:“姬容!千萬別試圖惹怒我!”
姬容依舊鎮定的很,眼神阻止住隱在暗處隨時準備拔刀的暗衛,隨後目光轉向眼前正掐住她脖子的男人:“若是本宮今日斷送在你的手裏,他日殷姝,本宮有一百種方法折磨她,便是駙馬,也得無可奈何。本宮就算是做了鬼,也絕不放過你們這對狗男女!”
魏光禹怒極反笑,鬆開她發紅的脖頸,亦是冷笑:“姬容,本將已經找到煜王下落,相信很快你們姐弟就會看見,無人能夠一手遮天,更別說你那軟弱無能的弟弟!”
姬容猛地站起身來,方才的鎮定一瞬間土崩瓦解,她怒喝:“魏光禹,你這個亂臣賊子!你就不怕因此抄家滅族嗎!”
魏光禹收起冷笑,冷靜而又犀利的道:“長公主殿下大可拭目以待!”無視她憤怒的臉色,繼續道,“今日是最後一次,臣最後一次忍讓殿下,千萬別再有下一次。告辭!”抱拳作揖,轉身即走。
殿裏鴉雀無聲,此時此刻安靜的連蚊吟聲都聽得一清二楚。竇阿槐適時走上前:“殿下……”
姬容一抬手,示意她安靜別出聲。她慢慢轉身,將目光移到此刻正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人身上,失望而又惱火的道:“帶下去,沒用的東西!徒長一副好皮囊!”
玉奴狠狠一顫,下一刻便被宮人拖起來,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