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行事
夜裏,錦歆院內還亮着燈,一個穿着石青色蝶紋褙子的盤頭婦人弓着身子從後門竄進了后罩房。
她邁着小碎步,前腳剛出了后罩房,就被一身穿青色團花褙子的妙人攔了下來,她弓着身子,從這看過去,只見來人裙裾邊還綉着大簇大簇的梅花,她當下就笑了:“綠衣,是我。”
綠衣擰了擰眉頭,左右看了看,:“厲嬤嬤?你怎麼來了,你現在不該在二姑娘那伺候着嗎?”
綠衣是一等丫鬟,比起厲嬤嬤這個二等嬤嬤,她還端得起。
“有喜兒看着呢,大夫人呢,我有要緊事與大夫人說。”說罷,厲嬤嬤急着往正院走。
“你瘋了!今兒你不能見大夫人,就是天大的事兒也得擱着明兒再說,大老爺夜裏歇在夫人房裏了,你要是敢壞了夫人的事,還不扒了你的皮!”綠衣雖壓低了聲音,卻仍是嚴聲厲色。
厲嬤嬤心裏搗鼓了一會,索性就與綠衣說了:“現在二姑娘已經問起二老爺送來東西的事情了,你尋個機會與夫人說一聲,我怕拖久了,二姑娘會看出端倪來。”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趕緊回去罷,眼下這節骨眼你又不是不知道。”綠衣不耐的說著,趕緊將厲嬤嬤打發下去了。
厲嬤嬤從錦歆院出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嘴裏嘟嘟囔囔着:“當初若不是老娘提你上來,你能有今日,忘恩負義的賤骨頭!”
夜深人靜,沈府上下都歇了下來。
沈容的屋中也只亮着一盞羊角宮燈,因這幾日還冷着天,沈容就歇在了有火炕的西次間。
冬梅則是在炕下五步之外的空地打了床鋪。
她小心的站起身子,見沈容似是睡著了,正準備吹了宮燈,不料,耳邊傳來了一道軟糯的聲音。
“今兒是什麼日子。”
冬梅面色微滯,探身見沈容還閉着眼,她有些奇怪,三姑娘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她說:“回三姑娘的話,是三月十一。”
三月十一,三月十一,沈容記得堂會的日子是定在了三月二十,就在前院中堂辦的。
現今是大夫人在主持沈家中饋,以及打理田莊上的一些事情。
堂會的下貼,老夫人只點了幾家,其餘的便都由大夫人來定了。
娘親對永安城不熟,老夫人自然沒想着讓她去辦這事。
“冬梅,我記得方嬤嬤說過,沈府上有之前白馬城的婢人?”她問。
“姑娘說的是翠蓮,翠芸姐罷,她們本是夫人留下伺候二姑娘的,現已經配了前院的小廝,入不得內宅了。”冬梅說道。
沈容知道她們在前院辦事,翠蓮許的是前院守門的小廝,現在已經成了一等的門前管事。
翠芸許的是掌車馬房的管事。
沈容現在能用的人不多,翠蓮和翠芸是從白馬城出來的,忠心侍主,她想了想,乾脆坐起了身子,招冬梅過來說話。
“冬梅,你說我與娘親,誰是你的主子。”
“奴婢…”冬梅頭皮發麻,:“奴婢是夫人挑入府的,又被夫人分到姑娘房中,當初夫人就告訴奴婢,要好好照顧姑娘,姑娘就是奴婢唯一的主子。”
沈容彎彎嘴角,一張臉湊近她:“既然如此,我往後吩咐你的事情,你並不需要告訴夫人,可明白?”有些事情由她說出口是沒人會信的。
這罷第二日,冬梅讓桑枝進屋伺候沈容起身,自己則早早的出了內宅。
回到沈家,就免不了每日的昏定晨省,沈老夫人重規矩,早起用飯的時間是辰時三刻,給老夫人請安是辰時一刻,請過安后,老夫人若不留飯,那他們就可以各自回院用飯了。
沈容換了身天青綠垂柳綢緞長裙,上頭罩了件淺藍色牡丹紋長襖,梳了一個垂鬟,烏亮的長發散落在肩背上,使原本那張英氣的小臉多幾分俏麗可人。
她在前頭提着裙裾小跑在廊道上,跑到了爹娘的屋前。
“哎呦三姑娘,您怎麼跑來了,快進屋裏來。”方嬤嬤開懷的給她打起了帘子,沖裏面說了句:“夫人,三姑娘過來了。”
“阿容,過來讓爹爹抱抱。”沈平成向來寵溺自己這個女兒,他半彎着身子招招手,見沈容搖頭,又打趣說:“是不是阿容吃胖了,怕爹爹抱不動。”
“才不是,阿容已經長大了,安先生說過男女授受不親,所以不能讓爹爹抱。”安先生是沈平成在白馬城給他們請來的教書先生。
“哈哈哈哈。”沈平成聽了,直起身子大笑起來,他見趙氏從東次間走出,忙與她說:“懷秋,你聽見沒,這丫頭,哈哈哈哈。”
趙氏睨了他一眼:“你今日不是要上任,也不怕遲了,馬車備好了沒。”
“賈戴去辦了,我先走,你們也去福華院吧,別讓母親挑了毛病。”沈平成安頓好趙氏,又掐了一把沈容的臉蛋,大步的邁出屋了。
她看着這樣的爹爹與娘親,着實想不到以後會發生的事情。
“娘親,我去喊姐姐。”她說著,也跑了出去。
喊了沈嵐后,她們便一同去了福華院。
在福華院給老夫人請過安,老夫人沒說什麼,只留了四夫人李氏,便讓他們回去各自用飯了。
屋內,李氏緊巴巴的過去給老夫人垂肩捏背,殷勤道:“娘,我問您個事兒,您是不是真打算讓嵐姐兒和齊家定親。”
“你又打哪聽的,我就瞧着你不是個安生的。”沈老夫人挪了挪身子,躲開了李氏的手。
“娘,我看您就是偏心,二哥二嫂一回來,您就不管我們死活了,嵐姐兒都許了齊家這樣的親事,那等容姐兒長大了,還不翻了天!可憐見我們母女,早知道也跟着平元下江杭了!”
“你!你是要氣死我啊!走走走,現在就走,沒人攔着你!”老夫人臉色鐵青,氣得渾身發顫。
李氏心中一突,連忙跪在老夫人膝下,緊緊的抱住老夫人大腿:“娘,娘,我這不是着急,說開胡話了,我哪捨得離開,就是我捨得,琳姐兒同芝姐兒也不捨得祖母。我是沒二嫂那個氣魄,離不開。”
提到當年的事情,老夫人對趙氏稍緩和的態度,又厭惡起來,她板着張臉:“老二那孩子就是糊塗!虧得我又和你二姑母說好話,這老臉算是敗盡了!聽說嬋兒那孩子現在也沒嫁了人家。”
“一心等了二哥多少年嘞,現在都是二十五六的老姑娘了,哪能那麼容易嫁人。”李氏刻意壓低了聲音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