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阿丑的眸光瞪向秦爺,極力隱忍着怒氣。看徐奶奶的傷勢便可知,這一腳的力道有多重,如果真的踹在自己的腦袋上,不死也要成癱傻。

想到此,她不由得更加感激和心疼徐奶奶。聽稱呼,她們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可是徐奶奶卻為她挺身而出受了傷,這份恩情,她定要報答。

她暗自握緊藏在身後的拳頭,看秦爺的樣子,怕是有些拳腳功夫的,如今的她身形尚小,而且營養不良又手無縛雞之力,來硬的根本就鬥不過,但是,這並不代表她會淡忘今日的仇,日後等她有了能力,定要讓欺負她和徐奶奶的人付出百倍代價。

「怎麼著,腦子清醒了、還會扶人、還能瞪眼?」秦爺銅鈴般的眼珠盯着阿丑,一抬手臂就猛地拽起她的衣領,「怎麼就不會交孝敬錢?」

阿丑的身子懸在半空中,難受的窒息感襲來,她的小手本能地想要扒開秦爺的手臂,卻無能為力。

「秦爺、秦爺,您放了阿丑吧!」徐奶奶跪在地上,看着快要窒息的阿丑,急切想要上前求情,誰知秦爺又是一腳將她踹開,幸好這次的力氣不大,沒有聽見徐奶奶再咳嗽。

「嘖嘖,這張臉真是丑得嚇人,把你賣去勾欄院還得賠錢,不中用的東西。」秦爺滿臉嫌棄,手臂一松就把阿丑扔在牆腳。

硬邦邦且凹凸不平的牆面撞擊着她的骨頭,一陣陣疼痛折磨得她緊咬牙關,她卻不服輸地強忍着,沒有發出聲音。

彼時家世顯赫,從未受過凍挨過打,即便後來紀氏葯業破產陷入困境,卻也沒有如同今日這般像是要被打落十八層地獄一般的苦痛。

這一切,猶如一場噩夢。

然而,近似於裂骨的疼痛告訴她,這一切不是夢,她必須勇敢面對。

冷靜下來后,她迅速分析現況,她不知秦爺素日為人如何,如果排除性格因素,他今日會如此行事,無非有兩個目的,一是要錢;二是不能讓她們一老一小破壞他在這群乞丐當中的威信,畢竟有這麼多雙眼睛在看着。

阿丑忍着全身疼痛,趕緊爬起來跪下磕頭道:「秦爺,我再也不敢了,秦爺,您饒了我吧,我是一時糊塗,求您大人大量,蒙您大恩大德……」

秦爺一揮手,「行了行了,本來就丑,磕着頭更難看,今晚還讓不讓老子吃飯了。」一副不耐的樣子。

阿丑輕舒一口氣,面上還是唯唯諾諾的,心裏卻是暗自咬牙——能屈能伸,韓信還有胯下之辱,來日再找你這殘暴無良的禽獸算帳。

「你們把孝敬錢交上來,其餘的,老子就寬宏大量,不管了。」秦爺把頭轉過去,似乎不願多看她一眼。

她捏緊拳頭,心想,第二個威信的問題解決了,第一個錢的問題,怎麼辦?

思索一陣,她誠懇地開口道:「秦爺,今日實在情況特殊,拿不出來,明日補上,成嗎?明日,我們雙倍補上。」

秦爺冷笑一聲,一隻腳踩上破敗的欄杆,在屋檐下斜睨着伏地磕着響頭的阿丑,語氣是輕蔑的鄙夷,「要是人人都照你這個樣子,今日說明日雙倍補上,明日講後日四倍補上……」

說到這裏,語氣突然轉為暴怒,他那一雙銅鈴眼瞪得更大了,「嘴上說補多少日,銀子還是到不了老子手上,你當老子是驢腦子嗎?你他媽的講多少倍,都不是老子的錢!」

阿丑聽見他的怒喝,身子不由得發顫,剛才的痛意還未消散,要是再來幾下,死也就罷了,最怕弄成脊椎受傷、半身不遂,那真是老天和她有仇了。

「秦爺,阿丑知道您是怕開了這個先例,日後大夥都會效仿,可是,如今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呀,您今日就算打死我們,我們也是兩袖空空,您什麼都得不到不說,還白費力氣,若是您答應,明日我們就奉上雙倍的孝敬錢,您不是賺了嗎?」她陳述利害,希望秦爺可以在權衡利弊之後,答應她們。

不過,她真不知道一日的孝敬錢是多少數目,到時候,不但要補上雙倍,再加上明天本來要交的,那麼明天就要拿出三倍的孝敬錢。這中間會有多麼困難,她如今無心管也無法管,只能先這樣答應着,保住命再說,多活一日是一日。

秦爺眯起了他的銅鈴眼,似乎思索着什麼,半晌才轉過頭向身後喝道:「大頭、二鬼,拿傢伙出來。」

阿丑一聽到「傢伙」二字,心裏不禁發虛,這兩個字通常不都是指殺人越貨的武器嗎?拿傢伙出來,豈不是要打殺她們?

思索至此,她暗暗咬牙,這個詭異的關帝廟丐幫到底是什麼樣的行事作風?一句話不順耳就把人痛打一通,多說幾個字就要償命?草菅人命也不是這麼個菅法,人都死翹翹了,他靠什麼賺銀子?誰給他孝敬錢?

這個秦爺,脾氣如此暴躁,身手又好還心狠手辣,實在是個可怕的人物。

阿丑緊張地抓住一旁徐奶奶的手,手心直冒冷汗。

怎麼辦,已經伏低示弱又分析利弊,還是沒能改變秦爺的主意,她才重生這麼一會兒就要再次魂歸地府了嗎?

正當她驚恐未定時,秦爺的聲音再次響起,「今後,就按阿丑和老太婆的例子,誰要是交不上孝敬錢就吃二十大板,第二日補上雙份,第二日要是交不出的話……哼,老子的手段,大伙兒都是見識過的。」

聞言,阿丑懸着的心才落下來些許,可是,要打板子啊。

她看了一眼身旁白髮蒼蒼、嘴角還帶着血痕的徐奶奶,眉心蹙起道:「秦爺,徐奶奶的板子,我替她挨。」

「阿丑,你不要命了,四十大板啊,你怎麼能呀?」徐奶奶抓着她的手臂,不許她上前。

阿丑卻只是拍了拍徐奶奶的手,小聲說:「徐奶奶,若我們都受了傷,誰照顧我們,明天三倍的孝敬錢又如何是好?」言罷,義無反顧地掙脫她,走上前去。

站在行刑的長椅前,阿丑看着所謂的「傢伙」,嘴角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果然是好「傢伙」,那板子可是帶刺的。

淡淡掃視了一眼拿着「傢伙」的人,同是乞丐,卻是衣着稍好、模樣稍整潔的大頭和二鬼,她俯身趴在長椅上,咬着牙、閉上雙眼。

板子重重落下。

一雙羸弱的手緊抓着長椅邊緣,指甲幾乎嵌進去椅子半分,她的牙齒似乎要咬斷了。阿丑再也忍不住,張口發出凄厲的慘叫,夾雜着雨聲和「傢伙」落下的聲音,回蕩在一片寂靜的關帝廟。

火辣辣的疼伴隨極劇的刺痛襲來,感到自己的雙腿由難以忍受的皮開肉綻到沉重的麻木,阿丑的腦海中湧出的只剩下對活下去的渴望。

活着,她要活着,要好好活着……

體溫又升高了,意識逐漸渙散,迷濛中,似乎聽見有誰在說:「秦爺走了,我們打輕點……」

接着,她便不省人事。

耳邊傳來一陣清脆的鳥鳴,像極了春暖花開的溫然氣氛,只是,身上的寒意和雙腿的痛在警告她,今日深秋初晨,寒霜里,風盡頭,滿地血紅。

紅的,不是楓葉,是她的雙腿。

一丈紅,不就是這樣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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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兒醫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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