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墜

這些人……一定都瘋了……

我臉色發白，看着眼前糾纏在一起的少年。

他們是一群年紀比我們大的少年，眼裏，泛着冰冷的殺意。

昨晚的殺戮場面，一定影響到了他們。

我們每個人都知道，叫沈叔的男人，並沒有說謊。

可是，少年們的惡魔，怎麼會這麼快就脫籠而出？

是因為，太渴望離開這裏嗎？是因為，太害怕自己成為昨天其中一名死亡的少年嗎？

害怕……我也會害怕，但我的心，不可能做到那麼陰毒。

殺人這種事，我怎麼也不可能幹出。

湧出來的少年，只佔少數，可他們，足以讓這片領域的氣息變得更加詭異陰森。

他們站在圓形區域中央，用粘稠而炙熱的眼神打探着周圍。

“哥……”

我的耳邊，傳來陳少澤輕輕的聲音。

我轉過身。

他靠在石室那裏，身體微微蜷縮着，臉色有點發白。

他的眼睛有點失神，透過我，朝着我身後的方向看去。

那裏，傳來少年們嘶吼吶喊的瘋狂聲音。

“他們在幹嘛……”陳少澤怔怔的看着我。聲音發抖，瞳孔里有一絲恐慌。

“沒……沒幹什麼。”我朝着陳少澤走過去，發現自己的聲音也有點發抖。

“我們進去。”我擋在他面前，抓了一下他的手臂，將他的身體扭過來。

我不想與那抹陰暗融入在一起。

陳少澤咬了一下嘴唇，和我朝着石室走去。

走到石室的門口，我忍不住停了一下，朝着後方看去。

那裏的光線迷濛而昏暗。嘶吼聲持續不斷響起，數名少年的身影，在地面糾纏，化作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會……會達到30人嗎？

我咬了咬嘴唇，腦袋裏閃過這絲念頭，回過頭，朝着前方走去。

走入石室，我和陳少澤坐在石床之上。

圓形區域的聲音若有若無的響起。聽起來很遙遠，彷彿隔絕在了這片區域。

這裏很好，看不到那麼殘暴的一幕。

我不想回憶剛才看到的那一幕。

我和陳少澤都沒有說話，靜靜坐在石床之上。

過了一會兒，陳少澤的肚子裏，突然響起“咕咕”的響聲。

是了，我想起來了，我們都多久沒有吃東西了？

“少澤。你餓了嗎？”我看着他。

“嗯。”陳少澤看着我，老實的點了點頭。

他的臉上，還是有一抹無法褪去的蒼白。

我有些心疼，從石床上站起來，走向角落裏靜靜放着的黑色袋子。

我提起它，走到陳少澤面前，拆開，拿出裏面的飯菜。

只有一份。一雙筷子，而且，在這種天氣，隔了一夜，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餿味。

菜，單調的很，又難看，讓人沒有胃口。

可這個時候，在我們眼裏，是佳肴。

陳少澤吞了一口口水，看着我說：“哥你餓嗎？”

“我不餓。”我搖搖頭說。

我掰開木筷，遞給陳少澤，陳少澤接過筷子，大口大口的吞咽起來。

我輕輕咽了一口口水，把視線挪向別處。

等陳少澤吃到一大半的時候，我的肚子忍不住發出“咕咕”的響聲。

我剛站起來離開石床，這時，陳少澤對我說：“哥，我吃飽了。”

我偏頭看向他，他的嘴唇上有油有飯，一雙眼睛裏彷彿寶石一般，亮着光。

我看了一眼他手裏的飯，說：“還有這麼多呢……”

“哥，你吃點吧。”他說。

“我不餓。”我搖了搖頭。

“我真的吃飽了，”他說，“你不吃的話，我扔掉了。”

“你真的吃飽了？”我問。

“真的。”他說。

我輕輕咽了一口口水，接過他手裏的飯，緩緩的，扒着嘴裏的飯。

我不想讓陳少澤知道我很餓。

可我的餘光，看到陳少澤用舌頭舔了一下嘴唇上的油和飯粒，吞了下去。

我知道，他沒有吃飽。

心裏有一種酸澀的感覺。

不是因為難受，而是因為，我的弟弟那麼懂事，那麼純凈。

可我知道，就算我把飯菜讓給他，他也不會吃。

我默默的，一口一口扒着嘴裏的飯。

心裏發誓，一定要好好保護他。

將剩下的飯菜全部吃完。身體內終於有了力氣，精神也好了起來。

石室里漸漸安靜了，石室之外的領域，好像也在漸漸變得安靜。

不知道為什麼，這抹安靜，給我一股很危險的感覺。

外面的爭鬥……結束了？

又有人死掉了嗎？

我不願想起那些，可我的腦袋裏止不住的想起這些事。

昨晚的殺戮，給我的陰影太重了。

我們的心裏。都蒙上了一層死亡的陰暗氣息。

我不知道，今天的我，是否還能存活下來。

安靜越來越濃厚了。

石室之外的圓形區域，彷彿沒有人了。

過了一會兒，我突然聽到，一陣細密的腳步聲響了起來，而且，越來越近。

這種情勢之下，我不相信會是什麼好的預兆。

我的心隨之一綳。

腳步聲近在遲尺，突然消失了。

陳少澤緊張的拉了一下我的衣角。

噠噠。

突如其來的腳步聲響起，石室門口，兩道身影，突然出現在了我們眼前。是兩名年紀比我們大的少年，頭髮長長的，個子又高又瘦。

“你們好啊，小弟弟。”其中一個微笑着。朝我們打招呼。

另外一名少年也笑，只是不說話。

我愣愣的，看着他們不說話。

陳少澤拉着我的衣角不說話。

他們很隨意的坐在了石床之上。

“不要緊張嘛，”最初那名說話的少年說，“我們只是想認識認識周圍的人。我想，並不是只有通過自相殘殺的方法才能離開這裏，若是我們團結起來，說不定有希望能夠離開這裏的。”

“你有沒有想過。”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絲炙熱的光澤閃爍，“憑藉著我們凝固起來的力量，可以反抗那些黑衣男人？等他們再次進來的時候，我們團結起來，在他們離開這裏之時，我們一起襲擊他們，順勢從出口那裏逃出去。”

團結……

我怔怔的看着兩名突然出現的少年。我們，真的有可能打過那些黑衣人嗎？那群黑衣人太恐怖、太可怕，彷彿一群地獄惡魔，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我不相信，我們可以反抗他們。

“你覺得怎麼樣？”少年看着我，微微揚起了下巴，“願意合作嗎？”

另外一名少年也看着我笑了笑：“我們這裏有將近一千個人，哪怕能夠聚集出五百人，也很有希望對付那群黑衣人。越早加入，到時出去的機會越大，我們目前還沒有拉攏任何人。”

我看着他們，有些猶豫，有些心動。

也許，我們真的可以對付那群黑衣人。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我突然看到，兩名少年臉上的笑容凝固了，表情變得極其陰沉。

還沒反應過來，突然看到眼前殘影一閃。

回過神來的時候，臉頰上受了重重一拳，腹部那裏，被踢了一腳。伴隨着強烈的痛楚，我的身體，離開石床。朝着地面摔去。

剛剛摔在地面，一隻手，突然揪住了我的頭髮，一道身影重重壓在了我的身上，暴風般的砸擊，順勢降臨在我的臉上。

“哥，哥！”我聽到陳少澤焦急而恐懼的聲音。

我很想反抗，可我的身體內，好像沒了任何力氣。

臉上被砸了七八拳，直到我喉嚨的喘息開始粗重，沒法從地面爬起來，攻擊，終於停止了。

嘴角有鮮血流出，臉頰上，有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感。

身體內有一股巨大疲累感與無力感，甚至連眼前的場景都看的不那麼真切。

再砸上幾拳，我肯定會昏厥過去。

我的心冰涼無比。

“真是單純，”那名砸我的少年從我身上站起來，冷笑道，“隨便編幾句話也能信，那群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光憑我們，怎麼可能對付？”

另外一名少年眼裏的光澤開始變得銳利，冷冷笑了一聲：“不好意思了。離‘30’這個目標還遠遠不夠，只能尋找新的獵物了。你不要怪我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們也是第一次做那麼殘忍的事情呢。”

我呼哧呼哧喘着氣，知道被騙了，什麼話也說不上來。

我的心彷彿被一隻大手捏緊了，我知道眼前的情勢很危險，可我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

氣息，很壓抑很沉悶。

“先從小的開始吧，省事。”少年眼裏的光澤開始變得淡漠殘忍。

這抹陰冷的光澤，完全不像這個年紀的少年應該有的。

“嗯。”另外一名少年的臉色同樣冰冷無情，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看着陳少澤，像是看着自己的獵物。

陳少澤臉色慘白，恐懼的說不上話。

我的心猛然一緊。

“這個傢伙，倒顯得老實的很，也不反抗。也不到處逃竄。”

少年冷冷笑了一聲，突然身影一閃，朝前撲了過去。

陳少澤的身體，被他重重壓在身下。

另外一名少年也沖了過去，抓住了陳少澤撲騰的手腕。一雙鐵鉗般的手，很快掐住了他的喉嚨。

“哥……哥……”陳少澤拚命掙扎，臉色很快變得鐵青。

看着陳少澤驚懼而絕望的神色，我的心，彷彿被一把刀刺中，很難受很疼。

陳少澤的聲音越來越小了，伴隨着“嗚嗚”的模糊聲音。

我咬了咬牙，眼睛變得血紅。拳頭緊握着，關節握的發白。

胸腔里，有一道強烈的聲音在嘶吼、在吶喊。

我……絕對不允許任何傷害他！

一股怒火，彷彿火焰一般席捲在我心頭。

看着少澤越來越鐵青的臉色，我的身體，突然像是有了一股力量，猛然從地面站了起來。

我雙眼發紅，衝到一邊，抓起了黑色袋子裏的筷子。

他們聽到了動靜，回過頭，陰冷的看着我。

我咬着牙，看着那兩個人，心裏第一次有了如此強烈的殺意。

呲。

在他們全部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筷子，重重插入了其中一人的後頸。

我不知道當時的力氣怎麼會這麼大，我只知道，筷子插進去將近三分之一，伴隨着一聲凄厲的慘叫，飛濺而出的血霧，噴了我一臉。

那人當時便咽了氣，騎在陳少澤身上的身體緩緩倒了下去。

另外一人怔怔的看着我，眼裏有震驚，有慌亂。

人的殺戮與殘暴之心一旦掙脫出來，很難再收回去。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血腥的味道，看着那名死亡的少年，我並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任何殘忍，對於另外一個人的殺意，並沒有減消半絲！

任何傷害陳少澤的人，我都不會放過。

我臉上滿是血跡。陰狠的看着那名少年。

他怔怔的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被我臉上的恐怖摸樣嚇到了。

我左手上的另外一根筷子迅速換到了右手，陰冷的咬着牙，看着他，筷子朝他喉嚨上插去。他反應了過來，從石床上站起來，朝着後方退去。

可他還是慢了一步。

伴隨着“呲”的一聲響，筷子插入了他的肩膀上。

一團血霧爆發在空氣里。他的身體踉蹌着摔在了地面。

他面容痛苦而驚懼，一臉細密的汗水，隨着一聲壓抑的聲音，從肩膀上拔出了筷子。我的身影很快衝了過去，揪住他的頭髮，騎在他的身上，一拳一拳，朝着他臉上砸去。

砸了幾拳，直到他沒有反抗能力，我的雙手，朝着他的喉嚨緊緊勒去。

獵物……

把我們當獵物？欺騙我們？想要殺害我們？！

我面容猙獰，手臂上的力道越來越大。

他眼瞳翻白，面容鐵青，過了一會兒，鼻子裏沒了氣息。

他身上的生之氣息，完全消失了。

我的雙手。依然緊緊掐在他的喉嚨上。

石室里靜的可怕，只能聽到我粗重的喘息聲。

我雙眼睜的大大的，胸腔起伏不斷，一動不動看着身下的屍體。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意識到，這個人死了。

我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鬆開手，癱軟在一旁的地面。

汗水濕了我一身。

我殺人了……

我說過我不會做這麼殘忍的事情。

可是我今天一下子殺了兩個人。

我心裏沒有後悔。

今天。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死。

為了我弟弟，我沒有選擇。

“哥……”聽到少澤的聲音，我扭過頭，朝着他看去。

他臉色蒼白，瞳孔里，有一絲很驚慌很恐懼的色澤，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

“我在……”我抿了抿嘴唇，說。

“哥……”他說，“我有點怕這樣的你……”

我的心裏閃過一絲刺痛感。

原來，他害怕的是我。

我這幅殘忍的面孔，一定讓他覺得很陌生很冷酷。

我低下頭，衣袖在臉上擦了一下，鼻子裏，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胃裏，有一股翻騰的感覺。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從地面站了起來。

我緩緩走到陳少澤身邊，坐在石床上，抱住了他。

“不要害怕，”我說，“哥會一直保護你。”

陳少澤的身體，有點輕輕的顫抖。

過了一會兒，他點了點頭：“嗯。”

我輕輕抿了抿嘴唇，感覺自己一隻腳已經踏入了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