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昔:和宋遠生孩子
和宋遠生孩子,聽起來倒還不錯。
那次宮宴之後,宋遠和白許一樣,也得了個大理寺少卿的閑官。相當於現代的最高法庭,掌刑獄案件審理。
我想了許久才明白,為什麼他們兩人沒有作為卻得了那麼大的官職,想來也與他們是皇家人脫不了干係,畢竟駙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更代表着皇室的臉面。
所以就算宋遠與白許這個官做的不好,只要和公主琴瑟和鳴,也是很容易保住的。
和宋遠成親已有兩月有餘,出了彼此更親密一些,比起從前也沒什麼大的變化。宋遠現在變得更忙碌了一些,既要管着江汜樓的生意,又要每日早早的穿着官服的上朝。
所以每個夜裏,我都躺在我柔軟的被子中間,只消微微轉頭,便能看見案前一盞昏黃的燭火,宋遠的警惕性很高,我只要偷偷地瞧着他看,他就會慢慢的轉頭,盯着我晾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微微皺眉,然後我就像做賊心虛一樣偷偷的收回手臂。
過不了一會,又偷偷的去看他,每每這個時候,我只要幾個來回,他便會溢出一聲淡淡的嘆息,吹滅燭火,攜着一身冷氣鑽進被窩。
這種平和的日子過了一段時間,最終被一個意外的消息打破。
那日我和鈴鐺在園子裏散步,卻突然覺得肚子一陣絞痛,鈴鐺一臉驚慌失措的把我扶回寢殿。
宋遠還沒回來的時候,我獨自一人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顆吐出新芽的小樹,手慢慢浮上我緊繃的小腹。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鈴鐺請來府中的醫生為我把脈。
因宋遠身有頑疾。所以府上一直有個大夫,大夫來的快,去得也快。但是大夫離開之後,我和鈴鐺都僵在了原地。
鈴鐺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肚子,過了半天又小心的開口道:“公主,這件事,要不要先去告訴駙馬和皇後娘娘。”
我想了想。緩緩搖頭道:“這件事先不要告訴母后。宋遠那裏……由我來說。”
當時很是釋然的這麼跟鈴鐺說,但是坐在窗前想了將近一個時辰,卻沒有想出任何一句比較合適的開場白。
我不知道宋遠聽到這個消息是什麼感覺。
但是我自己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中卻沒有多少驚喜,只是有些悵然,有些不知所措。
所以宋遠回來的時候,我看着他漸漸走近的藏藍色背影。微微紅了眼眶。
宋遠先是一怔,然後快步走到我跟前。把我從軟榻上抱下來,又給我穿上鞋子,這才抱着我站定,揉了揉我有些發紅的眼眶。直到眼底的霧氣散去,才淡淡問道:“怎麼了。”
我雙手揪着宋遠的衣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與他說這件事。那些想了許久的開場白,竟然一個都用不上。
“宋遠……我有事要跟你說。”
“嗯。你說。”
“宋遠,如果你現在有了一個孩子,你會不會歡喜。”
我無法形容那時宋遠的表情,他神情是放鬆的,沒有任何破綻,但是我能感受到他扶在我腰上的手,有一瞬間的僵硬。
為宋遠的這份僵硬,我感到有些傷心,雖然我和他一樣,也沒有坐好迎接這個孩子的準備,但是我能感受的到,宋遠的這份僵硬,並不是因為喜悅。
我得聲音帶了絲顫抖,“宋遠,你不想要這個孩子?你不喜歡?”
宋遠扶住我,寬慰道:“清江,你先不要激動,你聽我說。”
“你還尚小,我們還有很多日子,這個孩子來的太早了。”
宋遠說的很多,每一項都頭頭是道,這也是我之前的猶豫,我是習慣了現代的生養方式,也不是沒有見過因為各種原因,放棄一個小生命的無奈,但是這並不能保證,我能接受宋遠的這一番話。
這和我想像當中的,一點也不一樣。
“所以,我們要放棄他,殺死他嗎?”
我往後退一步,突然有些難以接受。
“宋遠,我們先冷靜一下,你想一想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你想一想說服我的理由。”
“我也要好好想一想,我今日進宮去陪母后,明日我們再談。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同母后說的。”
我穩步走出房門,自己也沒有發覺到,指尖有些微的顫抖,我自然也沒有看到,我出門之後,宋遠微微頷首,柳絮舉步追了上來。
“公主,公主,你等等奴婢啊。”
進宮之後,我的情緒已收斂起大半,母后沒有問我為什麼要進宮,也沒有責備我的任性,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手。
她該是認為,我是與宋遠鬧了不愉快,所以才負氣入宮,雖然這也是事實之一。
天色已漸漸昏沉,天空裏留着最後一絲微紅。
我陪着母后做香囊。母后的綉工真是好,針腳緊密,圖案華美。
我百無聊奈的躺在桌子上問道:“母后,上次不是給父皇做過香囊了嗎?難道是每月一個。”
母后輕飄飄的看了我一眼,我連忙低頭認錯,“我錯了我錯了。”
“你啊,也不小了,怎的說話還是如此不小心,以後要是有了孩子,你怎麼坐好一個母親。這個香囊不是給你父皇的,是給你二哥的,對了,自從你從白馬寺回來,就與你二哥生分了不少,出了什麼事嗎?”
母后勾完最後一針,拿牙齒咬斷綉線,“咔噠”一聲,像是響在我的心上,得,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幾個問題,我倒是一個也不想回答。
難道要我說,母后我現在就有孩子了,可是這孩子的父親不想要他。難道要我說,母后我做了個夢,二哥要害我。居心不良。
那恐怕母後會立馬把我趕出門去,並且浩浩蕩蕩的去找宋遠。趕出門是因為我說了她兒子的不是,找宋遠是為我出氣。從往日的情形來看,我母后雖是性子溫婉,但是骨子裏有一股好風氣,比如說,護短。
“母后。我小時候生的好看嗎?”
母后把香囊收好。奇怪的看了我一眼,許是沒想到我突然問她這個問題,“好看。白白胖胖的,比你五哥吃的多,還是小奶娃的時候,你就仗着力氣大。總是欺負他。”
我努努嘴,“所以長大了以後。他不就欺負回來了。哼,我說他為什麼總是看我不順眼,原來是記仇。”
母后伸手敲了敲我的腦袋。
我裝模作樣的四處躲,“母后。別瞧我,會變笨的。”
“敲開你的頭沒我才好看看裏面裝的是什麼。”
我把凳子往母后那邊移,然後伏到母后的懷裏。小心翼翼的試探,“母后。你覺得我和以前有沒有什麼不一樣,我是說……自我落水失憶以來,母後有沒有覺得清江很陌生,因為……清江什麼事都不記得了。”
母后依舊伸出手撫摸我,從頭頂一路到背上,就這麼躺在母后的懷裏,好想時間就這麼一直過下去,這麼安靜舒適的過下去。
“那你呢,你不記得母后了,有沒有覺得陌生。就算你忘了再多的事,記不清以往,你總是母后的女兒,血脈里的傳承是變不了的。”
我突然一滯,那,要是沒有血脈呢。
母后像是想到了什麼,疑惑道:“但是說起來,你的性子卻是比起以前來,沉靜了不少,但是骨子裏的淘氣,卻是一點都沒變。你自小在你皇祖母身邊長大,就變成了那麼個驕縱的性子,所以你父皇總是恨你不成鋼,其實你父皇心裏,比誰都希望你好的。”
我還沒來得及疑問的問一句“是嗎?”,門口就傳來了太監的通傳。
我連忙直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擺,理了理頭髮。因為已經嫁人,頭髮須得盤成夫人頭,但是我自己在公主府慣了,今日出門又走得急,所以這頭髮,依舊是未出閣女子的披髮。
這可怎麼辦才好。
我向母后望過去,她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站起身舉步朝外間走。
“陛下。”
“嗯,朕今日陪皇後用膳,下去準備一下。”
父皇身邊的小太監應了一聲,忙不迭去準備了。
“等等。”母后喚住他,“多準備一副碗筷,清江公主今日也陪本宮用膳。”
我連忙向前幾步,走到父皇跟前,“清江參加父皇。”
“起身吧。你怎麼在這裏。”
你看看你看看,這是母后剛才口中的慈父嗎。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母后連忙拉着父皇往內室走,“我這幾日想清江了,就要她進宮來陪我的,住一晚上明日再回公主府。”
父皇一拂衣袖,怒氣沖沖的坐下。
“這像什麼話,她不懂事,你也跟着胡混嗎。她已經出嫁,就得有個公主的派頭。”
母后脖子一梗,回道:“慕妃都能要三公主進宮陪她說些母女間的體己話兒,我為什麼不能讓清江進宮來陪我。”
什麼叫氣勢,什麼叫ko,什麼叫秒殺。父皇本是一臉怒氣,最終全變成了無奈。
“你跟她比什麼,你知道,是我們欠她的。”
母后依舊不買賬,“是你,不是我。”
“父皇要是不喜歡清江進宮,那清江就回去,父皇母後為了清江爭吵,清江覺得十分愧疚。”
我看到母后十分讚賞的看着我,我微微挑眉,適時低下頭去。
“你們兩個……”父皇頗有些哭笑不得,“行了行了,朕真是怕了你們。”
在母后宮裏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被母后扔出宮去,雖然我淚眼婆娑的企圖喚起母后的母愛,但是好像母后並不領情,像是屏蔽了我一般,直接轉身關上了房門。
既然宮裏待不成了,那就只有回家了。
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宋遠。
我昨日離府,對宋遠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宋遠,這個孩子我可以不要,但是你給我一個理由,我們不要他的理由。”
那時,我看到宋遠愣了一下,他許是沒想到,我真的會同意,他不知,我是來時文明社會的人,雖然也覺得殘忍。
回府的時候,宋遠已經出門上朝去了,不知道我們是在哪個地方錯過的,昨日匆匆離府,也沒來得及帶換洗衣裳,所以回府第一件事,就是痛痛快快的去洗了個澡,然後等到午時,宋遠才下朝回府,我以為我們會繼續為了孩子的事爭吵。
但是卻沒想到宋遠卻是鬆了口。
“既然你喜歡,我們就生下來,我只是擔心你的身子,倒不想你昨日走的那般決絕。”
我那時十分的開心,淪陷在宋遠的柔情蜜意當中,我當初若是認真一點,便會發現宋遠話語裏的病語。
如果我發現了,那之後那件事發生的時候,我也不會那樣的難過。
懷孕,比我想像當中來的要容易一些。除了容易犯困,嘔吐什麼的完全沒有,我懷孕的消息也沒有多少人得知,宋遠的意思是怕奸人不軌,所以我也樂得清閑,該玩玩該吃吃,也沒有什麼忌口的,所以到最後才會生出那件事。
那日鈴鐺端了一碗湯給我喝,我沒什麼胃口,又因為我不喜歡喝湯,所以擱在一邊沒有動,不知道為什麼鈴鐺見我沒有動作有些着急。
“公主,這是駙馬特意為公主準備的安胎藥,公主趁熱快些喝了吧。”
我奇怪的看着那碗安胎藥,又看了看鈴鐺的表情,一時間有些疑惑。
鈴鐺到底為什麼這麼慌亂,安胎藥?這個時候,喝什麼安胎藥啊,從前也沒有喝過啊。
我搖搖頭道:“我不喝,喝什麼安胎藥啊,不用了。”
“可是,這是駙馬特意為公主準備的。”
說完鈴鐺又端起那隻葯碗。
我見她一臉關切的樣子,於是也沒怎麼懷疑,毫不猶豫的端起碗,一飲而盡,末了擦擦嘴仰起頭。
“這下你滿意了嗎?”
鈴鐺笑笑,收起葯碗往外走,跨門檻的時候像是沒穩住,踉蹌了一下,我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於是悄悄跟在鈴鐺身後,隨着她一路走到了廚房。
鈴鐺走進廚房關上門,我趴在窗口偷偷的看。
她進廚房之後,手中的碗就像失去了牽引,從她手中跌下,一路滾到灶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