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被河水淹死的醫生(十一)
何雲崢先是匿名寄了一些資料給警察局,說的就是某玩具廠生產質量不合格的玩具銷售,當然也寄給了衛生局一份。另外就是尋找酈雨歌了,這件事情非要他親自去做不可,在幾天前他也報過警,但可惜的是一直沒有迴音。
做完這些就去了長途客運站,何雲崢買的是一個到偏僻小城的票,候車的座椅處只坐着零零星星的幾個人。他們手裏拿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身上穿着的衣服簡單陳舊,何雲崢這個看起來有些寥落的年輕人和他們比起來也沒好上多少,勝在氣質乾淨眉目清秀。
何雲崢看好了發車時間,陽光漸漸升起來到了正午,拿出早上在路邊買的麵包就着礦泉水咬着吃。他吃東西的樣子斯文好看,微長的劉海柔順的垂着,稍稍擋住了眼睫,鼻樑挺直,皮膚白皙,一身衣服雖然略感陳舊卻非常整潔,好像普普通通的衣着在這個身上硬生生的提高了一個檔次。
不遠處是一個穿着淡粉色裙子的小姑娘,看起來也就是十一二歲的年紀,她看一眼何雲崢又看一眼自己,最後還是把手裏的蘋果遞給了媽媽。
十一點到了,客運站的鈴聲響了起來,一個穿着黃色半袖牛仔短褲頭戴遮陽帽的姑娘走了進來,她站到這一排座椅前面,踮起腳往裏面看,嘴唇上下開合了幾下似乎是在數人數。數好了人數她拿起一隻手上拎着的喇叭,喊道:“綠湖鎮的,發車了!”反反覆復喊了幾遍最後帶着十幾個人離開了,何雲崢也在其中。一群大叔大嬸和十幾歲的孩子裏面,他這個乾淨挺拔的少年人格外的顯眼。
上車之後,何雲崢選了一個靠後的位置,書包抱在身前,眼睛看着窗外的風景。還有幾分鐘發車,客運站裏面熱熱鬧鬧的來來往往的都是人和車,車子裏有一種散不盡的味道,說不出是汗味還是車子裏面放了太久的二氧化碳味道。
女售票員,坐在司機旁邊喝水,鼻尖上也是一粒一粒的汗珠。司機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穿着酒紅色的半袖,伏在方向盤上睡覺。
大概是過了半個小時左右車子才發,售票員一個一個人的收票,何雲崢前面的是一個帶着小孩的四十幾歲的女人。
售票員扶着旁邊的椅子,“兩個人,二十四塊。”她身上斜挎着錢包,手裏拿着車票。
“姑娘,這麼小的孩子還要車票?”女人拍拍身邊正在吃糖的孩子。
“要車票。”售票員眼睛也沒眨一下,抿抿嘴唇,似乎有些不耐。
“那你看我沒帶這麼多錢……”對方說道,笑起來有些討好。
售票員抬抬眼皮,“這裏您有認識的人嗎?”對方點點頭,“借一下吧,我一會兒再收你們的。”說完這句話售票員就先去收別人的錢了。
到了何雲崢這裏,“十七塊。”何雲崢把準備好的錢遞給對方,女售票員乾脆的把車票扯下來,“車票收好。”
他前面的女人似乎有些尷尬,視線在車子裏面掃了一圈,最後轉到了何雲崢這裏,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話。整個車子裏的人都購好了車票,女售票員走到這個阿姨和孩子面前,“二十四塊。”天太熱了,人一忙就更加的難過,售票員伸手用手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姑娘,你看……我讓這孩子坐我身上能不能收一個人的票?”其實這車子裏面座位並不緊缺,還有兩三個空位置。
聽了這話,女售票員轉頭喊了一聲:“大哥,這兩個人說沒有兩個人的票錢,問能不能交一個人的。”她喊的人是前面開車的司機。打了一下方向盤,聽了這話司機也是直皺眉,“大姐,我們兩個都是給人打工的,您別為難我們好吧。您瞧我頭上,監控器看着清楚的,你們兩個交一個人的錢我到時候怎麼給老闆交代?”司機嘆了口氣,“要不您就在這下車吧。”
女人神情有些焦躁無措,她看一眼前面表情沒怎麼變化的售貨員又看了看正在前面開車的沒回過頭的司機,最後硬撐了幾分鐘。整個車的人差不多都在注意這個人,沒有轉過頭的也是豎著耳朵聽熱鬧。
“我來付吧。”一直裝作透明人的何雲崢開口,從口袋裏面取出錢遞給售票員。售票員把錢接過,找好零,然後撕下車票遞給女人,“請收好。”
臉上表情尷尬,女人還是把車票接過來了,然後等售票員離開之後才轉身對何雲崢說:“小夥子,剛才謝謝你了。”
何雲崢微微點頭,隨口應道:“沒什麼。”其實他心裏清楚這個阿姨身上未必沒有十幾塊錢的車費,大概是想着自己這個小孩子不值當買個票就想着“講講價”,但沒料到這售票員和司機兩個人的態度都那麼硬,一車人看着也不好把錢再拿出來。
怕打臉……疼……
可能是因為何雲崢仗義出手,這個女人對何雲崢的態度明顯有些善意溫和,這條路大概是兩三個小時的樣子。左右沒事兒,女人開始與何雲崢閑話,“你是要到哪去?”
“小湖村。”何雲崢回道,昨天董秀珍給了他人販子的聯繫方式還有他們這幾天的活動大致範圍,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警告。今天早上何雲崢就打算好了,先到小湖村附近去探探,他記得這就是幾十年後酈雨歌的死地,也是另一個何雲崢曾經的死地。
“小湖村啊,我也住小湖村,不過這車在綠湖鎮就停了,還要走上一段。”女人拍拍身邊孩子的肩膀,對何雲崢說。
“哦。”他去小湖村的時候是直接被人送過去的,對於這些細枝末節的東西倒也不太了解。
“你是去那邊看親戚?”女人想了想,也不記得村子裏哪家可能有這麼一個親戚。
“是去給人掃墓。”何雲崢隨便扯了個謊話,他記得小湖村裏面有幾座無主的土墳。
這種事兒本能的讓人覺得有幾分晦氣,對方也沒有深想,草草的點了個頭。“剛剛的事情多謝你了,等到了地方去我家喝口茶水吧。”
“那謝謝了。”何雲崢應道。幾十年前的小湖村是什麼樣子他還真的不了解,也不確定會在這裏逗留幾天,有個當地人幫忙了解也是好。
兩個人也就沒有再交談過,女人哄着孩子,不一會兒就歪過頭休息了。
這年頭一般通向小山村的路都是土路,不平,偶爾還能碰上幾塊石頭。夏天的風也是熱的,就算是把車兩邊的窗上的玻璃都推開空氣裏面的咸膩還是散不盡。
曾經的另一個何雲崢也走過一條和這差不多的路,不過那個時候大多數的路都覆上了瀝青,就算不是平坦的也不像現在這麼顛簸。路邊上還能見到小樹,遠處有山,近處的見到草。如果忽略自己現在心裏裝着的事情,就好像是乘坐者一輛舊時光的機器通往世外桃源。何雲崢伸出手覆在眼睛上,看到的是酈雨歌渾濁的眼淚,眼淚落下來就是山後深夜涼透心間的湖水,淹沒他的四肢,無力掙扎……
與此同時,蔣家。
打扮的鮮亮的就好像是一朵飽滿的玫瑰的趙小姐伸手幫康康撫平衣服上的褶皺,“今早何老師打電話說不能來給你講故事了,可能要離開幾天,你爸爸他又出門了,阿姨給你講故事好不好啊?”
沒有得到回應,趙小姐也不氣餒,她笑着拿出一本兒童故事,慢慢的開始講起。其實她還是挺喜歡這個孩子的,雖然不愛說話,但乖巧漂亮,不像同齡孩子一樣喜歡大鬧吵架。不過就是這孩子總是不說話,這一點就像一個□□一樣讓她不放心,要是一輩子不說話也沒什麼,就怕哪一天忽然就讓別人給哄說話了,到時候自己不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嗎。
講過幾個故事,趙小姐把故事書放在一邊,剛剛二十齣頭女人,也算是個大姑娘,沒什麼耐性也算正常。趙小姐摸摸康康整齊的頭髮,“你什麼時候能和阿姨說句話呢,就算是說一個字也行啊,最好在你爸爸面前。”趙小姐歪歪頭,有點像自言自語,“其實你就算是一輩子不說話也行,你爸爸今年四十幾歲了,我也陪不了他幾年了。怕就怕他什麼時候突然就看我不順眼了,一槍——”趙小姐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個射擊的形狀,食指指尖頂在自己太陽穴上。
“就把我殺了。”趙小姐看似沒心沒肺的笑了,笑了一會兒,大概是覺得沒意思,也就不笑了。
“什麼聲音?出去看看!”趙小姐按住胸口,對房間裏面的傭人說道。
似乎是警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