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佳人佳節
衛國“女兒節”又叫“靜女節”，性質跟中國傳統的“七夕節”，西方的“少女節”、情人節”相似，是“三監”之國極具浪漫色彩的一個節日，來源於詩經中《詩經邶風》中《靜女》一詩。
邶國與衛國一樣，同為西周初年設立的大國，與鄘國一起史稱“三監”，雖然邶國與鄘國早已在春秋爭霸戰中灰飛湮滅，消失在歷史的殘骸之中，但邶國的風俗或多或少的影響到了衛國，“女兒節”便是源自邶國，原名“靜女節”。
《靜女》是《詩三百》中一首寫男女幽會的愛情詩。原文如下：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翻譯成現代文就是：美麗姑娘真可愛，她約我到城頭來。故意躲藏逗人找，惹我撓頭又徘徊。美麗姑娘真好看，送我一隻小彤管。彤管紅紅閃亮光，讓人越看越喜歡。牧場歸來送我荑早，荑草美得真出奇。不是荑草真的美，而是美人送我含愛意。
這首詩極為傳神地表了一對戀人初會時的情趣，少女故意躲在城角，“愛而不見”，男子急得坐立不安，“搔首踟躕”，既而約會之時少女贈送彤管、荑草，男子欣喜若狂語帶雙關表達愛意的情態，又寫得柔婉細膩，情意綿綿。
以此詩相對應，便有了古代版的“情人節”。
西門浪對先秦紀年法不太熟悉，知道這天大概是在中秋節前夕，月亮將圓未圓之時，農曆節氣在“白露為霜”的那個白露時分。
這時候暑氣稍退，正是豐收的季節，古代的農夫們正滿心喜悅的收割糧食，期盼來年五穀豐登、風調雨順。在圓月之後，國君便會正式主持祭祀儀式，祈求上蒼保佑。
西門浪與衛箐回到衛府，兩個乖巧的丫鬟送來了精緻的晚飯，伺候他進食用膳，西門浪樂得有人相陪。經過這幾天的適應，西門浪漸漸習慣了古代貴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奢侈生活，漸漸地學會起享受了。
那個丫鬟一個叫翠雪，一個叫翠桐，是衛府自小養大的，兩個丫鬟善解人意，非常懂事，西門浪對兩個丫鬟和顏悅色，絲毫不擺架子，常常逗得兩個丫鬟咯咯直笑，兩個丫鬟越發盡心地伺候他。
用過晚餐之後，西門浪在廂房運氣打坐，凝神靜氣，同時潛心思索對付千方殘光劍的法子，如何抵禦那漫天飛光亂墜的殘光劍影。
想來想去也不得要領。
要麼如吳起這般出奇制勝，一招繳了楚國劍客的械，要麼以劍氣對劍光，硬碰硬地比拼劍術，但是現在西門浪不過剛突破驅劍境界，勉強控制長劍飛行已是不易，腦中預想了一遍，覺得還不能夠招出劍氣來對抗那殘光劍。
西門浪很悲哀地得出了一個結論，如果現在的自己碰上這等詭異的殘光劍只有一種結局，被楚國劍客攆得雞飛狗跳，逃之夭夭！
鬼谷子說得對，劍道至境何等博大精深，一層一種境界，非堅韌不拔、意志超人之輩不得窺其樣貌。
他閉目練氣了許久。窗外傳來清脆的更聲，此刻已是夜間亥時三刻。
銀盤似的月兒已經爬到了柳樹尖上，露出一張圓得可愛的娃娃臉，對着大地含羞脈脈地笑。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他忽然想起與衛箐相約今夜相約在“熙和園”中飲酒賞月。
西門浪心情大佳，佳節有佳人相約，方為美事，是何等賞心悅目、詩情畫意的時刻。
讓翠桐、翠雪兩個乖巧的丫鬟替他好好打整了衣冠一番，西門浪哼着小曲沿迴廊曲路而行。沿路上僕役、丫鬟見到他都恭聲問候，神態間畢恭畢敬，待他走後，又都竊竊私語，相視而笑，衛大小姐的異常舉止他們可是瞧得一絲不差，早已在心裏把這個英俊少年視為未來衛府的“東床嬌客”了。
還未走至“熙和園”便聽見一陣幽雅凄美的塤聲傳來，時而低回婉轉，時而悠悠蕩漾，時而古樸素雅，時而空靈悠遠，時而哀怨奪魂，曲中淡淡地洋溢着一種女兒家的情思味道，哀而不傷，幽而不淡，像是深閨婦人夜半時分對着自己心上人偶偶細語，深情款款，溫柔繾綣。
幽幽揚揚的塤聲在衛府的曲廊回院中徘徊纏綿，為這動人的夜晚增添了一分幽雅的意境。
西門浪信步而至園門口，抬眼望去，卻見衛箐俏生生地站在一顆榆樹之下，斜倚樹榦，手中捧着一隻形狀有如雞蛋卻大了一倍不止的土黃色塤器，幽幽地吹着，皓唇輕吹，明眸流光，已完全投入在自我織造的塤聲意境之中了。
衛箐依舊是穿着那件鵝黃色的葫蘆樣鸞鳳穿花羅衣，花開並蒂式的紋理，雪白的風氅，卻帶給了西門浪不一樣的感覺，但見她青絲流墜，玉頰生煙，唯美的輪廓有種說不出的單薄凄冷的韻味，銀色的月光披覆在她玉削般的肩頭，如同鍍上了一層冰冷的光輝，彷彿是月中仙子俏立寒秋，畫出了一幅美輪美奐的月下佳人吹塤圖。
一陣寒風吹過，月中仙子的肩頭幾不可察地微微地瑟了一瑟，月光下單薄窈窕的身影，越發令她顯得凄美孤寂。
月下美人，凄冷獨立，總能剎那間挑動男人心中那一處深深埋藏的琴弦。
西門浪也不例外，看着衛箐絕美的容顏，一股莫名的柔情愛憐湧上心間。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得聞小姐妙曲，真是三生有幸！”西門浪踏入園中，沖她笑了笑，鼓掌贊道。
衛菁的身子微微一顫，塤聲頓止，看見西門浪踏進“熙和園”中，月中仙子的眼中現出一抹驚喜的神色，滿心喜悅的她大着膽與西門浪對望一眼，笑靨有如曇花在夜間綻放，層層漣漪蕩漾。
“此曲只應天上有！先生贊得真好，菁兒聽了真是高興。”衛菁放下土黃色的塤器，蓮步盈盈朝西門浪走來，腳步輕盈，飄飄然有如踩在雲朵之上。
西門浪覺得今夜的衛大小姐與平日有些不一樣，煙雲霧罩，飄渺出塵，彷彿是凌波而行的仙子，似乎隨時能在月光下飛起來，不自主地看傻了眼，一時間竟忘了說話。
衛姑娘見他凝視自己眼神之中儘是驚艷讚賞之意，沒有絲毫不喜，反而滿心喜悅，左手微抬，髮絲輕挽，做了盡顯女兒家溫柔優雅的動作，衛箐對西門浪笑道“先生請往這邊來，菁兒備下了一點小吃，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西門浪趕緊克制心神，暗罵自己定力太差，竟被小妮子迷得神魂顛倒！不過話說回來，衛姑娘若是少了此等魔力，怎能令那淳于宏日思夜想、顛倒不已，不惜將生米煮成熟飯。
他回過神來，這才發現"熙和園"左角的一棵梧桐樹下有一張典雅的八角石桌，石桌上擺上了幾盤精緻的糕點小吃，碗筷兩幅，還有蟠虺紋飾玉壺一隻，青銅角酒觴兩個。
衛菁盈盈走到石桌前，做了個優雅的請坐的手勢，說道：“先生請坐。”
西門浪謙遜道：“衛小姐請！”
兩人分主客入座，衛菁提起玉壺，將兩人的青銅酒觴之中斟滿美酒，一邊說道：“菁兒曾經說過，不願做衛府高貴的大小姐，只想做平常人家的女兒。先生叫我菁兒好嗎，不要讓我感到那麼生分。”
西門浪說笑道：“好，我不叫你衛小姐，但你也別總叫我先生，我大字不識兩籮筐，不敢僭稱先生有辱斯文，不然孔老夫子氣得半夜爬我窗戶找我算賬，我就倒大霉了。”
衛菁抿嘴一笑，說道：“不稱呼先生，稱呼什麼好呢？”
西門浪笑着打趣道：“稱呼什麼都可以啊，叫我小生也行，叫我後生也罷，只要別改成‘畜生’就可以了，我可不想與那些朝堂高人們同流合污。”
衛菁給逗得彎腰笑了許久，嗔道：“你這人啊，諷刺起人來半點不留情面！嘻，人家好好的姑娘，卻給你說得那麼不堪，只不知她回到家裏還要生氣多久呢……！”衛姑娘想起西門浪諷刺薔薇美女的話，心裏不由得又是一陣偷笑。
“凡事有所為有所不為，高談闊論，快意恩仇，保家衛國，建功立業，不以卑微而自賤，不以富貴而折節，這才是男兒本色嘛。”西門浪笑道。
“浪大哥說得真好！”將酒觴遞到西門浪手中，衛姑娘眼中滿是傾佩的神色，妙目凝視着他，盈盈舉起酒觴道：“請滿飲此觴，菁兒在此祝浪大哥心想事成，早日功成名就！”
西門浪聞到她身上傳來的淡淡的女兒香味，心中一盪，舉觴祝道：“承你吉言，我也祝你早日由富家小姐變成一個再平常人家的女兒，從此平安喜樂，不再煩惱！”
兩人相視一笑，舉觴一飲而盡。
衛箐鵝袖飄香，巧目嫣然，柔美的素手捧起玉壺，款款地替西門浪斟滿美酒。
花前月下，兩人清飲小酌，落葉飄零，人影相對。
美酒甘醇，佳人怡香，雲破半月，花弄清影，夜風徐徐吹來，洗凈浮華塵埃。
西門浪心曠神怡，當此風花雪月之景，美人如詩之情，他如同喝下了幾十壇陳年美酒，飄飄然游到了太虛幻境之中，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衛菁夾了些糕點，放入西門浪的碗中，說道：“這些糕點都是菁兒親手所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西門浪一旦高興起來，就顧不上形象不形象，一陣狼吞虎咽，覺得這些糕點甘甜而略帶回味，如同衛箐的優雅舉止般總令人回味無窮，他一邊吃一邊贊道：“挺好吃的！我原以為你只是個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千金小姐，沒想到你還會做好吃的！”
衛菁巧笑嫣然，將大部分糕點夾到西門浪碗中，又給他斟滿了酒：“我說過我只想做平常人家的女兒。你喜歡吃就多吃一點，千萬不要客氣！”
西門浪咽下一塊大餅，喝了口酒，潤了潤喉，故作奇怪的問道：“我聽吳大哥說，今天是你們衛人的節日，不知是什麼節日，可不可以說給我聽聽？”
衛菁臉上羞得微微一紅，鼓足勇氣說道：“今天是衛人的女兒節，每到這個節日，就是姑娘們最為重視的節日，是與心上人互贈禮品，表達情意的日子，在我們衛人來說，這個節日其實很重要的，因為我們衛國地廣人稀，需要繁衍人口來充實國力。”舉起玉壺給西門浪又斟了一杯酒，問道：“浪大哥的家鄉可有衛國的這項傳統？”
“有啊，在我們的家鄉，這項傳統叫做七夕節，在這一天姑娘們會向七仙女祈求智慧和靈巧，還祈求擁有一段美滿的姻緣。”西門浪心裏默默盤算了一下，有“中國情人節”之稱的七夕節是最早出現是在漢代，講出來不會有盜版的嫌疑，於是說道，“關於七夕的由來，我的家鄉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
衛菁好奇道：“什麼傳說，能說給菁兒聽聽么？”
西門浪說：“這個傳說的有兩個主角，他們是一對戀人，叫做牛郎、織女，牛郎是一個平凡不過的放牛郎，但織女卻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她是天上的七仙女，兩人之間有不可跨越的鴻溝，他們卻陰差陽錯的走到了一起，成了一對恩愛的夫妻……”
看着衛箐饒有興趣地聽他說書，西門浪精神大振，於是從牛郎、織女的相遇相識說起，說起兩人男耕女織、相濡相沫地生兒育女，卻被天庭粗暴地派人抓走了織女，重情重義的牛郎拚命去追織女，王母娘娘便在兩人之間劃了條不可跨越的銀河，從此兩人天人相隔，只能等到一年一次的七夕鵲橋相會。
他講得深入淺出、盡量簡單而形象，講解的過程中又順帶補充了一下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天兵天將等角色知識。
女孩子，最愛聽的就是唯美浪漫的愛情故事，如果這個愛情故事還帶點哀怨纏綿的味道，那就更符合她們的口味了，正巧滿足她們揮灑眼淚天性。
衛菁是個女孩子，所以衛箐也不例外。
衛姑娘聚精會神地聽着，兩個美麗的眸子睜得大大的，待聽到兩人從此天人相隔之時，不由得淚珠盈眶，後來聽到有一年一次的鵲橋相會，又忍不住露出歡喜的神色，一顆芳心完全沉浸在了這則美麗的故事之中，心潮起伏，心情激蕩。
故事講完了，西門浪洋洋得意，以為自己講了一堂生動的古代知識普及課。
衛姑娘螓首半歪，美麗的眉睫眨了又眨，想了想后問道：“喜鵲們為他們搭好了鵲橋，織女為何不跟着牛郎離去呢，還要苦苦侯到第二年的七月初七再去相會？”
西門浪這才發現衛大小姐光榮地繼承衛老爺子好思辨的思維。他心念動得極快，立刻解釋道：“因為天庭只允許他們一年一會，否則又要派人去抓走織女！”
“牛郎和織女活得好好的，又沒礙着天庭，為何定要拆散他們呢？”衛姑娘不解。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天庭規定神仙是不可以成親的。”
“王母娘娘和玉皇大帝都可以做得夫妻，為什麼不許別人做夫妻？這是什麼道理？”衛姑娘很生氣。
“這個……這個嘛，他們兩口子有了心病，看不慣別人做恩愛夫妻！他們是天庭最大的官，天庭中的什麼規矩自然都由他們說了算！”
“太過份了，他們是大官又怎樣，周天子都不像他們那麼霸道過！……對了，他們犯了什麼心病呢？”
“因為……玉帝移情別戀看上了月中仙子嫦娥，王母娘娘心理嚴重扭曲，看不慣他人至死不渝的相愛，她不幸福也不要別人幸福！”西門浪要抓狂了，他發現衛小姐很有港台記者的敬業精神。
“哼，這個王母娘娘既不賢惠又不講理，男人哪個不是妻妾成群，何況他的夫君當了那麼大的官！好吧，就算你生氣，又何苦遷怒他人呢！”衛姑娘很生氣。
得了，越扯越遠，打住，趕快結束話題，否則今晚好好的約會就變成批鬥封建**婚姻的茶話大會！西門浪岔開話題：“關於這個故事，我們家鄉寫了首愛情詩，你想聽嗎？”
衛箐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西門浪朗聲吟道：“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這首詩就是說的這個故事。”
衛菁將詩詞在心中默默的念了兩遍，感受到詩中意境，心中莫名的感動，想起牛郎和織女美麗卻又凄涼的結局，心中感慨：我與他雖然離得如此之近，何嘗不是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這故事如此凄美，衛姑娘不由自主地喚起心事：我與他依舊隔情，異日他遠走他鄉，我倆山水迢迢，會否落得這般凄美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