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意外之早的面試
馬歇爾一大早睜開眼的時候，宿醉的糟糕感讓他輕輕哼了一聲。他愣了一兩秒才想起來自己身處何處，他從床上爬起來，正好看到了一邊蜷縮在單人沙發上還在沉睡中的西奧羅德。
他真是個神奇的孩子，昨晚他沉着冷靜的言談舉止和清晰的思路讓馬歇爾幾乎忘記了他才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而現在當他安靜下來，縮着身子靠在沙發上時，馬歇爾才意識到對方還只是一個孩子。
他像他這麼大的時候，還在中學裏追女孩，背着老師惡作劇，而他已經孤身一人來到一個陌生城市三個月，白天在餐館打工，晚上又去酒吧打工養活自己。
馬歇爾看着少年清秀的臉上那淡淡的黑眼圈，不禁嘆了一口氣，沒想到這一聲卻讓西奧羅德從淺眠中蘇醒。
他那雙漂亮的藍綠色眼裏出現了短暫的迷茫，而當他將那雙眼放在馬歇爾身上時，它們瞬間恢復了主人應有的清明。
“醒了？”馬歇爾揉了揉西奧羅德的頭髮，那柔軟的金毛觸感讓他覺得自己就像是在撫摸一隻小貓，“醒了就去洗把臉，整理一下，我請你去吃頓早餐。你這家裏應該沒有什麼營養早餐吧。”
西奧羅德看着自己面前衣衫不整，領帶歪斜，頭上還有幾撮毛翹起的馬歇爾，低聲笑了笑，看了眼一旁的鬧鐘，搖了搖頭：“將這頓留着等我正式拍了第一部電影之後吧，時間不早了，我得去上班。”
他說著，放下了因為一直保持着一個姿勢而有些發麻的雙腿，走進浴室，自然而然地說：“你可以回家擬定合同，在我的早班和晚班之間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從六點到七點，你可以在這個時間段的任意一個時間裏，到昨晚酒吧旁的超市找我，如果超過了這個時間，就請你明天再來。”
……這小子，毛都沒長齊，一部電影都還沒演，就開始耍大牌了，這以後還了得，瞧這時間安排，感情他見自己手底下的藝人還得預約？馬歇爾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將自己的襯衣整理好，隨手扒了扒自己的頭毛，披上外套，穿上鞋。
他敢保證，現在的他聞起來就像街邊的流浪漢一樣糟糕，而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沖回家洗個熱水澡。
“好吧，我會在六點半去找你，你要保證你會在那超市。”馬歇爾衝著浴室方向喊了一聲。
“沒問題。”
聽到了西奧羅德的回應，馬歇爾道了聲別，離開了他的小小閣樓。
聽着關門聲，西奧羅德臉上出現了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他知道自己做了個衝動的決定，因為他長得和那個人一模一樣，甚至連名字都一模一樣，而選擇他成為自己的經紀人，他知道自己應該謹慎一點，畢竟這個世界的人，並不等於他的世界的人，他的這具身體和他自己以前的經歷就是個例子。
他無法確定這個馬歇爾是否和他的馬歇爾一樣有能力——畢竟對方現在的處境非常不樂觀——但是他依舊這麼做了，如此不成熟，僅僅是為了自己心中那莫名的衝動和信任。
好吧，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至少他們還是有相似的地方，他們都是異性戀，不是嗎？西奧羅德自嘲地笑了笑，現在他只希望這個馬歇爾也能成為一個優秀的經紀人，否則最終……
你只能解僱他，你的夢想是追逐表演的快樂，而你的道路上不能出現任何阻礙。
西奧羅德彷彿聽到了另一個聲音，又彷彿這個聲音只是他自己心中所想。他看到了鏡中自己眼底的偽裝，他覺得自己又開始出現了焦躁情緒，以及他也能感覺到自己精神不振，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壓力太大會加劇你的憂鬱症。
夠了！
西奧羅德猛地摔上了浴室的門，匆忙將自己整理好后，背着個斜挎包出了門。
“哦，謝天謝地，西奧，你總算來了，如果其他那群懶鬼也有你這麼勤快那我就能多活一陣子。”西奧羅德打工的餐館的主人是一位五十歲左右的婦人，名叫蘇珊，她擁有美國這個年齡段婦女的普遍身材，以及溫暖熱情的笑容。她看到七點還不到西奧羅德就推門而入，不禁有些感嘆。
這三個月來出勤率最高的就是這才十七歲的孩子，他比任何一個鍾都要準時，從不遲到，小小年紀卻十分吃苦耐勞，比她手下其他的女服務員都要勤奮，幫了她很大忙，所以她對這個孩子十分有好感。
就像今天，星期一，一周最繁忙的時刻，洛杉磯的人民雖然不像紐約那樣過着快節奏的生活，但他們的節奏也不慢，而現在正是上班高峰期，買咖啡外賣的或者解決早餐的人不勝其數，蘇珊一個人簡直快忙昏了頭，幸好，她看到了自己的救星。
“我可不能眼睜睜地讓一位女士落入這群上班族的魔爪，不是嗎？”西奧羅德回以蘇珊一個溫暖但又不會過分親密的笑容，還調侃地眨了眨眼，哪還有之前在自家浴室里差點失控的樣子。
蘇珊看西奧羅德這大男孩的模樣，不禁笑罵地推了他一把：“好啦，就你嘴最甜，這麼小就這麼會哄人，長大還了得，不過你嘴再怎麼甜，我也不會對你心軟，快滾去換衣服，3號和14號桌的客人已經等很久啦！”
“遵命！”西奧羅德走進了更衣室，餐廳那吵鬧聲瞬間被更衣室的門阻擋在外，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嗡嗡聲。
他嘴角溫暖如陽光的笑容漸漸消失不見，西奧羅德打開自己的柜子，迅速換上制服，重新推開餐廳大門時，他又變成了那個嘴甜人暖的服務員。
一天的餐館工作非常消耗體力，好在西奧羅德年輕力壯，經得起長時間的工作。很快便到了下班時間，他換下衣服，和蘇珊說了聲明天見之後，快步走出了餐廳。
他打工白天的餐廳離酒吧還有一段距離，如果用跑的話，大概需要十五分鐘的時間，跑得快十分鐘就能搞定。一般情況下西奧羅德都會選擇跑步，一方面是因為他得節約用錢，另一方面，他的一天時間都被工作擠得滿滿的，根本沒有時間鍛煉身體，所以他只能用這個空當鍛煉。
而他早晨和馬歇爾越好的超市，是西奧羅德另一個幾乎算不上打工的打工點。起初他只是在酒吧里當洗碗工，某天夜裏他結束酒吧工作，路過超市時，正巧看到這麼晚了超市的老主人還在清理庫存，於是便幫了一把。
順便，他還和那位老先生商量好了，每天他會過來幫忙40分鐘，而他只用為他提供一份快到截止日期的晚餐就行。
也許是看到西奧羅德如此年輕就如此艱難地出來工作，也許是看到他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孫子，老人欣然同意。
“下午好，伍德先生，這一天過得怎樣？”西奧羅德喘着氣，跑進超市，向坐在收銀台的老人打了聲招呼。
“下午好，西奧，還是老樣子，不過，你今天來的比較早呀。”老人說著，將面前的一份麵包以及一瓶牛奶推到西奧羅德面前，“先坐下來休息休息吃點東西再去倉庫吧，反正這個星期我沒有進多少東西。”
“不了，伍德先生，實際上我在六點半約了人，所以今天我只能幫您20分鐘，時間減半，工錢也不能要這麼多了。”西奧羅德匆忙道，拿走了桌上的麵包，“我先去倉庫了。”
伍德見西奧羅德如此乾脆地跑進員工通道，連忙站起來喊道：“沒關係，你把牛奶也拿走吧，你正在長身體呢！”
“別擔心，我會長到六英尺！”
這孩子……伍德搖搖頭，坐下來。沒過多久，他就看到了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從外面走進來，打着頭油，一臉鬍渣，進門就開始東張西望，應該是在找人。伍德瞭然地將叼着一塊麵包清理貨物的西奧羅德叫出來，而他看到來人，立刻將麵包塞進嘴裏，朝男人一伸手。
“你確定要在這裏談？”馬歇爾無語地看着他。難道他們不應該去一家咖啡廳或者其他地方詳談嗎？畢竟合同內容對於一個十七歲少年來說，沒那麼好理解。
“不然呢？”
看着西奧羅德那疑惑的眼神，馬歇爾只好無奈地將合同從公文包里拿出來，遞到他面前：“你可以好好看看，昨天我們討論過的都寫在這裏面了，如果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幫你解釋，當然，你也可以找一個律師。”
西奧羅德上輩子簽過大大小小的合同不計其數，雖然大部分他都是交給諮詢律師處理，不過這基本的經紀人合同他還是明白的。他迅速翻了翻那幾頁紙，馬歇爾確實是個挺厚道的人，他並沒有因對方的年齡而有所隱瞞或欺詐。
翻完整個合同內容只用了西奧羅德五分鐘的時間，末了，他看向馬歇爾，說：“補充一條，對於所有的工作，無論是電影、電視劇、訪談、採訪、寫真集拍攝等，我有最終選擇權。”
馬歇爾皺起眉，他本想勸說西奧羅德幾句，但當他看向對方那過於成熟的雙眼時，不知怎麼的，他點了點頭。
於是西奧羅德拿起筆將那條加上去之後，刷刷簽了字。
雖然找到了經紀人，不過西奧羅德可沒有想到第二天自己就能得到面試機會，他準備先攢夠演員工會的1600美金會費再說。但是他沒想到，馬歇爾第二天晚上就突然跑到了他的酒吧，興奮地告訴他，他得到了一個面試機會。
要知道，就算是他那個世界的馬歇爾，那個頂級經紀人，都不可能這麼高效。當下，西奧羅德就意識到什麼：“這機會怎麼得來的？”
馬歇爾臉上的笑容出現幾秒的僵硬，他有些不自然地準備將這個過程一筆帶過：“……一個老熟人，你別在意，反正你拿到了，不是嗎？就在後天早上八點，你最好準備準備……等等，你去幹嘛？”
他正說著，卻見西奧羅德頭也不回的走回酒吧，不由得喊道。
“工作唄。”
“但是面試……”
“那個是後天的事。”
“你就不好奇面試角色是什麼嗎？”
“等我下班后我們可以談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