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象牙塔外

十九 象牙塔外

“你身邊會有許多帥哥圍繞,”大學裏睡在我上鋪的死黨擺出一張巫婆臉,翻動着桌上的塔羅牌,“你會愛上一位魔術師,接下來——”她哇的大叫一聲:“你的戀愛路上橫着一位死神!”於是,夢立刻醒了,而我,依舊在三國時代。

我是被保護我的士兵叫醒的,“姑娘,請快收拾了上車,我們敗下來了。”

兵敗如山倒。

我一路在車上掀着帘子,見到敗下來的士兵就問:“有沒有見到軍師?郭嘉怎樣了?”

士兵們紛紛搖頭,臉上都是兵敗的沮喪。我害怕得一顆心被割成了兩半,一半已經死了,一半還在砧板上剁着。

突然,大地響起隆隆震顫聲。我回頭望去,鐵甲的戰馬在身後排開,地平線上升起無數面大旗,上面醒目綉着相同的一個大字——呂。

不知誰叫了一聲:“呂布來啦——”隊伍哄的一下炸了鍋,人人一臉的驚恐,彷彿身後有死神追趕,擁擠着拚命往前逃。山坳口狹窄,人人往前涌,人擠人,人踩人,不時響起士兵被自己人所傷的哀嚎,我的車子根本過不去。

給我駕車的士兵使勁用鞭子抽打與車子搶道的士兵,“閃開!給刁嬋姑娘讓道!”根本沒有人聽。駕車的士兵氣得嗷嗷大叫,拔出腰刀揮出去,把來搶馬的一個兵的腦袋削了下來,血濺在我乾淨美麗的花裙子上,象一朵朵從地獄綻放的花。我獃獃看着染血的裙子,忘了說話,忘了思考,甚至忘了自己是否還活着。

一騎白馬衝出來,馬上坐着一員銀盔銀甲的小將,長槍掄起開出一條路,直奔我而來。“神仙姊姊!趙雲來保護你了!”他立在馬上,對着混亂的人群大吼一聲,殺了一個正在山坳口瘋狂揮刀的士兵:“全體列隊,依次入谷。是勇士的,刀口向後,隨我來,看我趙雲戰呂布!”他的聲音那麼宏亮,姿態那麼威風,神情那麼自信,立刻有不少士兵匯聚到他身邊,沒有來的人見有人出來阻擋呂布也安靜下來,開始有秩序的入谷。

有三英戰呂布的故事,但我不知道趙雲戰呂布會如何,我只記得許多人說過,如果給三國時代的勇將排序,無疑是呂布第一,趙雲第二。現在,這兩個叫我姐姐的人要拼個你死我活。

我想都沒想就跳下馬車,捉住了趙雲的馬韁繩。而這時,天下第一名馬和天下第一名將同時到了。

他騎在火紅的馬上,臉色卻是陰冷的慘白,畫戟上還滴着血水,盔甲依舊乾乾淨淨不染血漬,就象殺人對他而言只是一場遊戲,來來去去輕鬆得很。他是戰場上的呂布,已不是那個天天被我敲打腦袋的小豹。

“呂布!敢和我較量嗎?”趙雲槍尖直指呂布。

呂布臉上噙着一絲冷笑,畫戟隨便提在手中,赤兔馬悠閑輕快的跳了幾跳,無論人和馬都沒有將趙雲放在眼裏,天下勇士他都不放在眼裏。一邊是威風凜凜的趙雲,彷彿正義的化身,一邊是人人恐懼的死神,殘忍邪惡的代表。

“神仙姊姊,快退後,這裏危險。”

是的,沒人在呂布面前能說自己很安全,即使是我。

“噢?你的弟弟可真不少。”呂布嗤的笑了一聲。

“我只有一個弟弟,他沒有姓,他的名字叫小豹。”

本來該是溫情的一句話吧?在戰場上說出來卻只有心碎的味道。

他臉上的肌肉一瞬間動了動,望着天邊似乎在想着什麼,然後說:“你現在跟我攀親,想要怎樣?”

曾經,他的心象一片未開墾過的遼闊草原,無心的利用和分離造成的誤解在他的心上關上了一道厚重的門,關門的那隻手是我。我原本是知道他的性子的,想什麼事都一根筋到底,容易走極端,如果我當初能對他更細心些,也許我們此刻正在一起快樂的生活。在陳留時我曾經寫過幾封信讓人捎到洛陽,卻杳無迴音。是不是逝去的,就永遠也追不回來了呢?

“放了我身後的這些士兵吧?你已經勝了,沒必要趕盡殺絕啊?”即使趙雲再勇武,也不可能領着一群被嚇破膽的步兵與呂布率領的數倍於自己的騎兵抗衡。

赤兔馬在我面前焦躁的踏着蹄子,然後驀然一轉身,離去。

“神仙姊姊,我們走吧。”趙雲說。

我點點頭,一雙腳卻朝赤兔馬追過去。“小豹!”我喊道:“你有你姐夫的消息嗎?”

馬蹄停下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冷,“我沒有姐姐,哪來的姐夫?”他大笑,“傳令各軍,殺郭嘉者,賞金百兩!”

畫戟呼的橫過我的頭頂,劈碎了發簪,頭髮飛散下來,玉簪摔落地上。淚飛下來。

買這支玉簪時,小豹還在丁原府中做事,每月的軍餉少得可憐,他辛苦攢了好幾個月,才湊足了錢買下這支簪子,那天我把它插在頭髮上的時候,他特別高興,還說:“等哪天我發達了,要把天底下所有漂亮的東西都買給姐姐。”

我拾起斷去的玉簪,尖銳的簪頭扎進手心的肉里,那一瞬,我覺得自己開始恨呂布了,這個人,把過去所有美好的回憶連同這支簪子一齊砍斷了。

逝去的,終究追不回來。

我放下了車簾,把自己封閉在狹窄的空間,如同置身於象牙塔內,可以繼續肆意的用青春揮灑浪漫,車廂外血肉橫飛的世界都與我無關。我這樣對自己一遍遍說,彷彿催眠。

“姑娘。”駕車的士兵叫道。

我恍恍忽忽的,沒有意識到他是在叫我,閉着眼睛不敢睜開,因為只要一睜開眼,就會看見染血的裙子,飛濺的鮮血就會象放錄像一樣一遍遍重播。

“什麼事?”我問。如果是與嘉嘉無關的消息,都別來煩我。

這時,我聽到一縷悠揚的簫聲由遠及近的傳來,在我已經半死的心裏注入生命之泉,在這片遭逢屠戮的戰場上,掀起了層層生機。士兵們原本疲憊、沮喪、痛苦的臉上,如同被施了魔法般,綻放出笑容。“軍師來啦!”士兵們歡騰起來。

他騎在馬上,沒有曹操的霸道,沒有呂布、趙雲的勇武,只是簡單的在騎一匹馬,一襲青衫伴着身後那縷斜陽,似是要暈去了天邊晚霞的金線,讓人的心——醉了。

我從狹小的車窗伸出手,握住了他向我伸來的手,手心那麼冰涼,淚卻是滾燙。車繼續前行,馬繼續奔跑,靜寂無言,只有四目凝望。

我住在象牙砌成的高塔內,如果我是公主,那麼他就是來與我約會的王子。相愛兩輩子!

忽然,前方的隊伍不動了,接着,傳來慘叫聲。

郭嘉的眉毛皺了一下,事情似乎出乎他的意料。“怎麼會有敵兵出現在這裏?”

我心裏咚的一下緊張起來,緊緊抓住了他的手。他使勁抽出手,立刻要去點將。

“嘉嘉,回來!”

“子龍,你帶嬋兒離開,”他對我輕輕的微笑,“只不過是哪裏的小股散兵,我去去就回。”

我望着他遠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害怕,即使有趙雲在我身邊。一會兒回來,一會兒到底有多長呢?一分鐘?一小時?還是——我胡思亂想起來。

“不大對勁。”趙雲在馬上遠眺,“小股散兵怎麼會跟吞了符水似的,打起來完全不要命,而且越來越多了?糟!是呂布的輕騎兵。怎麼可能?不是兩天前曹主公已經把他們堵在偃師了嗎?”

我腦子轟的眼前一片金星,抱起曹操送我的那把沉重的長劍跳下車去。

“神仙姊姊!”趙雲慌忙追上來,正迎上退回來的士兵,坐騎被堵住了,周圍都是自己的兵,他騎在馬上趕也不是,打也不是,急得丟下戰馬,踩着層層士兵的肩膀緊追,一邊叫着:“回來!回來!”

一馬上將軍已突破防線衝到郭嘉面前,“你是郭嘉?”

“我是。”

“不要答!”我驚恐的大叫。

“溫侯有令,殺郭嘉者,賞金百兩!”大刀揚起。

世間所有的聲音都靜下去,時間突然變得無比緩慢,慢到了刀頭揚起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彷彿被割裂的時間拆成了無數片,然後又忽然變得象快進鏡頭一樣快速無比。

是誰倒下馬了?是誰腰間挨了那一刀?我聽見腦袋裏有一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

滾燙的血象噴泉一樣撒在我的臉上,我跪在地上,手裏的劍扎進那持刀將軍的心臟上,他因痛苦而突兀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然後,屍體重重塌下來,山一樣砸在我身上,冰冷的盔甲緊貼着我的臉,地獄一樣的冰涼。

我趴在地上,望着嘉嘉身下流淌的血河,忽然大笑起來。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這樣呢?郭嘉不應該死在這裏啊?他還要和曹操去伐袁紹,和許多歷史名人一起演出歷史上最著名的以少勝多的官渡大戰,他能活到三十多歲的呀?怎麼會?這樣?一定是有哪裏出錯了!我忽然明白了!

是我害死了他!因為我這個現代人來到古代糾纏上他,攪亂了時空,攪亂了他的命運!是我害死他的!是我!是我!是我!如果沒有我,如果我不存在——我大笑道:“一切都可以重來!”

“嬋兒!嬋兒!”

是誰?誰在我的心中注入一絲清涼?喚得我這樣親昵,這般火熱,我的嘉嘉嗎?

我張開生死迷離的眼睛,是曹操,赤手擋住了我割在喉嚨上的鐵劍。

“嬋兒,奉孝還活着。”他說。

“活着?真的?!”我捧起嘉嘉的臉,“還是熱着的!他沒死!他還活着!哈哈——”我流着淚,不可遏制的大笑。

“奉孝會好起來,活得比任何人都長命!”

我緊緊握住了曹操流血的手,是這雙手,挽救了這裏的無數士兵,也挽救了我。“阿瞞,你這雙手,能撐天啊!”

※※※

故事要逐漸進入轉折了,先虐待嘉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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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我作貂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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