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小時候，總是美好的
一輛的士慢慢放慢車速，接着在路邊停了下來。
“先生，這裏就是福景公園。”的士司機回身對鐵欄另一邊的蘇煜說到。
“好的，謝謝。”蘇煜看了打表，將車費付給司機，接着開門下車。
還沒進到公園，一陣歡悅的音樂聲便循繞在耳側，蘇煜抬眼望去，只見公園內的廣場中，匯聚了一群大叔大媽在手舞足蹈地跳着廣場舞，這已然成為了中國中老年人階層的流行風潮，走到哪兒都能看到跳廣場舞的人流，可以不誇張地說，如果一個阿姨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只要她對廣場舞有興趣，那麼不久她就能結交到一群志同道合的姐妹，蘇煜想起有些新聞報道，大媽們都將廣場舞場地發展到國外去了。
這說不定會成為中國的另一張新名片，蘇煜想着。
看着隨着歡快旋律跳動的人群，蘇煜突然覺得自己的母親也有可能是這廣場舞愛好大軍當中的一員，說不定深愛母親的父親迫於母親的要求，也會參與其中。他想像着爸爸媽媽在跳廣場舞的樣子，竟不覺得違和，或許中年人跳跳廣場舞真的不錯。
接着，他又想像了顧柏跳廣場舞，腦海里的他臭着臉，身體僵硬地跟着跳，動作總是慢上半拍，時不時還瞪上蘇煜一眼。那滑稽的畫面讓蘇煜不禁笑了出來。
看了一會兒，蘇煜抬腳往公園裏面走去，與前面熱鬧人群不同的是，越往公園裏面走就越安靜，三三兩兩的人漫步着，路邊的石椅子上小情侶們坐在一起卿卿我我。
蘇煜走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上，走上這條幽深小路，許久不見人影，只聽到路邊的綠化帶里傳出的蟲鳴聲。
蘇煜在一張空石椅坐下，面前是一個斜坡，斜坡草地上每隔一段距離都能看到對影成雙的男女。他一直很羨慕他們，可以將自己的愛情坦露在所有人面前，無需顧慮。
這個時候顧柏應該不會出來了吧？
蘇煜這麼想着，如果他媽媽讓人監視他，那晚上估計不會讓他出來。那他要是逃出來了呢？蘇煜搖搖頭，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可笑，顧柏能逃出來的話早就逃出來了，怎麼會那麼巧，他一來就逃脫。
蘇煜起身離開公園，他找了個自動存取款機將錢存了進去，只留下一點備用，身上帶着太多現金不太方便。
存完錢以後他走在街上。因為顧柏的一通電話，他義無反顧跑來找他，連個具體地址都沒有，或許他真的衝動了，但是他不後悔，起碼，這樣離顧柏近一些，待在同一個城市，總會有相遇的可能。
蘇煜最後在公園不遠處找了間賓館住下，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沒給晉善哥打電話報平安，便拿出手機，他這才發現自己下飛機後手機就沒開過機。開機后，屏幕顯示有好幾個未接來電短訊提醒，都是白晉善打進來的，還有一條短訊——到了嗎？看到信息給我打個電話。
蘇煜按了撥號，夾着手機走到桌邊打開一瓶水，喝下一口后，電話接通了。
“晉善哥，對不起啊，手機我忘記開機了，剛剛才看到。我到了。”
“你到了就好，現在在哪裏？”白晉善估計是在酒吧里，電話里聽起來很吵。
“我剛剛找了地方住下。”
“那行，那你收拾收拾休息吧。我掛了。”
“好，拜拜。”
蘇煜放下手機拿了一套浴袍進洗手間，洗完澡出來躺在床上，他睜着眼睛盯着雪白的天花板，接着伸出手在半空一筆一劃地畫著，連串起來的筆畫是一個人的名字——顧柏、柏。
第二天六點不到蘇煜就醒了，他不知道自己昨晚怎麼就睡著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在一個陌生地方他總是會早早就醒。
洗漱完畢后他又來到公園裏，他在公園裏逛着，注意着每一個從他身邊經過的人，希望從當中能看到顧柏，可惜都不是，顧柏沒有出現。想想，蘇煜覺得自己可能來早了，顧柏是個喜歡睡懶覺的人，怎麼會那麼早起。
他在公園門口的小攤買了包子，然後坐在公園裏，一邊看着老人晨練一邊吃早餐。
八點多的時候蘇煜又在公園逛了起來，累了他就在樹蔭下坐下休息，兩個拿着網袋桿的小孩經過他面前，引起他的注意，他想起他跟顧柏小時候的相遇。
從小是乖乖孩的蘇煜，恐怖、暴力影片都沒看過幾次的人，卻在某天放學見到現實暴力。
蘇煜放學回家會經過一條小路，小路平時都沒什麼人，那天放學的時候，卻聽見小路傳來人說話的聲音，還越說越大聲，他好奇地走過去看了一下，只見兩個人在打架。
遠離是非之地，蘇煜打小就奉行這一真理，所以他並沒有打算停留。正當他轉身要走的時候，便看到一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拿一塊紅磚頭砸到穿得流里流氣的青年人頭上，蘇煜在那一瞬就愣了，看着鮮紅的血偷着青年的指縫留下來，他完全懵了。
男孩丟下染着鮮血的紅磚，從錢包里拿出幾張紅鈔丟到地上，便不管那人死活離開。眼見他朝着自己這邊越走越近，蘇煜心裏着急，他想走，可是雙腿就像被定住了，動都不動一下。
直到顧柏走到蘇煜面前，蘇煜直挺挺白眼一翻——暈了。
等到蘇煜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路邊的樹下，而那個男孩就坐在身邊。蘇煜一看到他就手腳慌亂跑了，連着做幾個晚上噩夢，蘇煜便將這件事拋到腦後。
蘇煜經常會在放假時跟同學跑到山上去抓小蟲子，那天他照舊約好人拿好東西出發。
當時，還是十一歲小學生的蘇煜跟他同學順着那條老路上山的時候，遠遠看到一個人站在路中間東張西望。
蘇煜的同學拉着蘇煜，“蘇煜，我們躲起來吧，萬一是個人販子怎麼辦？”
蘇煜眨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縮着脖子的同學，然後看着遠處的人，雖然看不清，但是當看身高，那人也就跟他們差不多，應該也就是個十一二歲的孩子。蘇煜拉着他那畏手畏腳的同學朝那個人靠近，當蘇煜看清他的模樣時，他倒吸一口氣后拔腿就跑，而他同學本身就怕得不行的，一看蘇煜這反應，直接被嚇得什麼也來不及想，大哭着也跑了起來。
後來，蘇煜問過顧柏，顧柏頭也沒抬，直接說了一句：沒什麼感想，當時就覺得看到兩神經病哀嚎着在山路上狂奔。蘇煜聽到顧柏這形容的時候，滿臉黑線。
蘇煜的同學跑的時候回頭看了一下，然後沒跑多遠就停了，拉住跟逃命似的蘇煜，指着已經坐到樹下的人，“那不是顧柏嗎？蘇煜，你跑什麼跑？”
“你認識他？”
“你不知道嗎？他是我們班上的轉學生啊。”
父母一直告誡他要好好讀書，蘇煜本身就內向，加上父母重複這一點，他不比別人聰明，學習吃力，只能比別人努力、花更多精力在學習上邊。就是因為這樣，班上的同學很多都叫不上名字，他甚至對很多同學都眼生。這樣的一個人，他又怎麼會去注意到一個轉學生？
蘇煜同學就拉着他走了過去，蘇煜畏畏縮縮躲在他同學身後，怯怯地靠近顧柏。
蘇煜同學伸手向顧柏揮了揮，笑問，“顧同學，你在這裏幹嘛？”
“你認識我？”顧柏抬起頭，迷茫地看着他。
蘇煜同學嘆了口氣，然後笑着對顧柏說，“我是你現在的同班同學，我叫林宇行，這個是蘇煜。”林宇行伸手把躲在背後的蘇煜揪出來。
蘇煜瞪了林宇行一眼，暗自吐槽:剛剛不是還被嚇得差點尿褲子嗎？怎麼這會兒那麼自來熟？！當然，這話他只是心裏說說罷了，在他看到顧柏站起身來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什麼心思也沒有了。
蘇煜心驚膽戰地瞄了顧柏一眼，見他看着自己，又急忙把頭低下去，“你、你好！我、我叫蘇煜。我、我們，見過面的。”
等了好久，蘇煜沒聽到他的聲音，奇怪地抬頭看，便看到顧柏緩緩地向他伸出手，蘇煜覺得自己的嗓子裏多了些什麼東西，隨着顧柏的手跟自己之間距離的縮短，蘇煜終於剋制不住心中的恐懼，放聲大哭起來，“你放過我吧！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什麼都沒說！我什麼都忘了，我什麼都不記得，別殺我！求求你了！嗚嗚嗚……”
顧柏跟林宇行獃獃看着蘇煜，林宇行茫然看了顧柏一眼，顯然顧柏也覺得莫名其妙。
正當蘇煜哭得肝腸寸斷的時候，顧柏“撲哧”一下子笑了起來。
這次換蘇煜懵了，還掛着淚珠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看着顧柏。
林宇行覺得自己遇到倆非人類，他打斷顧柏的笑聲，“顧柏，你在這裏幹嘛呢？”
顧柏伸手擦去蘇煜臉上的淚水，然後才慢悠悠地說，“我迷路了。”
即使顧柏事後聲明，是因為突然產生錯覺，以為蘇煜是女孩子才會做出擦淚的動作，但是，不管什麼時候他想起這一段，總是不自覺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