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們只能活一個
老爸面色凝重,讓我回到屋子裏,把所有的門窗都關上。氣氛壓抑,他坐在地上翻着那一沓老舊的資料,我透過窗戶往外看,天色很好。樹林鬱鬱蔥蔥,不知為什麼。總能感覺到一絲的心悸和驚恐。
我問老爸是不是要從這裏逃出去。老爸搖搖頭:“沒用的,他找來了。我能感覺到他,他就必然會感知到我,我們逃也逃不遠,莫不如就在這裏和他決一勝負。”
我有點緊張,順手從牆角拿起一根燒火棍子作為防身。
“拿這個沒用。”老爸咳嗽了幾聲:“在他來之前,我們要做的更多。”
他指導我,在門后輕輕倚上鐵杴,只要一開門,鐵杴就會落下來,先打個措手不及。屋裏還有一麻袋的煤灰,這時候不能嫌臟。全部拿出來,到時候冷不防先扣那人一腦袋。
其實我們也做不了多少。如果那人來了,和他對拼的活也是我干,老爸現在連走路都困難。
等都安排差不多了,我和老爸並排坐在地板上,一起盯着大門口。
門微微開啟道縫隙,只要稍一碰,鐵杴就會應聲而落。
坐了一會兒,沒有動靜,我實在呆不住,站起來站在窗邊,側身向外窺視。樹林裏風平浪靜,偶爾有鳥叫聲,顯得十分平和。
我們又等了很長時間,太陽漸漸西轉,天色開始陰沉,陰影籠罩過來。
老爸靠着牆邊,微微閉眼,似乎是睡著了,我知道他為人謹慎,絕對不可能睡,現在只是假寐。屋子裏氣氛森然,雖然沒看見敵人。可我的心臟有點受不了,漫無目的走來走去,就想做點什麼。
“你坐下,晃得我頭暈。”老爸忽然開口。
“爸,那個人還沒來。”我說。
老爸忽然睜開眼:“別放鬆警惕,今天晚上我有預感,很可能圖窮匕首現,最後見分曉,不是我死就是他亡。你把資料給我拿過來。我寫兩個字。”
我把資料遞給他。坐在他的旁邊,老爸咳嗽一聲,用手指沾着煤灰,然後輕輕在紙面上寫字:你好,我是馬國強,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怕你。
寫完這句話,他輕輕抬起手指。就在這時,驚異的一幕出現了。
這行字的上面,竟然憑空浮現出另一行字,這行字寫着:你好,我是馬國強,不管你是誰,我都不會怕你。
老爸剛才只寫了一行字,當他寫完停手后,這行字上面又突然冒出相同的一句話。
而且這行字居然也是用煤灰寫成的,字體和筆畫運轉和老爸寫的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差別,讓誰一看這就是他寫的。
“爸,這是怎麼回事?”我驚詫地問。
老爸呼吸急促,左右看看,臉色無比凝重:“他應該來了。”
我嚇得汗毛倒豎,站起來掃了空蕩蕩的屋子一圈:“他……他在哪?”
老爸抬起頭看我,眼神極難形容,他像病人一樣需要急救,顫抖着說:“他就是我。”
“爸,你什麼意思?”我咽着口水問他。
老爸哈了一下手心,用手指點着紙上的字:“我只寫了一行,而現在出現了兩行,第二行還是即時性出現的,說明有人在和我同時寫字。他也在這個房間裏。”
簡直是匪夷所思,我趕忙問:“是幽靈嗎?”
老爸環顧屋子,搖搖頭:“不是幽靈。啊,我明白了,自從來到這裏,雖然能感知到他,但我一次也沒見過他。原來是這樣……”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着急地問。
“那個‘我’其實是在平行世界裏。”老爸說。
我迷惑了:“什麼意思?他不就是這個世界裏的人嗎?怎麼又跑到其他世界裏了。”
老爸搖頭:“他所在的平行世界,和咱們經歷過的幾層妄境不是一個概念。簡單來說,他還在這個空間裏,在我們這間屋子裏,但他在另外不同的時間裏。時間分裂成了兩段。”
我苦笑:“爸,我還是不明白。”
老爸道:“這其中的道理你用不着明白,你就這麼想,我們的現實被分裂成了兩個具有同等可能性的存在。這是我一直擔心的問題,那就是,”他頓了頓:“關於我,同時存在了‘是’和‘非’兩種可能。”
我的大腦根本就不能理解這樣的事,此刻太陽落山,愈來愈昏暗,屋子裏也開始變得陰森起來。
老爸坐在牆角的陰影里,他抬起頭看着我:“連科,現在這間林間小屋其實是被人有意設計的,咱們兩個來到這裏並不是偶然。”他拎着手裏的資料:“這些東西為什麼在這裏,為什麼讓我們看到,你明白了吧?此時此刻,這間小屋已經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不但我分裂成了‘是’和‘非’兩個,就在你踏入這間屋子的那一刻,你也分裂了。”
我雖然不太相信他說的,但此時此刻的氣氛有些詭異,讓人不寒而慄。
我想了想,抬起手沾着煤灰,在牆上寫了一行字:馬連科到此一游。
果然,在這行字的下面隱隱浮現出一行字。天暗,我眯眼仔細看,上面寫着“我該怎麼辦。”
這行字的字體架構和風格,我一看就很熟悉,那就是我自己的手筆。
如果老爸說的是正確的,也就是說這間屋子裏同時也存在着另外一個“我”。我頭髮根有點發炸,這種情況怎麼那麼像薛定諤的貓呢。
此時這間屋子就是裝貓的盒子,同時存在着我和我的“幽靈”--另一個我,當觀察者進入這間屋子的時候,我和“另一個我”就會即時性消失一個。不是我就是他,就會湮滅。
我們只能活一個。
我摸着牆上這行字,心下膽寒,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薛定諤的貓是因為觀察者的介入,而產生了湮滅的變化。那現在對於我和老爸說,改變我們命運的這位“觀察者”是誰呢?役余狀巴。
我決定和那個我溝通一下,我想了想,在牆上寫道“你在嗎,我在。”
“你在嗎,我在,我們要想個辦法。”牆上出現了這行字。
這種感覺很奇妙,我在和“我”自己交談。我手指有些顫抖,思索着正要寫點什麼,突然意識到這裏有個問題。
我在問“你在嗎,我在”的時候,對面那個“我”也打出了相似的話,這說明什麼,雖然有兩個我,但這兩個我都是我,也就是說是同一種思考方式。我們雖然行動不同步,但對事物的判斷和理解卻是一模一樣的,這會導致什麼?
我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他做什麼,我也會做什麼。
“你在和自己聊天?”老爸看我。
我點點頭。
老爸咳嗽一聲:“你過來看。”
我走過去看,他手裏拿着的資料上出現了第三句話:“馬國強,你可以死了。”
我大吃一驚:“爸,這是那個‘你’寫的?”
老爸臉色晦暗:“他知道咱們的存在,現在,這間屋子,就是我們絞殺的戰場。”
這種情況太詭異了,對於我們來說,那一對父子是幽靈,而對於那一對父子來說,現在的我們也是幽靈。
我們可以通過書寫的方式進行溝通,但怎麼能謀殺對方呢?簡直無法想像。再說了,殺另外一個馬國強,我沒有異議,反正馮君梅和歐陽林也都是我弄死的,不在乎多死一個。可要殺另外一個我,那我心裏就犯嘀咕了,死的畢竟是我。
“爸,咱們怎麼辦?”我問。
老爸看着我,輕輕說:“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我驚恐地問。
“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