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樣的命運（二）
天邊泛起了一抹白光，讓沉寂在黎明中的小村逐漸清晰起來。不大的土坯房零散的排列在土路的兩側，其中的一扇小窗內隱隱的看見一個女孩漆黑的臉。
段青的家只有兩間小卧房，父母一間，她和姐姐一間。雖然以現在的身體生活了十年，但段青依然沒有和姐姐同睡在一起。除了殘存在心裏的那點記憶之外，現在的段青依然和前一世一樣，每天用打坐代替日常的睡眠。並不再是為了修鍊武功，因為只有這樣，年紀幼小的她才能儘早恢復精力，幫助父親下地勞作。
隨着日頭的升起，段青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習慣性地運轉了一下體內的內力。還是不能外放，雖然早已熟悉了這種感覺，但每次醒來時她依然會有些許的遺憾。穿好了衣服后，段青熟練的生了柴灶，然後將早已準備好的小米飯倒進了鍋里。看着窗外漸漸明亮的陽光，段青知道又是自己晨練的時間了。
自己不是不在乎會不會武功嗎，那又為什麼要這樣無用的堅持？……以輕快的速度跑到了小村外，段青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容。慢慢地揀好十八塊碎石，段青輕輕地踩到了它們之上，閉上眼睛踏了幾步輕快的步伐。
“迷影折梅腿”，段氏宗門最基礎卻又最難掌握的功底，它的優點在於無需任何內力的輔助就能練成。當年的段青沒有一次完敗的記錄，可以說這十八步迷影折梅腿功不可沒。
“馭控擒穴手”，段青也早已將其招式原理完全掌握，她相信這門武功在任何世界都可以稱作絕世的武學；然而，自己兩世為人都不能完成這個心愿。想着前世自己和姐姐被人殺死的情景，又彷彿是昨天才剛剛發生過一樣。
“其實，我還是希望變強的……”段青慢慢地睜開眼睛，有些不甘地望着自己的小手。原來在潛意識裏，她還是希望能夠發揮自己的本領的，最起碼能夠在家人受到威脅時，有保護他們的能力……不然即使自己死了，結果又能怎麼樣……
微風吹拂着她齊耳的短髮，段青漸漸從短暫的情緒中又回復了往日的平靜。家裏的飯應該快煮了吧？別想這些沒用的事情了，快回去吃飯吧，今天還要下地幹活的……
“喲，這不是老段家的……段青嗎？”正在段青踏上土路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男孩鄙視的笑聲。段青回頭看了一眼，那是個身着華服的十一二歲的小男孩，正帶着挑釁的眼神看着她；而小男孩的身後則跟着兩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他們看見段青的臉后都露出了怪異的表情。
“烏少爺好……”段青微微點頭，認出了這是烏村長的兒子烏爾托，也是星界村裡為數不多的有資格上靈師學院的男孩。後面的兩個男孩她不認識，但可以看得出來，他們也是一同去上學的學生了。
“烏兄，這個段青……”一個小男孩在短暫的驚詫過後，連忙把目光從段青的臉上移開，似乎不敢再看第二眼。“……果然和你說的一樣丑啊……”
“相信了吧？”烏爾托斜着眼睛看了段青一眼，言語之間有些得意；他回頭對另一個男孩說道：“帕克，如果你不願意服輸的話，就對段青妹妹說一聲你喜歡她！要是服輸的話，是不是就……”
“服了，我服烏大哥了！”名叫帕克的小男孩不知何種原因，有些誇張地從錢袋裏掏出了一兩銀鈔，“烏大哥別再說那種讓我噁心的話了，以後你說什麼我都信！……”
“哈哈……這才夠兄弟！”烏爾托說著，雙手勾在了兩個同伴的肩膀上，“咱們一起上學去，過幾天城裏要派高級靈師學院的導師搞年度選拔呢，我們可不能耽誤了學習！要不然我們只能和某些人一樣，靠種地混日子了！”
“哈哈……”其他的兩個小男孩也跟着笑了起來，烏爾托剛準備再說些什麼，卻發現段青早已走得很遠了。
“這些小孩子出手真闊綽啊，一賭就是一兩銀鈔……”段青無奈地搖了搖頭，覺得他們的舉動實在是有點敗家的嫌疑。
自己家的收入只是按銅幣來計算的，平均一個月大概只有一千來銅幣，甚至抵不上那一兩銀鈔；當然，如果以烏村長的地位來說，這根本又不算什麼。聽說烏村長給烏爾託過生日時，一天就花了三兩金鈔，這相當於段青家好幾年的收入了……
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段青輕輕地推開了自己家的門；但與以往不同的是，她的父母和姐姐竟然都已經起床了！段青有些奇怪地看了門外的天色一眼，不解地問道：“爸，媽，姐姐……今天又不忙，幹嘛起這麼早啊？……”
“你……早上跑到哪裏去了？”段五看了小女兒一眼，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段青說道：“出去隨便活動了一下……怎麼了爸，您的臉色好像不好啊？早飯應該已經熟了，我給大家盛飯吧！”
“小青……”段五的老婆阿蘭望了自己的兩個女兒一眼，忍不住叫了段青一聲。段青回頭看了母親和姐姐一眼，才注意到她們似乎都已經哭過；似乎有什麼不好的預感，段青有些惶恐地問道：“媽，是不是家裏……出了什麼事？”
“小青！……”段青話音未落，她的姐姐突然將她一把抱住，大聲地哭了起來！“小青，姐姐要被送到領主家當……當那個了……嗚嗚……”
“什麼？”段青覺得心口突然變得透涼，差點因為站立不住和姐姐一同摔在地上！“為什麼？……我們的租糧不是已經快還清了嗎？為什麼還會要姐姐去……”
“這和租子沒有關係，是因為領主家的少爺看上了咱蓉丫頭了……”段五點着了煙斗，有些哆嗦地抽了起來。“其實，其實說起來這也不是壞事……領主家的少爺柯維斯，今年才十五歲，人長得一表人才，而且馬上還會被保送到高級靈師學院學習……咱們家蓉丫頭要是跟了他，雖然只是做小，但後半輩子也不用愁了……”
段五說著，手抖得更厲害了，星火落在了他破舊的長褲上他也沒有察覺；段蓉無奈地看了父親一眼，又把身體埋在了母親的懷裏，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淚。
“您說的……是真心話嗎？”段青無奈地握着小拳頭，望向了父親的眼睛；段五愣了一下，沒有料到這個才十歲的女兒會問出這種問題。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可隨後卻又說道：“嗯……即使不情願，我們又有什麼辦法？除非……除非我們連夜逃到外鄉去，從此不被柯家發現。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可能會出現更為嚴重的後果！這句話，段五沒敢說出來。
現在的星芒帝國早已和先年不一樣了。分封的十餘個王國和公國表面上臣服於皇帝，但實際上都已經成為了割鋸一方的獨立的國家，因此“法律”已經成為了無用的代名詞；而且這些國家之間時有戰況，這些沒人管理的城都和周圍的村莊也逐漸淪為了餘下領主們管轄的肥肉。可以說在一片城域裏，領主就是這裏的君王，不可能有人敢背叛他的存在。
而且就算逃到了鄰近的城域裏，難道就一定是安全的嗎？段五痛苦地放下了煙斗，用手支撐着自己的額頭。
看着家人痛苦的樣子，段青平靜了十年的心再次波動了起來。難怪，這幾天父母對自己關照了很多，看自己的眼神也親切了許多，原來是因為姐姐要離開這個家了！但為什麼，為什麼又是姐姐？上天為什麼又給了她同樣的命運？而自己到了此時，依然是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事情又一次發生在眼前。
“我……我不同意！”段青突然抬起了頭，聲音顯得有些凄厲；段蓉看着妹妹瘦小的身影，似乎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親情。
“小青，爸爸媽媽能夠理解你的心情……”段五頹廢的將兩個女兒摟在了自己的懷裏，這個已近垂暮之年的老農終於流出了眼淚。“其實爸媽一直都對不起你，因為你是第二個女兒，也因為……因為你長得不好看……但你一直都很懂事，從來沒有說過什麼，總是幫爸爸一起照顧你媽和你姐姐……”
“爸……”
“小青，不要為姐姐擔心了。”段蓉擦了擦眼淚，捧起了妹妹的臉仔細地端詳着，“姐姐離開這裏，可能並不是很壞吧？……至少，領主大人說將那些田地送給我們家了。小青，我們以後再也不是佃農了，你這麼懂事，一定要聽爸媽的話，好好的過日子聽到了嗎？”
“姐……”段青垂下了眼瞼，覺得自己的牙齒在輕輕地打顫。終於有了一個平凡卻溫暖的家，終於又有了守護姐姐的機會，但這一切僅僅只有十年。對段青來說，這個時光實在是太過於短暫了。
“段五，段五在家嗎？”正在這時，門外突然有人叫了一聲；段五有些驚詫地望了妻子一眼，漸漸地鬆開了摟着兩個女兒的手。“是馮管家的聲音！柯維斯少爺這麼快就來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