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夕照】024 斷線
我小心地把針織衫的毛線拆下來。由於這是一件長款的針織衫，針腳又十分細密，管它是400米跑道還是隱藏的800米跑道，我這拆下來的毛線也足夠長了。我把毛線團好，一頭系了個圈，然後遞給了尚舒。
“跟在吸血蝙蝠後面走太危險，那不如捉一隻落單的蝙蝠來，綁在它身上，看看它到底怎麼飛，我們不就知道該怎麼走了嗎？”我解釋到。
“跟在蝙蝠後面確實不太現實，這倒是個尋找隱藏通道的好方法。”程祥點頭贊同。
尚舒看了看章正，章正也點了點頭。尚舒接過一大團毛線，又坐下靜候了。
蝙蝠再一次來襲，我們依次躲好，尚舒站的遠遠的仔細觀察，就在蝙蝠群要離去的那一瞬間，她飛起一腳，將一隻落在後面的蝙蝠踢落。章正連忙上前把毛線拴在這隻蝙蝠的身上，然後跑開，整個動作完成的行雲流水，配合默契。只見這蝙蝠撲棱了兩下翅膀，就掙扎着又飛了起來，向蝙蝠群追去。地上的毛線也在迅速減少，看來我的計劃成功了。
現在要做的，就是等待。等這隻蝙蝠再次回到這裏。
我就不相信，到底是什麼，能夠在我們四個人的面前隱藏一段通道。
又是一個漫長的等待過程。而且，這個等待還是帶有賭博的性質。如果這次蝙蝠又是走了4分鐘的路程，那我們就白費功夫，還得再嘗試一次。如果這次蝙蝠碰巧走了8分鐘的路程，那我們就可以跟着毛線，順利找到那隱藏的另外400米通道了。
“那個冉伯，為什麼會背叛我們？”在等待的間隙，我問他們三人。按說，他們三人活了八百多年，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冉伯祖先的每一代後人他們都是守着他長大的，怎麼會輕易地背叛了我們呢？
“我怕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冉伯。”尚舒說，“只怕是李師兒監視到了我們藏匿江湖術士後人的地方，然後在我們行動之前，就已經去那裏，把真正的冉伯給替換了。”
“可是……你們死了對李師兒來說是少了競爭。那我要是死了，李師兒不也永遠沒法找到金君的屍骨嗎？”我把頭放在膝蓋上，輕聲問。
他們三人沒有搭腔。我眼睛盯着一直在減少的毛線，然後忽然意識到，金子息又不止我一個，我死之後還會有無數個金子息再出現，所以，李師兒怕什麼呢。我臉漲得通紅，我這種自以為是讓我自己都感覺不好意思。
“放心，我們在找到金君屍骨並銷毀之前，是不會死的。”尚舒說。
“哦？”我沒明白。
“金君既然在大金下命令，讓我們三人去銷毀屍骨，那麼這件事情一定得我們三人去實施。不管中間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受什麼樣的傷，只要屍骨沒有被銷毀，我們的壽命就永遠不會被奪走。”
我有點困惑：“那，要是最後我們把所有屍骨都銷毀了，你們就……”
“我們使命完成，自然就該坦然接受死亡。”章正接過我的話。
尚舒補充道：“我們本來就多了八百年的壽命，這已經是金君對我們的恩賜。所以，任務完成，我們自然就會消失。輪迴轉世，開始我們屬於自己的新生。”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們這麼說，我卻有些傷感。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替金君完成銷毀屍骨的任務，任務完成，非但沒有獎勵，換來的卻是自己的死亡。那他們為什麼還如此迫切地去完成任務呢？什麼都不管一直這樣活下去不就好了？我要是能活八百多年，該多有趣啊。
“八百年，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一直沒有說話的程祥突然開口，“八百年，是個太漫長的時間。活的時間久了，你就根本不知道你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你都見識過，都接觸過，所有地方你都去過，所有的東西你都擁有過，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任何東西能夠吸引你，讓你感到新鮮。你的生命就是在不停機械重複，完全沒有意義，你的精神無時無刻都遭受着巨大的折磨，想要死卻又死不了。你只能自己找到一個解壓的方式，不然隨時都可能崩潰。除非完成任務，我們才得以壽終正寢，停下奔波八百年的征途。”
程祥的話讓我感觸很深。很多人都在尋找長生不老的方法，可是長生了又如何？當你對這個世界已經失去興趣了的時候，再長久的壽命對自己來說都是一種折磨。怪不得程祥總是喜歡玩挑戰智商的遊戲，這恐怕就是他解壓的方式吧。尚舒呢？格鬥可能會讓她釋放心裏的壓力吧。那章正……撲克臉章正完全沒有情緒波動，他又是靠什麼來釋放自己呢？
正這樣想着，就聽見前方有蝙蝠的聲音。
“太好了，是8分鐘的！”程祥站起來拍手叫好，然後我們都熟練地躲在角落裏，避免被蝙蝠撞到。
呼呼啦啦一陣寒風，蝙蝠再次從我們頭頂過境。尚舒看準了時機，站起身猛然抓住那根被帶飛的毛線，將那隻被綁着的蝙蝠拉出了隊伍。尚舒立刻切斷了毛線，那隻蝙蝠便又掙扎着飛走了。
現在，一根完整的毛線已經將這個圓環包括那隱藏的另外一半地道首尾相連，我和尚舒一人拿着毛線的一頭，尚舒將她手上的毛線尾系在備用行囊上，準備沿着我手中的毛線頭動身去尋找那隱藏的另一半通道。
這時，程祥提議：“我們四人分成兩組，每一組拿着一頭，然後沿着各自手中的毛線背向而行。反正毛線也是完整的一條，這樣，我們既不會走失，也不會錯過隱藏的通道。毛線系在這裏，又沒有人看守，萬一冉伯還在附近沒有離開，他把這一頭的毛線再做什麼手腳，我們不就前功盡棄了？”
說的有道理，於是我們分成兩組，我和程祥順時針沿着毛線頭，章正和尚舒逆時針沿着毛線尾，開始背向行走。
“誰先來到隱藏通道的地方，誰就先停下，等另一組的人到。”尚舒叮囑道。
我點點頭，就和程祥出發了。我一邊走，一邊收線，把毛線團成團。
“小公主，你真的比我想像中要了不起。”程祥一邊走，一邊輕聲和我交談。
“為什麼？”
“我本以為，按照你的性格，你是死活都不會同我們一起冒險的。可是沒想到，你的適應能力很強，不僅如此，還能夠在為難中提出你自己的看法，想出這種辦法來。所以，我時常有種錯覺，感覺你就是當初第一個金子息。”
我愣了一下，沒有停下腳步：“第一個金子息……到底是什麼樣？”
程祥歪着腦袋回憶片刻，說：“第一個金子息，也是個女人。她和金君的關係十分密切，簡直就像是金君的女兒。金君十分信任她，甚至讓我們三人都聽命於第一個金子息。她和尚舒不一樣，尚舒是冷漠，她卻十分開朗，愛笑愛鬧，但是一旦認真起來，就會變得非常可怕。心狠手辣，為了金君的利益根本不去考慮其他人的感受，手段極其殘忍。甚至，有點像是精神分裂那樣。”
嗯，那些形容詞果然和我完全不挨邊。我果然還是我自己，和第一個金子息沒什麼關係。
“那，長相呢？”我不知足，又繼續追問
程祥思考片刻，認真地回答：“美。真的，是那種美到極致的美。那種美，時而讓人感到痴迷，時而讓人感到害怕。”
好嘛，那就跟我更沒有什麼關係了。
“那……我現在這樣，你會不會有些失望？”我問。
“小公主，你其實很漂亮，只不過向來不自信罷了。真的，你要是把黑框眼鏡去掉，稍微收拾一下，真的比現在會好看很多。再說了，你是沒見過之前的那些金子息，還有男的呢，還有個是個大胖子，還有一個啊，臉上全是雀斑……”
“夠了夠了……”我打斷程祥，“反正我就是這樣了，肯定沒有你們第一個金子息那麼讓你神魂顛倒。”
“開什麼玩笑，第一個金子息，那是真正的子息大人，根本不是我們三人能垂涎的好吧！不過……話說回來，章正倒是和子息大人關係不一般……”
聽到子息大人，我就想起了章正一直對我使用的敬語。難道，他是把我當第一個金子息看待嗎？我搖搖頭，把這無聊可笑的念頭打回心底。也難怪，章正的樣貌，放在現在看，簡直是那種小眼睛魅力帥哥，放在大金，肯定也是高顏值的代表，那子息大人和他站在一起肯定也是十分般配的吧……
“哎。你們大金選拔官員，是不是還要考量顏值啊？”我開玩笑地問程祥。
程祥沒有回答我，而是面色凝重地停下了腳步。
我感到異樣，便也急忙停下來，卻看到我手中團着的毛線，已經到頭了。
但讓人感到詫異的是，那一頭的毛線，居然是埋在了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