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台夕照】022 地道
我們到達金台夕照碑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財富中心廣場的人流逐漸散去,上班族都三三兩兩鑽進地鐵站,消失在夜色之中。尚舒把車停在購物商城的地下車庫,然後讓我們準備行囊。我出門的時候什麼都沒帶,只有尚舒給我裝的一個小背包。反觀他們幾人,每人都是一個雙肩大包,腰裏還別的有小腰包,全副武裝的樣子。
按照我的地圖指示,金君的屍骨碎片,就在石碑不遠處一棟未完工的廢棄大樓下面。我依舊很沒有底氣,弱弱地跟在最後面,甚至還沒有冉伯的腳步輕盈。
這棟大樓我已經不記得到底修建了多久,記得我很早之前路過這裏,就看見它在修建,可是到了今天還是沒有完工,應該是個爛尾樓,佔據這麼黃金的地段,開發商不鬧心嗎?這裏幾乎沒有什麼人,我們趁着夜色從圍欄的一處缺口進入大樓,只見它的主體框架已經基本成型,四周都是腳手架和裸露的水泥。人從這裏走過去,盪起一片揚塵,嗆得我直流眼淚。
“就是這裏了。”尚舒在前面帶路,一直到大樓的一角才停下來。我張望了一番,應該是我畫的地圖上的地方,可是這裏如平地一般,並沒有任何的機關或者暗門之類的東西。我想,我快要露餡了。
章正放下他肩上沉重的背包,然後從裏面掏出一個筆記本電腦,打開后連接了一個圓形帶手柄的金屬儀器,就原地坐下來雙手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起來。程祥拿着那個金屬儀器,一寸一寸地在地面上緩緩移動。
金屬探測器嗎?還是其他的什麼高科技設備?
等到程祥把我們腳下這一片土地都挨個過了一遍,章正那邊的電腦上便出現了一張紅紅綠綠的圖紙,上麵線條混亂,各種複雜的數據讓我看得眼花繚亂。
“這是?”我忍不住好奇,還是開口問道。
“地質雷達。”程祥收起金屬桿回答我,“用超高頻電磁波探測地下介質分佈的,地下埋設物,鋼筋水泥結構,地下水,溶洞什麼的都可以探測出來。”
我點點頭去看章正,他正和尚舒在研究那花花綠綠的圖紙。
“下面還真是中空的。沒有水,金屬結構異常複雜,應該一部分是大樓的地基,一部分是當初冉伯祖先設置的機關吧。”章正話音剛落,尚舒就把身後的背包放下,拿出四個中空的鋼管丟給程祥兩個。然後他們二人把這四枚鋼管分別釘入土地中,每個相距一米左右,四個鋼管圍起來,剛好組成了一個正方形。章正站起身,分別在這四個中空的鋼管里丟進去了一枚紐扣般大小的電子產品,然後他回到電腦面前,用他修長的十指噼里啪啦一陣敲擊,緊接着,一連串悶炮一樣的響聲從鋼管里傳來。
章正站起來,從腳邊拾了一塊兒磚頭,輕輕丟過去。磚頭一落在那四個鋼管組成的正方形里,嘩啦一下,地面便漏了一個大窟窿。不大不小,正好是鋼管圍成的正方形那麼大。等煙霧散去,我探頭往下一看,居然如同一個深不見底的礦井,黑布隆冬,只有三三兩兩的鋼筋穿插其中。
原來這章正,還是個技術流?
這打洞的技術,也太現代化了吧?不是應該像電視上那樣,拿着什麼洛陽鏟尋龍點穴然後吭哧吭哧手動挖土嗎?這幾個鋼管就分分鐘就搞定,也太沒有樂趣了吧?
吐槽歸吐槽,章正收起電腦設備,示意我們可以下去了。程祥在地洞口不遠處死死釘下一個攀岩釘,然後從背包里拿出了幾條登山時候用的保險繩,熟練地打結捆綁,把自己全副武裝。
“我打頭陣,帶着冉伯先下。尚舒你們倆負責子息,成嗎?”程祥準備完畢,扶起冉伯,也給冉伯穿上登山保險繩,便頭也不回地沿着地洞下去了,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黑暗中。
“走吧?”尚舒提醒我。
“哦哦,這個我自己來吧,攀岩我拿手。”我拒絕了和尚舒一起,自己弄好保險繩,輕車熟路地往地洞裏下了。平時有個愛好,這種關鍵時刻沒想到還能派上用場。我一邊想着,一邊慢慢將自己往下放,用腳蹬着洞壁,躲避着橫七豎八的鋼筋,向下爬去。
這地洞可真是又直又完整,非常輕鬆便能攀爬。沒想到幾個小小的電子炸藥,就能開這麼一個洞出來,看來理科生的世界一定很精彩。我這樣想着,下了沒幾米,就一下子豁然開朗,到達了一個中空的橫向地道。這個地道很大也很規整,像是人為開鑿的。我鬆手跳下來落在地道里,把身上的保險繩去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程祥和冉伯已經在地道里站着了。程祥換了一頂帽子,那帽子上有小型的礦燈,正好照亮面前的路。程祥從包里取出幾個軍用手電,丟給我一個,然後轉身交給冉伯一個以備不時之需。我打開手電,發現這個橫向的地道有兩個方向,而這兩個方向都是一眼望不到底。
尚舒和章正也隨後而來,他們將垂下來的五條保險繩整理在一起,便又開始研究我的地圖了。隨手畫的地圖,真的能開出來這麼一個大型的人工地道出來,就已經讓我感覺不可思議了,這再繼續下去,誰知道還會出現什麼。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麼辦呢?
“子息給的地圖上沒有地道,下來之後應該是個地下石室。難道是開錯地方了?”尚舒皺起眉頭看向我。
“我……我記得就是個石室,這地道……我完全沒印象。”我繼續說謊。
“冉伯,您看我們該走哪邊?”程祥問身邊一直沉默的冉伯。
冉伯蹲下來摸了摸地道四周的土,敲了敲,又趴在地上聽了聽,然後捏起一把土放在鼻子前聞了聞,篤定地抬手指了一個方向。
“走。”尚舒推了我一把,然後走在最前面,帶着我們往那個方向走去了。
“喂。”我小聲問身邊的章正,“這個冉伯靠譜嗎?他說這邊就是這邊?”
章正沒有看我,直接小聲回答:“最靠譜的你開始不靠譜了,那就只能相信稍微靠點譜的了。”
我臉一紅,沒有說話,徑直跟了上去。
地道很長,偶爾能聽到滴答的水聲。黑暗又安靜的氛圍讓人感到毛骨悚然,我們五個人的腳步聲摻雜着手電筒發出的微弱光線,像一出光影的恐怖默劇。
“噓!”冉伯突然停下腳步,擺手示意我們不要出聲,“關燈!”冉伯一聲令下,我們都立刻關掉手電筒,停下手中的動作,緊張地豎起耳朵。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我能清晰地聽到地道那望不見頭的前方,有尖銳的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音,聲音雖然微弱,但聽得十分真切。
“是活物嗎?”程祥壓低聲音,問身邊的尚舒。
章正屏氣細聽,說:“像是。而且數量不少。”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活物?這地下通道里會有什麼樣的活物呢?我不由得輕輕抓住了身邊人的衣服,不知道是章正還是尚舒,我已經沒心思去分辨了。
冉伯輕輕咳了一聲,示意我們不要再發出聲音。瞬間安靜之後,剛才那一陣尖銳的嘶鳴感覺離我們又近了幾分。
我輕輕咽了口吐沫,那陣陣嘶鳴聲越來越大,我們明明沒有移動……那……不就說明它們是在主動向我們靠近!
我腿一軟,被自己剛才的想法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道上。眼睛經過剛才的一陣適應,已經能微微看到現在黑暗中的情形了。
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刺耳,像是無數的粉筆在黑板上劃過,讓我每一根寒毛都直直豎起。
“怎麼辦?”程祥緊張地問。
尚舒已經從腰間摸出了匕首,擺出了一副防守的架勢。而我拉着的章正還有一邊站着的程祥,也都咔嚓一聲給手中的手槍上了膛。
聲音越來越刺耳,感覺自己的整個腦顱都在震顫,我不禁用手去捂住耳朵。
“趴下!”冉伯忽然大吼一聲。
我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身邊的章正一把猛然按下,臉一下子貼在了地面上。一瞬間,頭頂一陣狂風吹過,伴隨着大量的尖銳嘶鳴聲,無數飛鳥般的生物從我們頭頂呼嘯而過,翅膀拍打的聲音混雜着尖銳叫聲,震耳欲聾。我緊緊抱着頭,渾身發抖,聽不見任何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飛鳥才離我們遠去,向我們身後的方向飛去。
他們幾人紛紛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要不是剛剛章正把我按下去,地道這麼低,我肯定就被那些飛鳥撞個滿懷了。我站起來,感激地看了章正一眼。他卻沒有理會我,打開了手電筒。
我們紛紛打開手電,尚舒向角落裏走去,用腳踢了踢一隻掉落在地的飛鳥。
“是蝙蝠。成群結隊的蝙蝠。”尚舒說。
我走過去看了看,果然是長着獠牙的大型蝙蝠,棕黑色的毛髮像一團毛僵倒在角落,應該是剛剛路過我們頭頂時候撞上了石壁掉落下來的。
“什麼啊,一群蝙蝠而已。嚇我一跳。”程祥反應過來,撿起掉在一邊的帽子抱怨道。
“不是一群,是一大群。剛剛從我們頭頂過去就要那麼久,說明數量極多。再說,蝙蝠這種生物,可是吃肉嗜血的,這麼大一群,又困在這地下,怕是餓了很久了。”章正說著伸出手來,只見他手背上赫然一道血跡,清晰的牙印正往外滲着鮮血。尚舒立馬從包里掏出消毒液和繃帶,幫章正處理傷口。程祥蹲下來細細觀察那個掉落在地上的蝙蝠,然後轉身問章正:“喂,你打過狂犬疫苗嗎?”
“怎麼?”章正和尚舒同時問。
“這蝙蝠鼻部頂端有一個U形溝的肉墊,吻部很短,犬齒長而尖銳,上門齒很發達……應該是專門吸血的,怕是吃了不少耗子,很可能攜帶狂犬病毒。”移動百科全書侃侃而談。
“打過。不過好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章正回憶了一下說。
程祥扶額,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等上去之後記得打。”
我忽然意識到,章正被咬的那隻手,不就是剛剛按着我趴下的那隻手嗎?難道……是因為我,章正才被咬的?
我有點內疚,轉過身去不敢看章正。就因為我胡亂指路,才讓他受了傷。
處理好傷口,我們繼續向前走去。這地道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我們走了好久,並沒有看到岔路,一路都是普通的地道,不知道這地道到底挖了有多遠。
冉伯說,看這樣的地道構造,再加上有大群的蝙蝠,應該能推斷,這裏是個和外面聯通的地下道,氧氣和水分都足以生物存活。至於這地下道的出入口在哪裏,沒有人知道。這地道挖在大樓地基之下,幸好建樓的時候沒有被工人發現。
“你想起來這是什麼地方了嗎?你藏屍骨的石室呢?怎麼只有這一條地道?”尚舒在前面帶路,頭也不回地問我。
“我沒印象。我就記得石室,沒有這地道。”離她遠遠的,跟在章正身後。比起那個冷酷女人,我還是覺得撲克臉章正更加靠譜一些。
冉伯邊走邊說:“按道理講,這裏應該是當初第一個金子息命人挖掘的地下迷宮,走出迷宮,也就自然能找到藏匿屍骨的石室了。”
“迷宮?您別開玩笑了,這哪裏像迷宮,明明只有一條道而已啊。”我對冉伯的話並不認同。
“不,這裏,的確是個迷宮。”尚舒突然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程祥見狀,急忙快步走向前去,然後驚訝得連手中的手電筒都掉在了地上。
我和章正也急忙快步走過去,我看了一眼,瞬間就傻眼了。
五條熟悉的登山保險繩,正掛在我們前方不遠處,和我們離開時一模一樣。